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輝一口氣跑下了山來到草堂前,草堂前的積雪已經清掃,堆起了兩個雪人,穿著厚襖帶著兔兒帽的暖暖正哼著歌給雪人戴上另一隻兔兒帽。


    楚明輝跺腳,道:「暖暖,又頑皮。」


    暖暖回頭看他,翹了翹鼻頭:「好看。」又將自己脖子裏兔毛圍脖解下給雪人圍上。


    楚明輝道:「慣壞了慣壞了。」一麵低頭去看自己的腳,見一路走來踩的雪被抖落差不多了,才滿意的走進草堂。


    喧鬧溫暖撲麵。


    屋子裏擺著兩個炭火紅紅的火盆,圍坐七八個少年,張蓮塘握著一卷書在堂中踱步一麵朗讀,看到楚明輝進來大家並沒有停下,楚明輝也躡手躡腳的坐下來,專心聽張蓮塘念書,很快一卷讀完。


    張蓮塘將書收起,道:「這就是我們這次讀書會賞析的文章,大家暢所欲言便是。」


    堂內頓時響起議論聲,有少年大聲又少年低語,或激動或平靜的說著自己的爭論著別人的觀點。


    楚明輝扭頭四下看,挪到張蓮塘身邊低聲道:「薛青呢?又被周先生留下了?」


    張蓮塘應聲是,道:「要他仿過秦論寫篇古文。」


    楚明輝忍不住嘎嘎笑:「這傢夥連長安府都沒出過,能寫出什麽。」


    張蓮塘道:「薛青是從外地來的,過的地方怕是不少。」


    楚明輝哦了聲摸摸頭道:「我都忘了他是個外鄉人了。」說明他已經融入大家,張蓮塘笑了笑沒有說話。


    楚明輝又道:「不過周先生最近是不是瘋了,天天揪著薛青寫文,真要讓她過縣試啊。」


    張蓮塘道:「總要一試。」


    楚明輝道:「他才讀了幾天書...」、


    話音未落,張蓮塘伸手向外一指道:「薛青來了。」


    四周的人聽到了忙向外看去,見兩個少年人站在草堂外不遠處說話,其中一個隻穿著素布棉袍,麵向這邊正是樂亭,而另一個少年背對大家,穿著青色鬥篷,身形已見頎長。


    薛青道:「就是這兩個題目,樂亭你試做一下。」又將一張紙遞給他,「這是我做的其中一篇。」


    樂亭接過道:「先生怎麽說?」


    薛青道:「先生隻說尚可。」


    樂亭已經一眼掃過看了大概,道:「我不如你。」


    薛青笑道:「且先寫來,讓先生看了再定。」


    樂亭道:「我又不參加科舉,怎麽總讓我也來寫?」他身為奴身,沒有資格參加科舉,隻能等十年後贖身才有機會,這些日子薛青總是與他來討論文章怎麽寫。


    薛青嘻嘻一笑,道:「你不參加科舉我才讓你寫啊...到時候萬一壓中了題,我就抄你的,反正你也不能參加,我們不會撞卷。」


    或者說讓你與我一起參加科舉,我如果考上就相當於你也考上了,雖然沒有名次,但也算是另類的參加了科舉,樂亭一笑,道:「考不上可不要怪我。」


    薛青哈哈笑,樂亭對她拱拱手,薛青也還禮二人分別走開,來到草堂裏解下鬥篷,接過張蓮塘遞來的熱茶,一麵捧著一麵坐下來,道:「今日讀的什麽書?」加入了少年們的議論賞析中。


    草堂裏不時傳出笑聲,引得從這邊走過的少年們看過來,麵色話語裏難掩羨慕和嚮往。


    「知知堂又開讀書會了嗎?」


    「不知道這次讀的什麽?」


    「知知堂不招新人啊,說是待科舉後....」


    「他們現在讀書議論寫文,就是為了科舉呢...」


    「銘文有親戚在按察司,能拿到其他府的往年的題...」


    「咿,不是說讀書嗎?還能為了科舉啊。」


    「當然啊,你們忘了知知堂的口號了嗎?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這樣議論更加引得其他少年們嚮往,在社學裏便有不少人詢問加入了知知堂的少年讀的什麽書,張蓮塘讓大家不必隱瞞,畢竟讀書會的精華在於他們讀完書後的討論,於是知知堂不藏私的好名聲在社學裏傳開,風頭更盛。


