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想說什麽,也是因為太晚了,才咽回下麵的話,看來,他低估了沈芳的“官癮”。


    夫妻倆躺在床上,彭長宜怎麽也睡不著,盡管今天見著江帆了,了去了他的一樁心事,但是江帆現在的情況卻讓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揪心,他可以說是江帆和丁一愛情的見證者,他們經曆了什麽,彭長宜一清二楚。那天丁一大難不死抱著那一提酒出來的時候,他的心裏就非常難受,心情也非常沉重,現在,當聽到江帆說接受了女醫生的愛意後,心裏就更加堵得慌了。他為丁一不平,但設身處地地為江帆想想,又無法去怨江帆。


    他不知道下次見到丁一的時候,是告訴她還是不告訴她,無論告訴不告訴,對丁一來說可能都是折磨,也許,丁一真的放下了江帆,也許,丁一也在嚐試著開始,但是,打死彭長宜他也不相信,他們倆都放棄了彼此!對於這一點,彭長宜堅信不疑。


    躺在床上,彭長宜想丁一要比江帆多,他不知道丁一聽到這個消息後會是什麽樣的感受?但是作為彭長宜,無論如何,彭長宜是不會親口告訴丁一這個消息的。


    今天的江帆還是有些變化的,除去他被高原的太陽和高原的風曬黑吹皺外,他還學會了抽煙。江帆是不抽煙的,在亢州,彭長宜隻見過他抽過一次煙,記得那次還是喝了酒,想起他的女兒時抽了一口,可想而知,江帆是如何度過高原的孤獨長夜和寂寞的。盡管這兩點變化,絲毫不會影響他的翩翩風度,但彭長宜似乎感覺出江帆的心,似乎也被高原的風吹硬了,無論如何都硬了……


    作為彭長宜,無論丁一選擇江帆還是賀鵬飛,他都沒得說,江帆愛她,賀鵬飛同樣愛她,這兩個男人都能給丁一幸福,這一點,他深信無疑,但是,那曾經的過往,那曾經的轟轟烈烈,真的就在兩個人之間消失了嗎?從內心來講,彭長宜還是希望江帆和丁一牽手,因為,這裏麵也寄托著他彭長宜的愛……


    他躺在床上,來回來去地翻著身,不小心就碰到了旁邊的沈芳。沈芳是背對著他的,他突然就發現沈芳白白的後脖頸的側麵,有一塊紅色的痕跡,被幾根卷發半掩著,若隱若現,在地燈微弱燈光的映照下,很是顯眼,他下意識地伸出兩根手指,把那縷頭發撥開,那抹紅印是那麽鮮明地印在她的肌膚上。他不記得沈芳脖子處有這麽一塊印記,也可能是她剛才洗澡不小心搓的?


    出乎意料,沈芳並沒有睡著,彭長宜撥完她的頭發後,她輕聲說道:“睡覺吧,太晚了”


    彭長宜知道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不知為什麽,他的嘴角往上一翹,說道:“睡不著。”


    沈芳翻過身子,睜著兩隻亮晶晶的眼睛說道:“我也睡不著。”


    “為什麽?”


    沈芳伸出手,摸著彭長宜的臉說道:“你不許去找我們領導,如果你真要這麽做的話,我會恨你一輩子。”


    沈芳的手很溫柔,彭長宜都不記得她還會有這麽溫柔的動作,並且語氣也是少有的嬌嗔,似乎還有著女人慣有的那麽一點點的嗲,這讓彭長宜很是吃驚,在他的印象中,沈芳似乎從來都沒有這麽溫柔地撫摸過自己的臉,也從來都沒有這麽“嗲”地跟自己說過話,她對自己從來都是教訓和指責,就像班主任對待學習那樣,難道,她就那麽怕失去這個當“官”的機會?


    彭長宜靜靜地說道:“今天晚上接待的是哪兒的客人?”


    沈芳已經恢複了常態,沒好氣地說道:“幹嘛?查戶口呀?”


    彭長宜說道:“不是,我隨便問問。”


    沈芳歪過頭看著他,說道:“好像你從來都沒有關心過我,怎麽突然有隨便問問的衝動了?”


    彭長宜沒有理會她的話,繼續說道:“你們單位都哪位領導參加了?”


    沈芳說道:“局長、城區一個供電所的所長、我,沒有了,怎麽了?”


    彭長宜說道:“沒什麽,隨便問問。怎麽那麽晚才回來?”


