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昊一邊邁著長腿大步向前走著,一邊說:“總體對我們這幾個市縣的工作很滿意,具體到什麽評價我倒是不記得了,隻記得廖書記說了這麽一句話,小關啊,我聽說這個彭長宜也離婚了,孟客也離婚了,你們三人是怎麽回事啊?是不是錦安的市委書記都流行離婚?”


    “啊?廖書記連這都知道啊?”


    關昊笑了,說道:“是啊。”


    “您怎麽回答的?”


    關昊笑著說:“我跟廖書記說,我們三人目前的確是單身,據我了解,錦安其他縣市書記中,目前為止,沒有再跟我們一樣的。所以構不成流行趨勢。”


    “哈哈。”彭長宜不由得大笑,他的笑聲引來了人們的側目。


    這時,走前麵的三個人中有一位回過身來,他看見了關昊,說道:“小關,你也來聽報告了。”


    關昊邁開長腿,緊走兩步,衝著前麵的人伸出手,說道:“李主任您好。”


    李主任看著彭長宜,又跟關昊說道:“難道這次報告會都下發到你們那裏了?”


    關昊笑了,說道:“我知道有這麽一個高端報告會,肯定是要來聽聽的,當然是非正式來的,這位是我同事,目前在黨校中青班學習。”


    彭長宜趕緊跟李主任握手。


    他們邊走邊寒暄著。李主任說:“小關,從辦公廳調出後就沒怎麽回來吧……”


    從他們的談話中,彭長宜知道這個李主任是辦公廳的人,根據關昊的履曆,彭長宜斷定應該是中共中央辦公廳。


    往來的人太多,不時有人跟他們打招呼,關昊沒有當初介紹李主任的身份也符合官場規矩。


    進了報告廳,大多數人都沒回去,吃完飯後又回到座位上等。


    彭長宜和關昊這次沒有坐在原來的位置上,而是坐在一個僻靜的角落裏。


    盡管關昊目前是督城市委書記,但他卻是錦安市委副書記,市委常委,彭長宜是市委委員,同是副廳級,含金量是不一樣的,彭長宜對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領導是尊敬的。因為無論是他代表省委來調查牛關屯事件真相,還是他以前的身份,關昊一直位居高處,所以彭長宜一直拿關昊當領導看的。事實也的確如此。


    盡管關昊現在不是“欽差大臣”的身份了,但當年他留給彭長宜的一句話,一直讓彭長宜記憶深刻,甚至有著某種危機感。他總想找有機會的話,當麵跟關昊進一步探討。現在,這樣的機會總算來了。


    彭長宜說道:“關書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當麵跟您探討。”


    關昊側頭看著他,說道:“哦?”


    彭長宜說:“您當年來亢州調查牛關屯事件時,在頭走的時候,您單獨跟我說,說讓我關注我們那裏拆車一條街的事,我的確上心了。後來,針對這條街我們前後兩次進行了整頓,出台了八項措施,規範經營,合法合規經營是主要宗旨。目前,那些掙到大錢的老板開始轉行了,有的搞房地產開發,有的開酒店,有的賣電腦。但大部分人還在幹老本行。我知道這裏的問題很嚴重,但一直找不到根本解決問題的關鍵。為這事我也沒少傷腦筋。”


    關昊注視著他,說道:“彭書記,你還能記住我當初說的話太難得了,說明拆車一條街的問題也入了你的腦。


    彭長宜說:“是的,您說的那個時候,我剛回來,正趕上牛關屯的事,所以沒顧上,後來我深入了解了一下,裏麵的問題的確不少,後來,北京警方破獲一起盜車、銷贓一條龍的犯罪團夥,涉及到了這個行業,我們根據這個契機,整頓了一陣子。隨著我對他們的了解,我發現裏麵的確有的人做得不錯,有的也已經形成了產業化,真要是片甲不留取締的話,跟您說實話,還真有些不忍心。所以這幾年在這項工作中,盡管沒有什麽大的改觀,但是跟您說句實話,你當年說的話,就跟懸在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樣,始終都沒敢掉以輕心。”