    更多的人想要跟薛青熟識,以期待能加入知知堂,不過如今薛青並不好結交了.....幾個少年學生在一間學舍外等候半日不見人出來,大膽的上前從窗戶看去,見周先生站著正看一篇文,而薛青還在伏案書寫。


    「完了完了,沒半個時辰出不來。」


    「又被留下了...走啦走啦。」


    少年們低聲遺憾著散去。


    外邊的低語並沒有打擾內裏的二人,周先生將文章看完滿意的點點頭,道:「大有進益。」


    薛青抬頭看他道:「先生您看,能過嗎?」微微的擠了擠眼。


    周先生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什麽意思,神情有些不自在...這也太,太赤裸裸了吧,如果換做是其他的學生,必須戒尺一頓好打,道:「差不多。」


    薛青神情輕鬆笑了,周先生忙輕咳一聲,道:「還是要多加練習,以後每日做兩篇古文再開眼界。」


    薛青應聲是,又將兩篇遞給周先生,周先生接過看了,薛青問怎麽樣,周先生指著一篇道:「這個不錯,章法已有精妙。」


    薛青忙又問另一篇,周先生沒有微微蹙,道:「這篇不行,對於聖賢之論生澀,所以落筆拘束。」看向薛青,「是你先前所做的嗎?」


    薛青有些意外,樂亭的這篇文章她也看了,雖然覺得不算多妙,但沒想到周先生會給這麽低的評價,她並不懷疑周先生的論斷...周先生曾經當過鄉試考官,便哦了聲,道:「的確讀書不算太多。」樂亭雖然已經在社學三年,但因為做工以及照看家庭讀書的時間並不多,甚至不如自己這短短半年。


    周先生再次看了遍此文,道:「讀書也是需要悟性的。」說著笑了,「如果是我先看了你這篇文,大約就不會收你做學生指點你科舉了.....因為讀不出來。」


    薛青愕然,道:「不至於吧。」


    周先生看她嚇到了,忙笑道:「當然那是以前啊,你現在不是開竅了嘛...現在絕對沒問題。」又撚須笑,「大概是詩詞的功勞,靈性。」


    薛青笑了笑道謝,今日的課算是結束了,她可以回去睡覺了....晚上還要繼續學。


    .....


    「你唉聲嘆氣什麽?」張蓮塘道,看著走在身側的少年人。


    下了幾場雪,天又冷了幾分,少年人似乎很怕冷縮在厚厚的鬥篷裏,不過並沒有顯得小。


    張蓮塘忍不住伸手在他頭上比劃了一下。


    薛青道:「做什麽?」


    張蓮塘笑著將手在自己肩頭比了比,道:「好像長高了一些。」


    薛青哼哼兩聲沒說話,繼續皺眉沿著山路而下,張蓮塘又問唉聲嘆氣為什麽,才嘆口氣道:「有件事不知道怎麽跟朋友說啊。」


    張蓮塘哈哈笑,道:「你還有不會說話的時候?看來是報憂了。」


    薛青停下腳看著他道:「先生說你讀書沒有悟性,讀不出來。」


    張蓮塘哦了聲,道:「那就做別的啊,我祖父說過我很適合做生意。」


    是啊,對於張蓮塘這樣的大家子弟來說,讀書是理所當然的但卻不是唯一可做的事,讀書隻是他們的技能,不是他們的命運,但對於某些人來說讀書就是唯一了,尤其是堵上了全部身家的...


    「樂亭啊。」張蓮塘道。


    薛青嚇了一跳,瞪眼道:「這你都猜得出來?你成精了啊。」


    張蓮塘哈的笑了,伸手指著前方,薛青看去見山下一個青袍少年正走來,正是樂亭,不由搖頭笑了。


    張蓮塘便再次道:「原來是樂亭啊。」


    是啊,竟然是樂亭,薛青捏了捏袖子裏的樂亭寫的文,真是殘酷的現實啊,怎麽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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