    沈芳說:“上麵來的領導帶著一個漂亮的女下屬,所以沒要那些雜人陪,最後我和局長就陪的時間長了點。”


    彭長宜知道,城區那個供電所的所長,純粹就是買單的,局長不必說,沈芳有可能會被領導以陪那個女同誌的名義叫去的,這種安排似乎沒有不合適的地方,但是彭長宜就是心裏別扭。他還想說什麽,就聽沈芳說道:


    “別說話了,睡覺吧,累死了。”說著,沈芳便背朝裏趟了過去。


    彭長宜歪頭,再次看了一眼沈芳的後脖頸,說道:“你身上什麽時候長了胎記了?”


    沈芳說:“我身上什麽時候有過胎記?你是不是不累呀,我可是累了,我要睡了,沒工夫陪你……”說道這裏,沈芳突然住了嘴,扭過身說道:“我哪兒長胎記了?”


    彭長宜若無其事地指了指她脖頸的側麵。


    沈芳一骨碌就爬起來,下床,打開房間的大燈,走到臥室的穿衣鏡前,撩開頭發,扭過身,果然,看到了自己白白的肌膚上有塊類似胎記一樣的東西,她的臉立刻紅了,轉頭看向了彭長宜。


    彭長宜閉著眼睛,側過身,頭衝裏,裝作睡了。


    沈芳自言自語地嘟囔了一句,說道:“可能是剛才洗澡時搓的吧?”


    她關上了房間的大燈,小心翼翼地上了床,輕輕地躺在丈夫身邊,看著丈夫緊閉著雙眼,半天,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彭長宜惦記著江帆,早早就起來了,他由於沒有把車開回來,早晨領著女兒走出家門,打了車送女兒到學校後,就直奔賓館而去,正好趕上江帆出來。


    彭長宜趕緊走過去,幫江帆拎著旅行包,說道:“您吃早飯了嗎?”


    江帆看著彭長宜眼裏的血絲,說道:“吃了。對了長宜,昨天晚上怎麽回事?我想給你打電話,你的電話一直占線,後來太晚了,就沒有打。”


    彭長宜笑著說:“娜娜做了一個夢,嚇醒了,就給我打了電話。”


    “哦,弟妹呢?她也沒在家嗎?”江帆關切地問道。


    彭長宜說:“他們單位有客飯,耽擱了,我回去的時候,她也回來了。”


    江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彭長宜說道:“您這就要走嗎?”


    “是的,我十點的飛機,要提前到機場,我就不跟王書記打招呼了,你跟他說一聲吧,長宜,有時間去我那邊看看,秋天去最好。”


    彭長宜說:“上次小許還說著呢,說去草原找您。”


    江帆想了想說:“這次太倉促,下次我回來再跟他們見麵。”


    彭長宜不知道這個“他們”裏麵包括丁一不,他還想說什麽,這時,王家棟的車也進來了,他從車上下來後,說道:“到點了?你這就要走嗎?”


    江帆說:“是啊,我還要回駐京辦,應該沒有富餘的時間了。”


    王家棟說:“既然這樣就走吧,飛機不等咱們,勤來電話。”


    江帆跟王家棟握了握手,又回身跟彭長宜握了一下,突然,江帆抱了彭長宜一下,激動地說道:“好兄弟……”下麵的話沒有說出就咽了回去。


    彭長宜也很激動,他眨著眼睛說道:“市長,真舍不得您走啊,還有好多話沒說呢!”


    江帆說道:“是啊,我也是,來日方長吧。”說著,使勁握了一下彭長宜的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王家棟給他拉開了車門,說道:“要走就趕緊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江帆這才不舍地鬆開彭長宜的手,上了車,發動著車子,降下車窗,跟他們鳴笛再見,彭長宜衝他揮著手,江帆深深地看了一眼彭長宜,戀戀不舍地開車走了。


    望著江帆車子的背影,彭長宜站在初夏的晨光中,久久未動。


    王家棟走了兩步,看見彭長宜傻站著,就說道:“長宜,有時間的話上去再呆幾分鍾?”


    彭長宜看了看表,說道:“時間倒是有。”說著,就和王家棟共同上了樓。


    來到樓上的房間,彭長宜一看,房間收拾的井井有條,就連煙灰缸的煙灰都倒掉而且清洗的幹幹淨淨,他知道這是江帆一貫的風格,即便住賓館,他也會將床鋪整理好。


    王家棟見彭長宜情緒不高,說道:“怎麽不說話?”


