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已經黑了下來,可奇怪的是這條小路,今天居然一個路過的人都沒有。張美玉低三下四地哭著說:“王恒從不把我當妻子看,在他看來我就是害他的幫凶。王恒早就知道那不是他親媽,卻一直假裝不知道,還要虛偽地維持著母慈子孝,一派和氣。這樣的人忍到現在,又怎麽可


    能會手下留情?


    我求你了,董香香,你幫幫我吧,翰林是我張家的唯一血脈。你讓謝三跟王恒說說。打個招呼就好,王恒會聽謝三的。你們做了好事,將來也會有好報的。”


    董香香看著她,眉頭微微蹙起,然後開口道:“我不要你的好報,也不想知道你們的家事。你為了你弟弟可以放下尊嚴,跪著來求我。我也可以為我男人跪下來求求你,求你放過我們吧?


    謝三有什麽錯,為什麽非要摻進你們的家庭內鬥裏?難道就因為王恒對他心懷歉疚,他就要像個聖人一樣,為了你的事不管不顧地一腳踩進爛泥裏?


    你這哪裏是求人,你分明是再逼我答應你。可我董香香也有自己的底線,就算你罵我咒我下地獄,我也無所謂。張美玉,你所求的事我不會去做!”


    她說著就要把張美玉推開。


    張美玉也沒想到,董香香這個看上去臉很軟的小姑娘,居然這樣的心狠。隻是她也不能放棄這個難得的機會,於是死死地抱住了董香香的腿繼續哭求。


    董香香冷眼看著她,突然覺得世上之人大概都是這樣,隻為自家人著想,卻完全不顧旁人死活。然後,以別人的善意為名,行強行逼迫之實。而被逼迫的人一麵成聖一麵成魔,端看那個人是不是會妥協罷了。一時間,董香香就被逼上了懸崖邊,隻是就算這人再怎麽懇求,為了自己愛的人,董香香也不會後退半步。就算成魔,被人厭棄又能如何


    ?


    董香香底下頭,去拉扯張美玉的手。


    張美玉突然發現董香香的力氣大得驚人。而且,她根本就沒打算留情,看似是要扶她,實際上是捏著張美玉的手腕子,硬要把她撕下來。


    沒想到董香香不僅心狠,力氣還這樣大,真的說撕就撕掉她。一時間,張美玉完全傻掉了。她完全奈何不了董香香這個20出頭的年輕女孩。


    剛好這時,一輛汽車停在了路邊。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下車後,直接就走過來強行把張美玉抓走。


    期間,張美玉還掙紮著說:“我是王家的長媳,你們膽敢對我無禮?”


    然而那兩個男人就像沒聽到他們的話一樣,他們的動作簡單而又粗暴,根本就沒有任何一點尊重和憐憫。


    而且整個過程中,那些人看都沒看董香香一眼。就好像她不存在似的。


    與此同時,謝三正好騎著車過來接董香香,一看這邊出事了,立馬拚命趕過來保護他媳婦。


    隻是他還沒過來,那輛車就已經關上門開走了。


    在車子發動的一刻,董香香分明看見王恒正端坐在車裏,微微側頭看向她。


    他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他的眼神讓人忍不住打心底心寒。這樣的王恒跟董香香認識的那個,為了謝三操碎心的嘮叨姐夫完全不一樣。


    經過謝三的時候,王恒甚至都沒看他一眼,隻是任由汽車從他身邊經過。


    謝三也沒空搭理王恒,飛快地跑到他媳婦的身邊,抱住她肩膀急切地問:“香香,你沒事吧?”


    “沒事。”董香香歎了口氣說道。這倒這時,她才發現自己一直緊繃著身子。


    謝三不滿地說道:“這王恒到底是怎麽回事?都說好了,斷了關係,他幹嘛還放她妻子出來折騰你?”


    “張美玉大概是偷跑出來得。她和張翰林被王恒折騰得很慘。她是跑來求你的,想讓你去讓王恒放過張翰林。我沒有答應她。”董香香垂著眼睛說道。


    她也想在三哥麵前,做一個溫柔善良的美好妻子。隻是現實卻逼著她,不得不露出心狠殘忍的那一麵來。


    謝三聽了這話,連忙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道:


    “看來我家小媳婦還不算太傻,到底沒掉進他們的套子裏。你本來就不該答應她。張美玉既然被功名富貴迷花了眼,選擇一腳踏進王家大門,就該做好葬身其中的準備。


    好日子她過夠了,該享受的權利她也享受了,到頭來卻要把身家性命推給別人,讓別人去替他們抗雷。天底下哪兒有這麽美的事?


