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作為隨同的翻譯,也在隨後的幾日裏見證了他領導他的團隊,在談判會議桌上勢壓對方,有如王者親臨。那氣場,將她初時的一點怯意衝散幹淨,那多年不說的語言,也從最初的舌頭打卷,到後來越發地流利起來。


    他說話不多,很多時候都是穩如泰山地坐在那裏,聽一幹手下與對方過招,偶爾會在緊要關頭插上一兩句,一旦開口,即切中要害,讓對方無還擊之力,令她對那張深刻俊朗的臉龐,忽然多了幾分崇拜的目光。


    五年前,隻覺得他像個大男生,喜怒總是溢出言表,容易衝動。而時光終究將他雕刻成一個成熟的男子,有縝密的思維,直透人心的洞察力,運籌帷幄的果斷,還有深不可測的心思,以及貓捉老鼠的耐心。


    千尋感覺自己就是那隻老鼠,躲在見不得陽光的陰暗角落裏,所有對他的心思隻能深深地挖個地洞將它們掩埋起來,獨自品嚐。


    合同最終順利地簽下來,雙方互贏,握手言歡。


    慶功會後,紀君陽一如之前的承諾,赦了隨行手下三天的假,自由行動,費用報銷。


    千尋想提前回洛市,溫父卻在電話裏道,“這幾年你工作也挺辛苦的,難得有公費旅遊的機會,就玩幾天再回來,家裏有我和你媽看著,安安很乖巧,海芋也天天幫忙,你就不用掛心,在那放鬆放鬆。”


    她也想能夠放鬆一下啊,可與紀君陽呆在一起,隻怕是,緊張不會少,驚嚇隻會多。


    這不,剛擱下手機準備收拾行李,他的電話便打了進來,“下來,我在酒店門口等你。”


    丟下這麽一句話就掛了。


    這男人,什麽時候養成的這習慣。好像,他一聲命令,別人就不得不從,還真以為自己是大爺呢。


    千尋偏不讓他如意,憤恨地回撥過去,“請問紀總還有什麽吩咐?”


    “帶你去看海底珊瑚。”他的聲音清清柔柔地傳過來。


    千尋一怔,“對不起,我沒興趣,我已經訂了兩個小時後的機票回洛市。”


    “誰說你可以離開了?”他似乎很是不悅。


    “三天假,自由行動,這可是紀總你說的。”千尋提醒道。


    “對,我是給了他們三天假,但不包括你。溫助理,我記得前不久給了你一個星期的帶薪假,如果每個員工都像你這樣,天天休假,還照發工資,我作為老板,豈不是得破產?”


    紀君陽坐在車裏,手肘隨意地搭在車窗上,唇角微勾,冷峻的臉龐像是煥發出流金般地柔和光澤來。


    千尋縱使在心中萬般腹誹他,可領他薪水,得為他辦差事,有點咬牙切齒道,“既然還有工作,我把機票退掉就是,但紀總如果是想找個人陪玩的話,恕不能奉陪,我現在想休息。”


    天知道他懷的是什麽心思,無端端地要帶她去看珊瑚,心中不免警鍾大作。


    紀君陽卻也不惱,“給你五分鍾,我要見到人。”


    偏偏千尋平時最討厭被人威脅,她對著他已經掛斷的電話冷哼了一聲,“愛等你自己等去。”


    憑什麽每次都得聽他的,霸道鬼,討厭死了。


    可紀君陽也不是那麽容易放棄的人,她不下去,他便親自上來請,要打開她的房門,不過是易如反掌的事。


    隻是當他從前台拿著房卡走進她的房間時,她正在換衣服,他聽見自己身體裏血液沸騰的聲音。


    隻消一眼,他便感覺到自己內心焦躁不安。


    千尋猛地回頭,尖叫出聲,慌忙扯過尚未來得及穿上的衣服遮擋,滿臉通紅,有如蒸熟的蝦子,“你怎麽進來的,流氓,快出去。”


    紀君陽眸光幽沉,揚了揚手中的房卡,越發地逼近她跟前,“既然被罵作流氓,總得做點流氓的事,是不是?”


    “那你想幹什麽?”


    再退,就是牆角。


    他的目光,滲著狼撲羊的光芒。


    “你說呢?”紀君陽彎腰抬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望著她。他突然發現,逗弄她其實是件挺好玩的事,至少,可以看到她的驚慌失措,是那樣地叫他砰然心動。五年了,從沒有女人,讓她如此渴念。


    “我……我跟你去還不成嗎?”千尋急得快要哭起來,所有的鎮定在這個時候一擊便潰。


    “你確定?”他微啞了聲線。


    千尋點頭如搗蒜,該示弱的時候逞強對自己沒好處。


    “這還差不多。”紀君陽收起嘴角,滿意地將她鬆開,再不鬆,他怕自己把持不住。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像身體忽然找到契合的靈魂,所有的自製力即將麵臨崩潰。


    “那你趕緊出去。”千尋是想攆他走,又不敢起身,僵著身子蹲在那裏。


    “再給你五分鍾,夠不夠?”