    彭長宜笑了,說道:“沒想好說什麽。”


    王家棟看著彭長宜,說道:“你昨天沒睡好?”


    彭長宜揉著自己的眼說道:“是啊,昨天回去快12點了,早上又惦記來送他,沒睡幾個小時。”


    王家棟看了看他,不去追究他話的真假,就說道:“下周,小圓的案子就會有結果了。”


    彭長宜集中了一下精力說道:“是嗎?”


    王家棟點上一根煙,說道:“是的。”


    彭長宜坐了下來,他說道:“您估計情況會……”


    王家棟吸了一口剛點著的煙說道:“無法估計。”


    “那律師怎麽說?”彭長宜追問道。


    “律師當然會據理力爭,但因為涉及到走私問題,目前也正是國家加大打擊走私力度的時候,不樂觀啊——”王家棟沉重地說道。


    “那就沒有其它辦法了?”彭長宜沒有點明。


    王家棟歎了一口氣,說道:“律師正在努力,我也做了一些努力,不得不說,小圓給自己找了一個非常了不起而且敬業的律師,她現在抓住了一條,那就是小園曾經三次匿名告發賈東方走私的事實,盡管這個情況取證比較難,而且工作量很大,但是她仍然在努力。”


    彭長宜的臉上露出笑容,說道:“那不是很好嗎?”


    “好是好,但是他也涉及到了走私,他截過賈東方的走私貨物,幸運的是,那些走私貨裏麵沒有毒品。”王家棟若有所思地說道。


    “那是出於報複,他本意並不想走私的,換句話說,不是故意走私,或者沒有走私的主觀故意?”彭長宜急切地說道。


    王家棟看著他說道:“長宜,這隻是你善意的猜測,法律是不會這麽認為,所以律師正在積極努力,這個律師江帆也認識。”


    彭長宜一驚,心說從沒聽說江帆有當律師的朋友,就問道“誰?”


    “目前,是他同學的女朋友。”


    彭長宜點點頭,難怪江帆回來了,還改簽了機票,興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給部長吃定心丸來的,想到這裏,他就不言聲了。


    王家棟又抽了一口煙,說道:“長宜,我最近可能會有變動。”


    “啊?”彭長宜一時沒有聽明白他的話,說道:“您變什麽?”


    “錦安很可能會動我。”


    彭長宜這次聽明白了,他急切地說道:“怎麽動?往哪兒動?”


    王家棟把煙掐滅在煙灰缸中,說道:“我早就無所謂了,他願意怎麽動就怎麽動吧——”王家棟說著,就靠在了沙發上,閉上了眼睛,顯得很疲憊。


    彭長宜看著他,小心地問道:“您聽到消息了?消息是怎麽說的?”


    王家棟依然保持那個姿勢,但卻睜開了眼,看著天花板說道:“人大唄,還能去哪兒?總不能把我打入十八層地獄吧。”他的口氣裏有幾分無奈和憤懣。


    在彭長宜的印象中,部長什麽時候都是運籌帷幄,以前,就連今天這樣小小的無奈他都沒有過。彭長宜的心動了一下,但卻笑嗬嗬地說道:“人大就人大,那個地方不錯,省得跟他們喘氣,去人大,您反而有閑心了,寫字、照相、哄孫子。再說,人大的作用也是不可低估的。”


    說道這裏,彭長宜想到了當年周林落選的事。


    王家棟直起身,看著他說道:“小子,人大的重要作用是寫在法律條文上的,真正的作用是領導賦予你的,他說讓你有多大的作用就有多大的作用,懂嗎?永遠不要相信那些紙上的東西。”


    王家棟說得是目前官場實情。就實權而言,一個縣市級的人大主任,行政級別是正處,但卻是在副處級的市委副書記的分管之下,所以,人大、政協的一把手都是有實名無實權。向來是“黨委揮手、人大舉手、政府動手、政協拍手”。王家棟盡管現在是副處級別,但他是市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相比較正處級的人大主任而言,權柄就硬多了。早年的周林落選,就是王家棟一手操縱,人大完全不知情。


    通常情況下,人大都是順水推舟送人情,組織部通過的人,人大一般不太幹涉。人大主任事實沒有實際權力,一般都是到站的黨委口的官員到人大政協過度一下,然後退休。大凡官員到了人大政協後,就猶如日薄西山一樣,隻能發揮點餘熱罷了。


