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誠出了大殿,周昭武將殿外的春明叫了進來,麵無表情道:“今日凡是在殿中的內侍、宮女,都換了!”


    “都換了?”


    春明不解,但在看向周昭武麵露殺機時,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道:“是!奴才這就去辦!”


    然後他趕緊起身,讓殿中的內侍、宮女全都出去。


    出了大殿,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衣服全都濕了。


    這哪裏是都換了,這分明是都殺了!


    暗暗搖頭,在看向跟在他身後的內侍、宮女,他心中生出一絲不忍。


    都說伴君如伴虎,這話說得一點不假。


    剛生出的不忍迅速消退,他領著這些人去往他們的歸處。


    殿內。


    周昭武負手而立,突然開口:“你都記下了?”


    “臣記下了!”


    話音落下,從角落處走出一名穿著綠色官袍的年輕男子。


    他二十八九歲,五官端端正正,眼神堅毅,麵容刻板,甚至可以說是僵硬,好似天生不會笑。


    這年輕男子姓魏名直,乃是新任光祿大夫魏諍之子。


    他擔任起居郎,也就是起居舍人,屬六品官員,負責天子的“起居注”。


    所謂起居注就是記錄天子的言行,無論大事小事、善行劣跡,統統記錄下來,以備後人修史之用。


    這不是個什麽好差事,是一個風險極大的官職,倘若遇到開明的君主還好說,若是遇到昏庸或殘暴的君主,下場可就不甚美妙了。


    不過,魏家從宣王一朝就負責天子的起居注,至今已經傳了數代人,一直都享有正直果敢、不畏權貴的聲譽,名聲極高,門生遍地,是真正的世家。


    因此,哪怕前幾任昏庸的周王也沒殺過魏家的人,沒辦法,殺了魏家的人,就真的把自己置於“昏君”的“寶座”上了。


    連昏庸的周王都不做的事,周昭武更是不會做。


    不僅不做,他還有意提拔魏家,先是升魏諍為光祿大夫,後讓負責“起居注”的魏直參與到國家政事中。


    周昭武看向魏直,道:“你覺得他的“合縱”之策如何?”


    魏直躬身說道:“臣賀喜大王,王將軍文武雙全,實乃曠世奇才。有王將軍相助,我大周何愁不能一統天下?”


    “你也看好他?”周昭武道。


    魏直麵無表情道:“凡利國利民之臣,臣皆看好。”


    這話換做旁人所說可能會讓周昭武覺得在敷衍,但從魏直嘴裏說出來,他覺得這個評價非常的客觀。


    周昭武道:“你即刻傳寡人詔令,明日所有在京的六品以上的官員全部參加朝會,不得缺席!”


    他又補充了一句:“讓王誠和他手下的那幾人也一起參與!”


    魏直眸子明滅不定,因為他知道明日並非朝會的日子,但他還是應下。


    “是!”


    起身後,他走出中和殿,臉上也慢慢現出一絲疑慮。


    大王臨時把那麽多官員召集朝會,看來是有重要事情要宣布。


    他已經預感到,隨著王誠入京,京都勢必會掀起一番風雲。


    因為王誠自己就是一股風暴,他還未進京,朝堂上因為他的封賞已經吵得不可開交,已然分成了幾個派係。


    一派是王誠的堅定支持者,這些人以右丞相程知進為首,他們認為王誠立此大功,就應該封賞,而且還要重賞,至少封個食邑三千戶以上的縣侯。


    王誠立的功勞擺在那兒,上百年來,能收複兩郡失地的除了那位寧侯,就數到王誠了,找不到第三個。


    另一派是中立者,這些人以左丞相許昌為首。他們也支持封賞王誠,但不宜重賞,封個關內侯或者亭侯就夠了。


    他們以為王誠過於年輕,如果現在就大肆封賞,日後再立新功,又該怎麽封賞?


