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的話意味著江言還活著,如果江言活著,老板的身份不用深想已能確定。個別在社會新聞混跡多年的記者聽到醫生那句‘同母異父’,第一反應是問醫生那人的名字是否叫江言。


    醫生表情困惑地說:“他沒有跟我說他叫什麽名字,隻說是李總的親人,想見見李總。”


    李慕珩沒有很驚訝,也沒有多意外,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超出了他可控的範圍。因為老板是江言,北亞集團真正的繼承人,現在連法律也保不住他在北亞的地位。


    千算萬算,誰能算到死人身上去。


    醫生還對林嵐打招呼,很是熟絡地說:“林小姐你也在這裏啊,你那個朋友他醒了,你要跟著一起過去看看嗎?”


    藏在李慕珩背影裏的林嵐倚著電梯,抬眸注目看著李慕珩的背影,第一次發現,這個高挺的身影似乎也沒想象中的那麽強大。


    收回目光,她在杜坤朗和阿寧怨毒的目光中走到李慕珩身邊,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你今天要是不去,他會起訴你母親綁架謀殺,你母親下輩子將會在監獄裏度過。”


    提到沈月卿李慕珩臉色都變了,仿佛那是他不可觸及的禁區。他痛心地看了林嵐一眼,後對杜坤朗道:“你去老宅,保護夫人的安全。”


    “李總,但您……”杜坤朗一心隻想跟在李慕珩身邊,但李慕珩的眼神讓他無法拒絕,隻能點頭:“您放心,我一定保護好夫人。”


    保鏢們從樓梯趕下來見電梯口被圍堵,忙上來將人群驅散開給李慕珩騰出一條道來。林嵐先走了出去,李慕珩看著林嵐舉步從容的背影,對醫生沉聲道:“你不是說有個自稱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要見我嗎,帶我去看看。”


    醫生忙點頭,“好好好,我這就帶你去。”


    醫生轉身往外走,李慕珩邁步跟上。


    阿寧正準備出電梯,杜坤朗拉住阿寧的手,鄭重其事地說:“保護好李總,還有……你自己要小心。”


    阿寧素來冷酷的臉上浮過一抹柔色,“謝謝。”


    拂開杜坤朗的手,阿寧走出電梯帶著十幾名身手敏捷的保鏢跟上李慕珩。林嵐大步走出酒店直往歐洋的車走去,在李慕珩出來之前,打開車門快速鑽進了副駕駛。


    李慕珩經過車外站定了兩秒,林嵐隔著玻璃與他對望,觸及他深邃幽暗的目光,隻覺得身體好像被潑了一盆帶冰的水,冷徹入骨時,還被冰刃割得體無完膚。


    車子行駛在通往南縣的高速路上,歐洋看了眼後麵浩蕩的車隊,緊張地握著方向盤,一邊關注路況一邊關心林嵐:“嵐姐,你沒事吧?”


    林嵐望著窗外倒退的風景,歐洋那一聲‘嵐姐’令她不得不收回目光,“我不是藍音,我是林嵐。”


    “我知道,所以我才叫你嵐姐。”歐洋語氣誠摯,“雖然我不知道你以前到底經曆過什麽,但不管你是藍音還是林嵐,都是我歐洋敬佩的人。”


    “謝謝。”林嵐看著歐洋,聲音有些無力,“等會兒把我送到目的地後,你就先回去。”


    “我不著急。剛才你在會場當著媒體和董事們對李慕珩的那些指控,李慕珩肯定不會輕易就算了,還是讓我跟在你身邊,好歹有個照應。”


    “這是我們的私人恩怨,我不想把你牽扯進來。”


    “但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不會是一個人。”林嵐笑著打斷,她偏過頭看了眼後視鏡裏麵那輛黑色邁巴赫,仿佛能看到車廂裏的李慕珩,停車場李慕珩留給她的那個眼神足以讓她深刻明白一件事。