    作為王家棟,憑他現在的年齡就是去人大也還說得過去,畢竟,每個人都有這麽一天。隻是這個時候讓王家棟去人大,顯然是受了他兒子的影響,而且也沒有到年底幹部調整的時期,所以,的確有些耐人尋味。


    彭長宜又和部長聊了一會後,部長就上班去了,彭長宜心情有些沉重,不光是因為部長的事,昨天,他幾乎一夜未睡。現在,該走的走了,該上班的上班去了,接下來自己也該處理一下自己的事情了,想起沈芳脖子側麵的紅印,他就給陳樂打了電話。


    當陳樂開著警車在賓館門前來接他的時候,彭長宜才走了出來,坐上了陳樂開的一輛新警車。


    彭長宜笑著說:“不錯啊,鳥槍換炮了?”


    陳樂笑了,說道:“是上邊獎勵的。”


    “哦?為什麽要獎勵?”


    “嘿嘿,這您就不知道了吧?”陳樂得意地說道:“咱們亢州看守所代表錦安地區參加了全國規範化看守所檢查評比活動中,獲得了高分,被公安部評定為‘全國一級看守所’,全錦安縣市級中,就咱們一家獲此殊榮,全省的縣級也沒有幾家,市局就獎勵了這輛捷達警車。”


    彭長宜一聽,高興地說道:“嗬嗬,小樂,不錯呀,祝賀祝賀!。”彭長宜為陳樂感到由衷的高興。


    陳樂也美滋滋地樂了,如果沒有彭長宜,他這塊土坷垃,可能還在建築工地上混飯吃呢,怎麽能會有今天?所以,每次回家,老實本分的父親都會敲打他,告誡他千萬不要犯錯誤,不能給恩人丟臉。此時,陳樂聽到彭長宜的誇獎,顯得有些自豪,由衷地樂了。他隨後說道:“這車開著無論性能還是感覺,可是比我那輛破桑塔納強多了,您不知道,我差點開不上了。”


    彭長宜笑著說道:“為什麽?”


    陳樂說:“您想啊,上級這輛車應名兒是獎給看守所的,但是所有的手續都得是局裏去辦,局政委開的警車還是舊捷達呢,副局長們就更提了,開的都是問題車。所以,看到這輛新車後,他們的眼睛都冒光了,都盯上我這車了,我就跟尚局據理力爭,後來,尚局為了平衡關係,給政委換了一輛新捷達警車,他的車淘汰給了副局長,這樣,我才開上了這輛新車,要不,差點開不上了。”


    彭長宜聽著,臉上就漸漸沒了笑紋,他說道:“小樂,無論是新車還是舊車,都是公家配備給你的,不是你個人的是吧?”


    陳樂沒有理解他的意思,說道:“當然不是了,我那點工資,打死我也買不起車呀。”


    彭長宜又說:“這些都是身外之物,何況還不屬於咱們的個人財產,新的、舊的有什麽區別嗎?不都是開嗎?再說,你原來的那輛車不也還能開嗎?更他們爭競這些幹嘛?你太不會辦事了。”


    陳樂一驚,腳下就踩了一下刹車,說道:“這車就是獎給看守所的呀?不然我不會去爭競,我從來不跟他們爭競任何東的。”


    彭長宜心平氣和地說道:“我知道,這車是你看守所掙來的,也是上級專門配給看守所的,看守所開這車理所當然。但是你想過沒有,應該的事情多了,最後結局又如何呢?”


    陳樂大氣不敢出,靜靜地聽著。


    彭長宜繼續說道:“遠的不說,就說近處的,鄒子介是自費育種,老師看著他困難、可憐,就給他從省裏跑下了一筆資金,盡管這錢不多,但對於鄒子介來說,還是能管點用的。江市長頭當市長以前,好幾年了,你問問他花上過省裏的一分錢嗎?後來江市長指示財政局,這錢到了之後,一分不許截留,全部交到鄒子介手裏,江市長走後,省裏就直接把錢打到鄒子介的個人賬戶上了,不再經過市裏這道關。鄒子介是得到了每年兩萬元的補助,但是你知道他失去了什麽?江市長在還好說,江市長走了後,他的工資停發,理由是沒在局裏上班,給他保留公職就不錯了,他是全國有名的自費育種專家,東北平原、華北平原,都在大麵積的種他的玉米,但是亢州呢,亢州好幾年了,不賣他的一粒種子,老百姓喜歡他的種子,但是沒地方買,就從他的手裏買種子,可是他沒有種子專營證,賣種子犯法,隻能偷偷地賣,前幾天我聽說被查了,是省農業廳出麵才把他保出來。你想想,育種專家賣自己的種子被查,這是什麽原因,兩個字,嫉妒!”


