這的確是關昊此時的真實心裏,看到青春洋溢的她,他真的感覺自己老了,盡管自己是京州省最年輕的副廳級幹部,但一成不變的著裝,已成定律,西褲、襯衣、皮鞋,就連發型都是中規中矩的,他從後視鏡裏看到白裏透紅、青春欲滴的夏霽菡,感歎歲月催人老。


    “我能問下你多大了嗎?”他說。


    “二十五歲。”


    “我說呢,怎麽有一種拐騙少女的感覺。”他自嘲地說。


    她笑了,說:“哪有什麽少女呀,都成小老太太了。”


    他撲哧笑出聲,說:“有這樣花枝招展的老太太嗎,那我豈不是遇見了妖怪?”


    “哈哈。”


    夏霽菡感到,關書記在工作時間以外給人的感覺還是蠻不錯的,詼諧、幽默,不像工作時那麽嚴肅認真,隻要他不是那樣……


    她胡思亂想之際,關昊減慢了車速,過了收費站,上了高速路,他把車停在安全帶邊,示意她坐到前麵來,她猶豫了一下,反正在高速路上,不會有人認出他們,就下車坐在副駕駛座上,看了他一眼,就見他的長臂伸過來,拉過安全帶,幫自己係好,這才鬆開手刹,汽車並線,向著省城的方向駛去。


    開始的時候,關昊很少說話,腦子裏在想怎麽和廖書記談離婚的事。


    廖忠誠,廖書記是自己多年的老領導,有的時候情同父子。他當年和羅婷結婚後,羅主任為了避嫌,將他調到中宣部,直接聽命於他的老部下廖忠誠。之後,廖忠誠又先後到中央黨報和南方省任社長、省委書記,他都一路相隨,這次剛來到這個京南大省工作一年不到,就把關昊派到錦安任市委書記、兼任督城任市委書記,目的就是讓他增加基層工作經驗,得到全方位的鍛煉,將來能夠委以重任。


    剛到督城不到一年,就出了離婚這檔事,廖書記肯定擔心他了,因為政界中,處理不好家庭問題就等同於處理不好工作中的問題,家庭問題也是影響一個人在官場中核心競爭力的主要因素。


    可是對於離婚,責任真的不在他這兒,他該怎麽跟廖書記解釋,總不能說是羅婷有了……


    他不願用“外遇”這個詞,這個詞不僅是對他的羞辱,也是對他們婚姻的羞辱。他不願承認自己敗在一個不曾謀麵而且得了絕症的男人手裏。就是現在,他也認為羅婷是愛他的,隻不過這種愛,在羅婷心裏遠不如初戀那麽誘人和美好。


    由於長期的夫妻兩地,加之羅婷的性格非常要強,他對她的關心的確不多,他們夫妻的確有些生疏了。


    羅婷有自己的事業,他走到哪她不可能跟到哪,在南方省時,他們半年不見麵是常有的事,有的時候關昊出差到北京,夫妻倆還不一定能團聚,因為羅婷經常有演出的任務。好在羅婷從小就在高幹家庭長大,知道政治於男人的作用,也知道爸爸選中的男人,都跟他一樣,都是遊走在政治江湖之中,很少有顧家的時候,在加上羅婷從小鍛煉出的超常的獨立生活能力,才使他們夫妻沒有因此而鬧矛盾。但是,這絕對會消弱夫妻之間相互依賴的程度。沒想到,他的工作離北京近了,他們夫妻卻遠隔重洋了。


    不傷感是不可能的,況且,關昊又不是鐵石心腸。現在想起羅婷,他依然牽掛,羅婷義無反顧地去美國,陪伴當年如今患了重病的初戀情人,這要是放在別人身上,肯定是一曲曠世絕唱,但發生在她身上,就是一首悲情戀曲。他不能阻止她,他也阻止不了她,是他把羅婷從湯手裏搶來的,他現在要給他還回去,他不能在和一個一直未婚且患重病的人搶奪愛情了,除去放棄,他別無選擇。


    一路上,關昊一直未語,夏霽菡知道他在想心事,也就不打擾他,眯起眼,想小睡一會,昨晚在他那個家裏的沙發上根本就沒睡好,反正現在還沒走一半的路。昏昏欲睡的她,被突然想起的音樂驚醒。這是一曲男聲小合唱,是獲奧斯卡金獎的好萊塢經典影片《畢業生》插曲《斯卡布羅集市》。她隻聽過莎拉布萊曼唱的,這應該是影片原曲。


    關昊也有一些困意,本來這幾天他就身心疲憊,昨晚又發燒,盡管他善於調整自己的精神狀態,永遠保持充沛的精力,但也擱不住四麵夾擊,況且在高速路上開車本就容易犯困,現在又迎著迎著太陽走,更容易讓人產生視覺疲勞和精神疲勞。而且,旁邊的這個人眯著眼,沒有一絲聲息,就更容易引出他的睡意了。


    這個女人,叫你跟著來省城就是為做個伴,誰讓你來睡大覺的?他打開音響的同時,衝她嚷道:


    “咳咳咳,醒醒,快下雨了。”


    她睜開眼,果然陽光不再明媚。


    “你睡得到心安理得,你就不怕我也睡著了?”