    她現在哪敢說不夠,巴不得他趕緊離開,連連應聲,“夠了夠了……”


    紀君滿意地聽到她的答複,又貪戀地望了她一眼,數年前,他與丫頭有過的親密,卻不曾看過一眼。如今看著眼前女人弓起的光潔的背,就是一陣口幹舌燥,這是自丫頭之後,第一個女人給他如此強烈的感覺。


    紀君陽走出房間,在走廊的盡頭,鬆開襯衣的兩粒扣子,對著窗戶,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千尋見他離開,趕緊地抱了衣服衝進洗手間裏鎖好門,慌亂中將擱在床邊的手機掃落在地。她倒不是怕他對她做出點什麽不好的事來,隻是怕,若發生肌膚相親,從此會糾纏不清。


    她快手地換好衣服出門,看見他逆著光源站在那裏,宛若一棵樹,在等待著她。


    紀君陽,你到底,要怎樣?


    可她,終究不敢問,跟在他的身後上了車。


    車子一路飛馳過陌生的街景,停在海邊,然後坐快艇去那珊瑚島。


    海風吹起他的白襯衣如同鼓起的風帆,他是優秀的掌舵手,一並地,掌控了她的喜怒哀樂所有情緒。


    他帶她來的,是一個大約一平方公裏的小海島,一麵樹林繁茂,另一麵則是白沙細軟如粉的幽靜沙灘,而兩側卻是怪石林立。


    這裏除去偶爾會有幾個冒險的遊客來探險,鮮少有人出沒。


    下船的時候,她有些猶豫。


    “怎麽,怕我吃了你?”他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


    “怕你我就不叫溫千尋。”她是真的很想將他的那張麵皮撕下來,卻也隻能是,既來之,則安之。


    紀君陽勾了勾嘴唇,“以前玩過潛水嗎?”


    “沒有。”她哪有閑錢與閑工夫去玩這些個有錢人的娛樂。


    紀君陽扔過一套裝備給她,“換上。”


    千尋遲遲未動,而他就在她的麵前脫起衣服來。


    見過許多老板,西裝革履,卻是挺著個將軍肚,長得猥瑣一點的那叫一個滿肚肥腸。可是紀君陽,她不是有意誇他,那身材線條比例完美如同雕刻,腰上沒有一絲贅肉。


    千尋慌得趕緊轉過身去,不是不敢看,而是怕看了會移不開眼睛,“紀總,麻煩你注意點形象。”


    他卻是毫不避嫌地湊近她的耳朵邊,“你要再不動,我不介意親手給你換上。”


    該死的男人,總是威逼恐嚇她。


    偏偏她對他又毫無反擊之力。


    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將裝備穿上,跟著他下了水,水有點涼,但還不至於讓人不舒服。這是她第一次潛水,有點害怕,遲遲不敢將頭沒入水中。


    “你怕?”他幾分戲謔地。


    千尋沒好氣地,“我還得養家糊口,丟了命在這裏,可不值。”


    “放心,我不會讓你出事。”像是一道承諾,他牽著她的手,一起沉入水中。


    這裏的海水清澈得誘人,水下布滿崎嶇多姿的珊瑚礁,五彩斑斕的魚遊來蕩去,就像一個美麗的海中花園。


    千尋漸漸地忘了恐懼,鬆開了緊拽著他的手,隻覺得海裏的世界真的很神奇,不久便樂在其中,偶爾還會朝紀君陽做幾個怪臉。


    紀君陽忽然將麵罩給摘了下來,他的臉在她的眼裏開始扭曲起來。千尋嚇了一大跳,趕緊抓住想把麵罩給他戴上,一邊拉著他劃水往上走。


    她怕他死,怕他出事,一陣手忙腳亂,沒把他的麵罩戴好,他反倒將她的麵罩給扯了下來,窒息的難受頓時排山倒海地襲來。


    他抱住她,親吻著,將他嘴裏的氧氣渡給她,她幾乎沒有推開他的力氣。


    上了岸,千尋大口喘息著,狠狠地瞪著他,紀君陽這個壞蛋,分明就是故意捉弄她。


    他躺在沙灘上得逞般地笑得歡暢。


    千尋氣惱地抓了兩把沙子朝他扔去,“紀君陽,你這個瘋子,要死也別拉我墊背。”


    笑夠了,他漸漸地落寞下來,抬頭望天,“她生氣的時候,也會這樣連名帶姓地叫我。”


    千尋一怔,那個她,是誰?是指她,還是是肖雅楠嗎?紀君陽,你到底想暗示些什麽?還是,你已經在我身上發現了些什麽?為什麽我的忐忑不安要大於興奮?


    “要瘋你自己瘋去。”她從地上爬起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迅速換回衣服,然後朝快艇停靠的方向走去,可哪裏還有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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