    陳樂的汗就下來了。


    彭長宜又說道:“如果他不去領每年的兩萬塊錢,就什麽事都沒有了,工資照發,種子沒證也照賣。盡管鄒子介得到省裏的這兩萬塊錢,是合理合法,但是,總會有人不按規矩出牌。所以,有的時候,要多動腦筋,要多想想,別盯著眼前的那點利益,我這話的意思並不是說鄒子介不會辦事,鄒子介一點錯都沒有,是社會秩序出了問題,江市長走了,他就受氣了。盡管他是弱者,但是弱者一旦失去了支持者,結果就隻有一個,那就是被眾人蠶而食之。從你進公安局到現在,你想想統共才幾年的時間?難道就沒有人嫉妒你嗎?沒人眼紅你嗎?沒有人算計你嗎?”


    陳樂聽的心一驚一乍的。


    “低調,是我這麽長時間一直囑咐你的兩個字,永遠都不要在人前挺胸抬頭走路,永遠都要夾著尾巴做人。你趕上了仁義的局長,所以說你的周圍環境相對好些,但是一旦他到別處當官去了,還有人仗著你嗎?你倒好,還讓局長為了平衡關係,給政委買了一輛新車,你就應該不等他要,主動把車讓給政委坐,你可以要他淘汰下來的車,你想想,無論是尚局還是那個政委,會怎麽想?如今,盡管政委也開上新車了,但是對你又會怎麽看?”


    陳樂抬手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說道:“您真是相當於我的再生父母,天下,隻有父母才會這樣跟兒女說真話,而不是講大道理。那您說,我現在該怎麽辦?”


    彭長宜說道:“這事已經這樣了,還能怎麽辦?以後注意就是了,記住,隻要是利益,就少去爭競,該是你的早晚會得到,不該是你的,即便爭競到手了,終有一天會失去更多,別在乎表麵的得與失,有許多東西,得到了意味著失去,失去了,可能會意味著得到。你跟我一樣,升的太快了,所以時刻都要注意。既然我們升上去了,就不能跌下來,如果跌下來了,那就丟大人了,所以,忍得清貧,守得寂寞,真不是一句玩笑話,是必須要做到的事情。”


    陳樂想了想說道:“您這麽一說,我感到我開這個新車立馬就紮手了。”


    彭長宜看了一下窗外,說道:“嗬嗬,你有這感覺就對了。”


    陳樂說:“我想想,看看怎麽把它獻出去吧,我還真不能開了,無論如何不該我開。”


    “開,是該你開,但有的時候別人不這麽想,有些時候,我們要善於為自己騰出腳步,騰寬道路,千萬不要讓自己絆住自己。”彭長宜說道。


    “您說得太對了,我想想吧。”


    “對機會,這種事也別做的太生硬,太生硬也不好。”彭長宜進一步囑咐道。


    陳樂說道:“去我那裏呆會吧,我那裏還的確清靜,很少有人能到我那裏去聊天,他們都忌諱去這個地方。”


    彭長宜笑了,說道:“這個地方還是勤來的好,尤其是你在最得意的時候,看看那些一步不慎就跌跤就失去自由的人的生活,還是很有好處的,為什麽要忌諱來這個地方呢?我們經常搞警示教育,不是放錄像就是弄專欄或者報告會什麽的,費錢費力費工夫,這裏有活生生的例子,都好,比那些說教強多了,直觀多了。”


    陳樂說道:“您說得對極了,我敢跟您保證,也許有一天我陳樂會跌跤,但是您放心,我肯定不會因為貪婪和私欲跌跤,因為我天天看著他們這些沒有自由的人的生活,所以不會,如果真的跌跤了,就像您剛才說道那樣,極有可能是因為自己不會辦事被人算計了。”


    彭長宜說:“我之所以說你,實際是在跟你共勉,我們都互相提醒著,誰走路也不會每步都要用尺子量量,有時候往往都是大意惹的禍,大意給自己埋下的禍根。”