    張美玉要是還有幾分骨氣,沒到你麵前搖尾乞憐,王恒說不定會放她一馬。她實在不夠聰明,非要把事情挑到我們麵前,王恒怎麽收拾她就不好說了。反正這也不管咱們的事,就讓那些人互相攀咬去吧。”


    謝三說這番話的時候,眼角眉梢都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狠戾。這些事他從來就不打算瞞著董香香。雖說媳婦年紀還小,性子卻沉穩,也明白事理。謝三是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董香香為人處事的道理了。


    自打結婚之後,謝三就沒想過要把董香香圈在家裏,隻圍著孩子和灶台轉。她的心願是把八珍齋開遍全國,他自然要一路為她護航。


    董香香聽了三哥的話,頓時心中大定。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就上了車,準備回家。


    董香香抱住三哥的腰,突然開口說道:“我倒沒想到這是個圈套。隻是不管別人說什麽,我都不會讓你陷入危險之中。求算別人再怎麽求我,這事也沒商量的餘地。”


    謝三聽了她的話,忍不住悶笑一聲。“我媳婦說的話怎麽就這麽招人疼呢。放心,我是不會攪和進王家的是非裏的。至於我跟王恒的那筆帳,有時間再去算吧。”


    說完,謝三就蹬著車往家裏走去。


    走到無人的小路上,他突然如同自語一般說道:“那時候,有人往死了整治王恒,我姐舍命替了他。”他說這話,堅持就像刨心一般。


    董香香聽了,心中一寒,她忍不住抱緊了三哥的腰。


    謝三卻又開口道:“我原本早就猜到了七八分,這些年卻一直揣著明白裝糊塗。我曾經為我姐姐抱屈,一直替她感到不值得。


    後來我才明白,王恒就算是個傻逼,我姐愛他就是愛了,她是甘願把王恒捧在心尖,當作自己的命來愛的。倘若是你出了同樣的事,我也會做出跟我姐做出一樣的選擇。


    我沒有權利質疑我姐看人的眼光。隻是王恒這人性格偏激,手段太過陰狠。王家又是一潭渾水。等我想辦法接回姐姐,我們便不再同他們牽扯了。”


    他完全是一副和董香香商量的語氣,董香香想了想才開口道:“三哥才是咱們家的大當家,什麽事我都聽三哥的。反正你站哪裏,我就站哪裏。”


    謝三聽了她的話,忍不住又笑了一聲。然後,隨口說道:“那你下次遇見什麽事,可都要好好向我報道。”


    董香香也忍不住笑了一聲。“好呀。”


    ……


    從那天之後,董香香再也沒見過張家姐弟和王家人。


    董香香和謝三說白了,就是再普通不過的小市民罷了。外麵那些國際民生的大事,大體跟他們沒有多大關係。


    很長時間裏,謝三都沒再去倒騰他的古董買賣了。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媳婦、孩子和小糕點鋪上麵。


    謝三這人雖然有些狂傲,卻很尊重白師傅,爺倆的關係特別好。


    不過經過一段時間相處,白師傅就習慣了有什麽事都找謝三商量。謝三也總是能給白師傅想到好辦法。糕點鋪也在爺倆的管理下,生意也越來越好。


    時間一久,董香香就發現家裏還真是大事小事都由三哥做主了。對此,她也隻是笑笑,並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的。


    時間很快就到了1982年的春節前夕,由於今年糕點鋪的生意好。


    謝三幹脆就做主,大年二九,就給店裏所有的人包了大紅包。


    在他們店裏做事的人都笑稱,八珍齋雖小,可是老板和老板的男人都很厚道人,從來不虧待他們。


    他們私底下會把謝三哥叫作“老板的男人”,董香香聽了這個稱呼,心裏暗爽的同時,卻也有點緊張。她也生怕三哥會多想。這人最愛顏麵了。


    可出人意料的是,謝三暫時沒閑心在意這些事。


    他很早就把心思都放在給小猴寶寶們過生日上麵了。


    由於寶寶就要滿一歲了,謝三打算按照古禮,給孩子們抓周。董香香從沒見識過小孩抓周,自然所有的事都聽三哥的安排。


    到了大年三十的上午十點,兩個猴寶寶吃飽了飯,就被抱進了客廳裏。毯子上擺了筆墨、印章、算盤、錢幣、雞腿、尺、蔥、蒜、芹菜、木劍等共計十八樣。


    小猴寶寶們一邊玩一邊爬,周圍圍了一圈大人安安靜靜地看著他們。董香香就見他們家那個特別調皮的小猴哥哥,爬過去直接把那根小蔥給抓起來了。就跟拿著鞭子似的,一個勁地抽打。玩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往前爬了。可手裏那蔥就是一直拿著。這小猴寶寶也不怕蔥


    味。


    又過了一會兒,他又爬過去把一顆小芹菜抓起來了,繼續甩芹菜玩。


    董香香看著這又是蔥又是芹菜的,心裏頓時覺得格外酸爽。不是都應該拿寶劍書本什麽的麽。莫非她兒子將來要當個大廚?三哥也真是,怎麽放了這麽多食材在上麵?


    謝三眼見著差不多了,上前抱起小猴哥哥,那孩子仍是左手蔥右手芹菜,咿咿呀呀地玩得高興。


    沒辦法,董香香很揪心地去抱小猴妹妹。那小丫頭到底是個安靜老實的性子,也不知道抓住了什麽東西,坐在那就不動了。


    董香香抱起來一看,她閨女居然拿起了一頭大蒜。


    得,這兩孩子都是好樣,將來都會繼承她的衣缽。


    這時候,老太太卻開口道:“將來咱們家猴哥哥聰明(蔥)又勤快(芹菜)。咱們家猴妹妹是個心裏有成算(蒜)的。”董香香這才知道還有這麽個說法。不管怎麽說,這可比當大廚要好多吧?董香香稍微安心地同時,卻又不免懷疑。這兩孩子怎麽回事,完全不怕蔥蒜的重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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