    “你在想心事,我幹坐著,能不困嗎?”她學會了反駁。


    “你怎麽知道我是想心事而不是其它別的事?”


    “放在心裏想的事都叫心事,無論是心尖上的事還是心底下的事。”


    “你是學中文的?”


    “你怎麽知道?”


    “用腳趾頭都能掐算出來。”


    “嘻嘻”她捂住嘴突然想起什麽就笑了出來。


    “笑什麽?”


    “我在想某個人的腳趾頭,真是長啊。”他昨晚躺在沙發睡覺的時候,她看見了他那一雙大腳板。


    “你在取笑我?”他的臉也略微泛紅,因為他想到了曾經讓他衝動過的她的那雙小美腳。


    “不是,是我從來都沒見過那麽大的腳,那麽長的腳趾。”她故意誇張地說道。


    “你肯定也沒見過這麽高大的人。”


    “我在上學時就見過你,不過是挺高大的,我們南方的男人個子都不高。”


    “什麽?”關昊來了精神“你見過我?”


    “對,我們學校當時組織了大學生論壇,學生會邀請你來參加,你忘了?”


    “對,我想起來了,你是z大的。”


    “正確。”


    他打量了她一眼,穩穩地把著方向盤,說道:“那時對我印象如何?”


    38


    不知為什麽,這話一出,關昊就感覺自己有點像初戀少女問男朋友愛不愛自己時那樣幼稚。


    “我能說真話嗎?”


    夏霽菡倒是沒在意他的“幼稚”,她饒有興致地看著他說道。


    “如果你熱衷於假話。”關昊說得有些嚴肅,他的確不善於和女人玩這種猜謎的把戲。


    見他這麽嚴肅,夏霽菡隻好收起興致,也一本正經地說道:“印象就是個子很高大。”她隱去了三分之二的內容,她總不能告訴他由於他的出現,許多女學生都把當成了偶像崇拜,其中包括她本人在內。


    “僅此而已?”顯然,他對這個回答不滿意。


    “是的,僅此而已。”夏霽菡點點頭說道。


    他知道她耍了小心眼,他欣賞她內斂不張揚的個性。


    “說說你的名字,我覺得很有意思。”他換了話題。


    “其實不說你也悟到了,你那麽睿智。”她也讓自己在他麵前“睿智”了一回。


    “哈哈,有個人崇拜之嫌和拍馬屁之嫌。”關昊開心地笑了,他決定不去想那些煩心的事了,要好好享受一下和這個小女人相處的過程,就又說道:“那我說說看,南方多藕塘,且多雨,是不是恰逢你出生的時候剛下了一場雨,你家或者你家附近的藕塘裏,應該有含苞待放的荷花,你恰巧有個知識型的父親或母親,來了靈感,就給你起的這個名?”


    她很佩服他的判斷力和知識儲備,補充道:“我父母親都是鄉中學教師,這個名字是父親給我起的。”


    “嗯,他很有審美水準。”關昊讚歎道,他這話不是恭維,從夏霽菡的一舉一動中,就能看出她家庭良好的文化氛圍和家庭教育。


    “是啊,父親和母親一直都是我的驕傲。”說起父母,夏霽菡的確充滿了驕傲,他們一直是她崇拜的偶像。


    父親現在一所鄉中學任教,彈得一手好鋼琴,母親是北京知青,上山下鄉時插隊落戶到這個美麗的江南小鎮,認識了回鄉知青的父親,當時父親在學校任教,據說是母親天天在寂寞的夜晚,聽到父親的鋼琴聲才能入睡,美妙空靈的樂曲,慰藉了母親孤獨的心,也煥發了那個年齡段青年男女對愛情的美好向往,後來他們結婚了,再後來,大批知青返城,母親卻留了下來,和父親一起在鄉中當教師。而且她從沒後悔過,他們現在依然相愛如初。


    有時夏霽菡就想,當時她隨田埴來到北方,父親沒有反對,也可能因為母親是北方人的原因吧。


    這時的關昊,顯然還在琢磨她的名字,自言自語地說道:“夏霽菡,雨,菡萏,這名字很好,很適合你。我以後是不是可以叫你‘萏萏’?”他戲謔地說道。


    夏霽菡急忙抗議:“不行、不行,萏萏,讓人誤認為是雞蛋狗蛋什麽的,難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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