    李慕珩很失望。


    她從扶手箱裏摸出手機,點開通信錄找到一個三年來從不敢撥打的電話,猶疑良久後,撥了過去。


    電話連續響了很久都無人接聽。


    手無力地垂在大腿上,手機界麵自動退回到聯係人信息欄上,上麵顯示聯係人名字為林風。


    歐洋偏過頭看著林嵐麵如死灰的樣子,想開口安慰,卻苦於不知道林嵐是個什麽樣的人,又經曆過什麽,而無法輕言,怕說多了讓林嵐更加難受。


    邁巴赫的車廂裏,李慕珩用手機瀏覽著新聞,一個小時前會場發生的事已經被各媒體編輯成勁爆新聞占據了頭條,新聞標題花樣百出,從倫理到商談再到推理,無一不是在針對他。


    北亞集團內部早已亂的不可開交,他原本還報了一絲希望會收到陸臨舟的信息,不管內容是什麽,好過無聲無息地拿走所有。


    但陸臨舟偏偏這樣做了。


    有人向他密報說陸臨舟在他離開後主持了大局,不僅安撫董事和公司高層,還召開招待會維護北亞形象。


    就像三年前郭瑞陽離世後,他站在大眾麵前擔下北亞的重擔一樣,陸臨舟如法炮製,一切都顯得順理成章。


    放下手機,他深吸口氣,深黑的瞳孔散發著沉鬱的光,煩躁地揉揉眉心,想盡快整理頭緒找到應對之法,卻怎麽也拋不開電梯裏林嵐說的那些話。


    他知道林嵐對自己有恨,隻是從未想到,這份恨意竟然厚重到親手毀掉自己的程度……


    下午四點,他們趕到了南縣某鎮上一家私立小醫院。林嵐下車前再次叮囑歐洋坐車回南城,直到歐洋答應了,她才下車往醫院走,李慕珩和阿寧也跟上,身後的保鏢寸步不離地守護著李慕珩。


    醫院是老式的建築,占地不過兩百來平,有三層樓,一樓門診,三樓是住院部。醫生像個領路人一般在前麵走,林嵐李慕珩跟在後麵。


    走上三樓,經過幾個病房,醫生最終停留在最邊上那一間門前,敲了幾下門,裏麵有位護士端著醫用品出來。


    醫生對林嵐和李慕珩說,“你們先在這裏等等。”說完就走了進去,順便關上門。


    門關上的一瞬間,李慕珩眸色愈發深暗,仿佛正醞釀著狂風暴雨的陰天。擰眉思索片刻,他略回頭對阿寧低聲交代了幾句。阿寧頻頻點頭,留給李慕珩一個擔憂的目光,轉身離開。


    林嵐低垂著眼眸,刻意躲避著李慕珩的目光。李慕珩卻看著林嵐,眼神像一張鋪天蓋地的網,勢要將林嵐困在裏麵慢慢淩遲。


    門被打開,醫生走出來看了林嵐一眼,最終落定在李慕珩身上,“你們可以進來了。”


    林嵐怔了怔,垂在身側的手緊握著,微微偏頭用餘光看了李慕珩一眼,後者已經邁步走了進去。


    病房很小,小到多了他們兩人就顯得很擁擠。撲鼻而來的是濃烈的消毒水味道,林嵐聞著直犯惡心。她吸氣收緊胃部,努力咽了幾口唾液,強製壓下胃部翻攪的不適感,反複幾次後倒也平複了。


    病房的窗台前站了個體型壯碩的保鏢,他旁邊有一把輪椅,輪椅上的男人正迎著窗台流瀉下來的光閉眼假寐。


    李慕珩目光搜尋到一把斷了半截扶手的椅子,伸手將椅子拉過,推到林嵐麵前,“別越過這條線。”


    語氣冰冷。


    林嵐看著他的後背,默然。


    李慕珩走到病床邊慢條斯理地坐下,舉止從容貴氣,名貴西裝包裹的修長身軀與這簡陋的環境格格不入。他凝目盯著江言,緊抿的唇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小言,好久不見。”


    空氣在一瞬間仿佛凝固,房間裏的氣氛變得很詭異,安靜的連呼吸的力度都需要控製。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不緊不慢地將輪椅轉過來,看著李慕珩毫無情緒起伏的麵容,男人忽而輕聲笑了:“慕珩哥,好久不見。”


    沙啞的嗓音透著濃濃的諷刺和得意。


    李慕珩在陽光陰影中,看到一張露著笑容的瘦臉。


    與六年前那張臉重疊在一起,他仿佛又看到那個安靜帥氣的孩子。


    低聲一笑,李慕珩說:“記得上次見你,好像是六年前,你中學末的暑假……”


    “是啊,那天你從墨爾本回來與媽媽見麵,正好被我撞見。”江言似陷入了回憶,“當時你還說,小言長高了不少。”


    李慕珩眸色一暗,知道江言所指的那天意味著什麽。


    “其實從小時候開始,我就一直視你為榜樣,因為你不僅學習成績好,還有很多女生喜歡。媽媽趁爸爸不在的時候,經常在我麵前誇你和承佑哥,說你們倆聰明又懂事,無論哪方麵都很優秀,值得我學習。


    我聽得多了,就立誌告訴自己,無論哪方麵,都要跟你和承佑哥一樣優秀。但我腦袋笨,反應力又差,學不了你們的皮毛。尤其是慕珩哥從負債累累的富二代,到如今聲名顯赫的北亞集團總裁,這謀無遺諝的本事,隻初中畢業的我,是怎麽都學不來的。”江言咧嘴笑著,一臉無害。


    “是嗎?”李慕珩看著江言純真無邪的笑容,“可我覺得,我們的小言是個天才,造謀布穽的心思,慕珩哥比不上。”


    江言嗬嗬笑出了聲,像個得到老師誇獎的小孩子,隻是笑意不達滄桑的眼底,“我費心費神的布置這一切,全都是為了報答你和媽媽六年前對我所做的一切,慕珩哥喜歡嗎?”


    最後一句話,江言的語氣已然變得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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