    很容易造成封無可封的局麵,倒是傷的是君臣之情,弄不好整出一個“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畫麵。


    最後一派是反對者,這些人中既有文官,也有武將,他們不但不讚成封賞王誠,甚至還建言將王誠革職查辦。


    原因羅列了一大筐,有的說王誠殺性太重,有的說王誠不尊號令,有的說王誠擅權跋扈,總之一大堆不好的地方。


    因為這事在朝堂上吵的太激烈了,隻要朝會必然會把這件事情拿出來議論,以致於直到今天王誠的封賞還沒下來。


    “明天便該見分曉了!”


    魏直目光變的深邃,這一次他冒險站隊王誠,但他也不知道最後的結果,哪怕大王很欣賞王誠。


    天心難測,這不是說說而已,在正式詔命頒布之前,什麽都有可能發生。


    搖了搖頭,他快步走下台階,還有一件事急等著他去做。


    宮外。


    王誠剛走出午門,迎麵就被劉慶生、吳飛龍幾人圍住了。


    “你們怎麽在這兒?”


    王誠驚訝,中午他明明讓吳飛龍帶他們幾人去內城吃飯。


    像他們這些外臣,沒有詔命,是嚴禁私自進出王城的。


    “其實,我們一直都沒走。”吳飛龍如實說道。


    “為何?”王誠不解。


    幾人全都看向王誠,臉色古怪,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王誠立刻意識到這裏麵必然有緣故,於是直接點名尹博:“你說!”


    尹博縮了縮脖子,道:“大人,俺們就是想看看您領了何等封賞。”


    王誠一怔,隨後看向眾人,道:“你們就是為了這個在這兒待了一下午?連午飯都沒有吃?”


    “沒有!沒有!”


    尹博趕緊擺手,道:“吃了!俺們都吃了!”


    “真的吃了?”王誠再問一遍。


    這一次,站在一旁的吳飛龍開口說道:“真的吃了!”


    王誠還是不信,他很清楚,王城住的都是宗室中人,管理極其嚴格,像商鋪、客棧這些根本沒有。


    他們能去哪兒吃飯?


    這時,劉慶生解釋道:“是吳軍監帶著我們去涇陽郡主家吃的飯。”


    “涇陽郡主?”


    王誠想起來了,涇陽郡主不就是嫁到吳家的那位嗎?


    尹博看向王誠空空蕩蕩的雙手,臉色不好看道:“大人,您真的什麽封賞都沒有?”


    “沒有。”


    王誠攤開空無一物的雙手,一臉的無所謂,隨即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半開玩笑道:“你這話裏有話啊?”


    尹博想說什麽,立馬被身旁的劉慶生一個眼神堵住了。


    王誠意識到了什麽,沉聲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先回去。”


    然後他從守門的禦林軍手裏接過先前上交的兵器,與幾人離開了午門。


    路上,劉慶生便將他們在涇陽郡主府中聽到的事說了一遍。


    說的正是關於王誠封賞之事,朝堂之上三個派係的爭論也說得明明白白。


    涇陽郡主畢竟是宗室中人,她能接觸到的東西即便是很多官員也比不上。


    “竟然到這個地步了!”


    王誠神色凝重,原來事情遠比周昭武說的要嚴重。


    幸虧他聽了鮑正的話,遲點進京,要不然他現在還能不能好好站在這兒都是個問題。


    光明正大他自然不怕,他就怕有些人暗中耍手段,他一個外來戶,人生地不熟,那些人想要陷害他能找到太多的辦法。


    “現在右相和左相都支持大人封侯,無非侯爵的大小不同,但大人封侯已是板上釘釘的事,這一點大人不用擔心。”劉慶生分析道。


    尹博卻是不忿道:“要俺看,大王應該把那些官老爺全都扔進軍中,讓他們也到戰場上廝殺一下,看他們對大人封侯還有什麽意見。”


    “不要胡說!”


    王誠瞪了尹博一眼,他雖然心裏不痛快,但這裏畢竟是王城,隨便說一句話都可能被有心人聽到。


    見尹博老老實實把嘴巴閉上,他沉聲道:“先出城!”


    然而,剛走幾步,他便停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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