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舒也跪在她媽媽的屍體旁,任那個伯伯怎麽拖怎麽拽,她都不肯離開,她就那麽固執地給她媽媽嗬氣,在她年幼的心裏,以為隻她堅持嗬氣,她的媽媽就一定能醒過來。


    她跪到膝蓋完全失去知覺,那個伯伯把她扛出去了,她又踢又咬,然後爬回了停屍間。她跪在那裏,她堅持給她的媽媽嗬氣。


    後來伯伯蹲在旁邊哭,再後來,不停的有屍體抬進來。終於,她的爸爸也被抬進來了,她求工作人員把她的爸爸媽媽擺在一起,她試圖拉住她爸爸媽媽的手,她還試圖把她嘴裏的暖氣一起嗬給他們。


    可真的太難了,她一個人力量太有限了。她爸爸媽媽的手那麽冰,她自己都快要凍僵了。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她的爸爸媽媽都死了,她卻還活著,為什麽那個伯伯要救她,如果不救她,那麽,她也就死了。她死了,她就不用跪在這裏茫然無助。


    她再也沒有力氣給她的爸爸媽媽嗬氣了,她知道死是不是很痛,但她決定去死。如果她的爸爸媽媽再也活不過來了,她就不要一個人留下來。


    程舒也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她想回到海裏去。


    “舒舒。”那個伯伯追出去,他抱住她,“你去哪裏?”


    “我去死。”八歲的程舒也十分認真,“我要和我爸爸媽媽在一起。”


    “舒舒,不可以。”那個伯伯抱著她往另一間屋子走。


    程舒也尖叫,掙紮,很快體力消耗怠盡,她拚到最後隻能幹嚎著。她被伯伯帶到了酒店,有好多個阿姨看著她,她去廁所都有人跟著她。


    後來,她的叔叔來了,她的叔叔帶她去辦各種手續。她依稀記得她父母賠了許多錢,她不想要那些錢,她隻想要她的爸爸媽媽。


    叔叔帶著她辦完手續後,她又被伯伯帶回了酒店。又住了好些天,有一天,她的叔叔和嬸嬸就來接她了。


    她回到了家裏,她的爸爸媽媽已經葬下了,葬在離家很遠的一座半山腰上。


    那個曾經有爸爸和媽媽的院子,她回去了,隻有她一個人。嬸嬸很凶,看她整天哭哭啼啼總是很不耐煩。


    那個伯伯隔一段時間會來看她,問她過得好不好?八歲的程舒也對好不好沒什麽概念?她就是太想她的爸爸媽媽了,可她總去他們的墓地前哭,她的嬸嬸就會凶狠地罵她,說她是個拖油瓶。


    她沒有再去上學,嬸嬸說她現在有病,不適合去上學。她也沒有再去學舞蹈,嬸嬸說沒錢供她學舞蹈。她想看看她媽媽的那些畫,她爸爸的那些古董,嬸嬸說,都燒掉了,燒給兩個死人了。她想住爸爸媽媽住過的房間,嬸嬸說裏麵有鬼。


    程舒也知道嬸嬸騙她,她回嘴說她爸媽會保護她,嬸嬸狠狠的打了她兩記耳光,說等她長大還有十幾年,現在就想上天還得了。奶奶看到了這一幕,程舒也去了奶奶家。


    日子一天一天往前,程舒也愈發沉默的,她終日坐在奶奶家門口的台階前望著天空發呆。左鄰右舍都來看她,看了她的樣子都搖頭,說這個孩子莫不是要瘋了?


    在輿論的壓力下,嬸嬸不得不帶程舒也去看醫生,醫生給程舒也開了一些錢。從醫院出來,嬸嬸照著她的後腦勺就是一拳頭,說她是個敗家玩意。


    叔叔看不過去,講了嬸嬸幾句,嬸嬸拿著手裏包追了叔叔兩條街打他。


    程舒也站在那裏,她想起在海裏救起她那個伯伯,為什麽要救她?她要是死在海裏多好,那她就和爸爸媽媽在一起了。


    嬸嬸沒打到叔叔,回到醫院門口,看程舒也還跟個傻子似的站在那裏,她的氣不打一處來,她劈頭蓋臉的打她,她跌到地上,嬸嬸抬腳踢她。


    “你爸媽就是短命鬼,短命鬼換那些錢有什麽用?那個賭鬼一個月就輸光了,要不是那筆錢,賭鬼還能好好過幾天日子。我造了什麽孽,要埋掉你爸媽,還要花錢養大你?我欠你們嗎?”嬸嬸跟瘋了一樣衝她吼。


    路人們看不下去了,有人上前來指責嬸嬸,嬸嬸踢她踢得更凶。程舒也痛得地上翻滾著,她嘴裏有血不停的往外流,她覺得好冷。明晃晃的太陽直照下來,她閉上了眼睛。


    “血壓開始回升了。”有人在喊,語氣裏是驚喜。


    “好,繼續止血。”有人說。


    程舒也一時間有些恍恍惚惚的,她現在到底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中。她想睜開眼睛看看,可眼皮格外沉重。