    陳樂不住地點頭,他感慨地說道:“這就是站位問題啊,頭接您之前,我特意開了這輛新車想跟您顯擺顯擺,沒想到您從另一麵給我指出了開這個車的不利因素,太驚心動魄,除去您,恐怕這個世上沒人能跟我說這些真話,即便父母能,他們也沒有那個水平。”


    彭長宜樂了,說道:“你是塊好料,所以我才這樣說你,因為我知道我說了,就會起作用。說句我這個身份不該說的話,一個地方,一旦社會秩序失衡,有時我們個人的力量是左右不了的,所以大多的時候就是順應,另外,還是那句話,什麽時候都不能翹尾巴。”


    他們邊走邊說著,就來到了看守所,陳樂把彭長宜領進了頂層一間小接待室裏。這個小接待室隻有一間大,很清靜,也很隱蔽,外麵看不出什麽特殊,說是一間,其實是大一間,周遭擺著沙發,地上鋪著地毯,盡管麵積不大,但收拾的很整潔。陳樂說這個接待室就是平時給領導預備的,原本還可以再搞高檔一些,但是他想一個看守所,這個水平不錯了,他說自己從不進這個屋子。


    彭長宜進了這個接待室,陳樂趕忙給他沏水,彭長宜站在這個接待室的後窗前,首先看到的就是房頂上執勤的武警戰士,他們全副武裝,站在崗樓裏,警惕地轉著身子。眼睛在四處巡視著。


    彭長宜樂了,說道:“我發現,到你這裏來,還的確需要一些心理準備。”


    陳樂笑了,說道:“昨天,橋渠鄉送進來一個人,這個人有個外號叫高射炮,是鄉派出所送來的,因為他不滿征地賠償,衝撞了鄉政府,被鄉派出所送進來了,我一聽,衝撞鄉政府算什麽罪,哪能送到看守所?即便送的話也隻能送到拘留所,後來就把這個人放到拘留所了。”


    “政府去橋渠鄉征什麽地?”彭長宜問道。橋渠鄉位於亢州的西南方向,遠離市區,即便是招商建廠,也不會去那裏征地呀?


    陳樂說:“咱們省要修一條高速路,正好從他們村穿過,把他們村一分為二不說,還占用了他們村的大量耕地,老百姓對此意見很大,說是賠償款少,就一直鬧事。”


    “那怎麽給抓起來了?”彭長宜問道。


    陳樂說:“他代表村民去鄉裏請願,後來發展到和工作人員吵架,動手打人,這樣就被抓起來了。”


    “哪個村的?”


    “牛關屯。”


    彭長宜說:“牛關屯的書記還是牛寶林嗎?”


    “是啊,誰都知道,隻有牛寶林說不幹,沒有人敢說不讓牛寶林不幹的。”


    彭長宜嘴角一勾,譏諷地說道:“牛的他。”


    陳樂一邊給彭長宜燙杯一邊說道:“據鄉裏的人說,這次牛寶林受到了韓書記的批評,有人說這次高射炮帶人去鄉裏鬧事,背後指使者是牛寶林。”


    “哦?”


    在彭長宜的印象中,這個牛寶林除去書記市長的麵子他給,據說他凡人不尿,牛得很,在亢州期間,他沒怎麽跟這個人打過交道,就是防汛的時候彭長宜擺愣過他一次,因為牛關屯處於萬馬河南岸比較靠近的村子,這裏的村莊都處在萬馬河的緩洪區,俗稱也就是泄洪區,當年,華北地區1963年那場著名的大水,就先炸開他們村邊的大壩,把他們的村子變成了一片**,當時是為了確保京津地區和京浦鐵路的安全,才決定炸壩。那時候的村支書是牛寶林的爸爸,就是因為牛寶林的爸爸不同意炸壩,被省委來的工作組就地免職並作為反麵典型進行處理。後來根據這個故事省文工團還拍過一部話劇,最後這部話劇改變了一部電影……


    當然,電影有虛構的成分,但據說影片的大部分場景都是在這裏拍攝的。至今,在炸壩的地方,還有一座雕像,以紀念當時犧牲小家為了大家利益的冀中地區的人民。


    因為有了那次曆史事件,向來是到了每年的防汛期,牛關屯無論換了多少任支部書記,都是這項工作最不積極的村子,每任書記都會說,加固大壩管什麽用,到時候該炸還得炸,索性不費那力氣了,洪水該來就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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