    關昊點點頭,說道:“我理解你的心情,發展和治理,可能還會困惑你們一段相當長的時間。這也是各地政府工作中經常會出現的難題。已經形成了產業化,就像你說的那樣,真要片甲不留統統取締的話,就如同剜自己身上的肉一樣。但是彭書記你可能忽視了一筆賬,如果你算清這筆賬,相信你的痛感會減輕。”


    “哦?什麽賬?”彭長宜看著他。


    關昊說道:“這筆賬就是拆車業帶來的社會不穩定因素與你財政收入或者是人均收入是否成正比。隻有弄清這個問題,你才能決定是鏟還是留。”


    彭長宜微微張著嘴,半天沒說出話來。他不得不佩服關昊看問題的敏銳程度。這麽長時間以來,他沒少費心思琢磨這個問題,但他從來都沒有以這樣一個視角對待這個問題。


    關昊又說:“我給你舉一個督城實際工作中的例子吧。北京為了綠色奧運這個主旨,關閉了許多汙染企業,就連北京周邊的砂石料場也關閉了。但是他們關閉了這些砂石料場,大規模的奧運建設已經來到,這些砂石料從哪兒來?無疑就是外省周邊地區。於是,督城境內的萬馬河遭殃了,兩岸的耕地遭殃了,老百姓遭殃了,大街小巷的道路遭殃了。凡事有利有弊,有遭殃的,就有得利的,那麽誰得利了,是那些砂石料企業的老板。這些老板大部分還不是本地的老板,在本地老板還沒有實力甚至沒有意識到新的一輪淘金熱已經到來的時候,河道兩邊已經變成了這些人瘋狂的淘金場了。到處是來來往往的重型運輸車,有錢的沒錢的都湊錢甚至貸款買車運送砂石料。”


    彭長宜微微皺了一下眉,這種情況在亢州也有顯現了,所以他認真地聽著關昊講下去。


    關昊繼續說:“按說,砂石料帶動起了運輸業的蓬勃興起,城西的老百姓幾乎家家有大車,上班族也湊錢買大車,交給親戚朋友使用,農信社那個時間放的貸款,都是買大車的貸款。另外,過去那些被老百姓不待見的寸草不長的沙灘地,一夜之間變成了寶地,甚至交通局、交警大隊和政府一些相關部門都不再發愁辦公經費的緊張。但是你知道嗎?在這個虛假繁榮的背後是什麽嗎?是老百姓耕地被瘋狂野蠻的盜采所損毀,是河床的改道,是財政年年斥巨資在修路,修路的速度遠跟不上毀路的速度。要取締這樣一個繁榮的產業,阻力是可想而知的,我們班子裏的意見都不統一,但是我要求他們給我算了一筆賬,我說,砂石料每年上繳的稅收和財政的費用跟這個行業造成的支出是否成正比,或者是否匹配?”


    說到這裏,關昊停頓了一下,他注視著彭長宜,說道:“你知道算賬的結果是什麽結果嗎?”


    彭長宜說:“我似乎知道結果了。”


    關昊說:“那就說明你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彭長宜點點頭,專心致誌地聽著他說下去。


    關昊說:“算賬的結果一出來,我自己都吃驚了,盡管我知道結果,但是沒想到會這麽懸殊。我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砂石料場稅收最多的一年就是去年,隻有七萬多元!這是什麽比例?我當下就發脾氣了。那些老板還口口聲聲說砂石料產業稅收太高了,要政府給予政策扶持。沒錯,他們的確掏了不少的錢,但這錢沒上交財政,都中飽私囊了!我說,你們汙染了我的隊伍,帶壞了幹部工作的風氣,這種行為比偷稅漏稅還可惡!”


    那一刻,彭長宜感受到了這個“天之驕子”眼睛裏的淩然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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