    “她的眼皮剛才動了。”有人在她耳邊大聲說。


    “跟她說話,喚醒她的意識,小高,你去把她老公喊進來。”有人說。


    程舒也想到底發生什麽事了?費了老大的勁,她的眼睛才睜開了一條縫,無影燈下,戴著口罩的醫生在忙碌著。


    她不是在生孩子麽?大出血了?她明明聽到孩子哇哇的大哭聲了。她有些清醒過來,剛才做的是夢,現在醒了,她回到了現實。真是太可惜了,她的夢還沒有完整呢。


    “舒舒。”她的手被人抓住,熟悉的聲音響起。


    唐清寧,程舒也聽出了他的聲音。


    “嗯。”她感覺自己應了一聲。


    “舒舒,我是清寧,你生下了我們的寶寶。寶寶特別可愛,趙姐說長得像你。你快醒醒,好不好?”唐清寧又說。


    程舒也記得她在進產房之前和他談過他和歐陽安安的事情,男人果然是一張破嘴。這邊安慰完,改天他又去哄歐陽安安了吧?


    她這麽想著,很是意興闌珊。


    唐清寧絮絮叨叨的說著話,將那些往日裏說過的情話作了個匯總和升華,說得很是動人。程舒也聽得久了,居然又有些感動了。


    這世上,要數甜言蜜語最動聽,遺憾的是不能兌現。


    程舒也在鬼門關繞了一圈又回來了,她醒過來了。從搶救室推出來後,她看到唐致平和唐致新,桐桐,老夫人還有白管家全都在。


    “舒舒姐,你這是要嚇死我們麽?”桐桐眼淚直往下掉。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程舒也輕聲道。


    唐致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活下來了,他就沒有跟著回到病房去。程舒也產後大出血,是趙姐給他打的電話,趙姐得到過白管家指令,程舒也有危險直接給唐致平打電話。


    他不敢再去回想他接到趙姐電話那一刻是什麽心情?他活到三十四歲,第一次接電話手抖得拿不住手機。從公司到醫院那段路,他幾次差點闖紅燈,油門和刹車都要分不清楚了。


    他隻有一個念頭,如果程舒也死了,那麽唐清寧就別再想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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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天謝地,程舒也活過來了。她活著就好,其他的就不重要了。唐致平進了電梯,他還有個會議要開,不能呆在醫院,也沒有理由名正名順地陪著程舒也。


    唐清寧經此一嚇,他寸步不離的守著程舒也。醫生讓他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時,他握著筆,唐清寧三個字寫不下去。這些年來,他簽過無數次自己的名字。


    這一回,簽的是程舒也生死狀,要怎麽簽下去?


    如果她死了,他不知道要怎麽辦?他將來得到了唐氏集團的掌控權,他要和誰去分享?


    唐清寧在程舒也床邊熬了一天一夜,實在扛不住了才和衣躺到了陪護床上。


    程舒也側頭看著熟睡的唐清寧,她在心裏默默地歎氣。


    趙姐這才告訴她,那天她才出了產房,回到病房的半途中開始出血,護士發現情況不對喊了醫生。


    她被送到了搶救室。


    “唐先生都哭了,一個大男人蹲在搶救室門口哭得稀裏嘩啦的,唉。”趙姐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老夫人也一直念佛,求菩薩保佑你。”


    “我可真能折騰,把大家都嚇壞了。”程舒也低聲說。


    “可不是,你在手術室做了幾個小時的手術,桐桐就哭了幾個小時。致平手機都拿不住,電話也接不了,幾次手機都掉到地上。”趙姐撫摸著她的頭發,“老爺子讓白管家來了,你平安後,老爺子才放下心來。”


    程舒也沒說話,她想起來,夢裏那個伯伯就是老爺子,年輕時候的老爺子。她細細回憶她的夢,如果她在夢裏見到的景象才是真的,那麽,這前的一切就全推翻了。她的父親根本沒有救過唐老爺子,反倒是唐老爺子救了她。


    如果夢是真的,那麽,她可以確定唐老爺子和她的父母之是有淵源的。在他上船之前,他就認識她的父母。而她的母親為什麽要哭泣?會不會她的母親曾經和老爺子相戀?


    如果夢是真的,那麽,程東夫婦不但虐待她,還奪走了她父母留給她的所有東西。那個毒婦還當街將她踢暈,也許老爺子有所耳聞,所以,他才去了程家把她接回了唐家。


    “舒舒。”陪護床上的唐清寧大叫一聲從陪護床上坐起來,顯然他做噩夢了。


    “在這裏呢,在這裏,唐先生。”趙姐嚇了一大跳,趕緊起了身。


    唐清寧扭頭,看著程舒也也看著他,他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有些尷尬地抽了抽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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