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蕊蕊歪著頭輕輕一哼,抱著胳膊打量著他,得意地笑道,“所以,小哥哥還打算讓我還回去嗎?”


    淳璟倏地瞪大了眼睛,跳到蕊蕊身邊,端起拿杯藥茶一飲而盡,霎時間,滿嘴滿胃,加上一條食道全是苦的,好像一張嘴就能嘔出苦水來。淳璟跳起來,端起茶壺仰頭灌了幾口,才將那苦味壓下去,嘴裏的苦味才去了些,胃裏也舒服了一點兒。


    淳璟強忍著苦味,拍著蕊蕊的肩膀,諂媚地、心口不一地勉強笑道,“蕊蕊,反正出來了,等有時間,我帶你好好轉轉,看看狼族的風土人情,你喜歡研究藥理,可能還能找到罕見的藥材。”


    淳璟說著,慢慢往外走,“我幾天沒吃飯,胃裏本就不適,被你這藥一衝,就更難受了,我出去吃點兒東西。”


    還沒走兩步,已被蕊蕊抓住了手腕兒,回頭,蕊蕊笑眯眯地瞪著他,“小哥哥,你又想甩掉我!”


    夜風涼涼,仿若能拂去了行人心中的所有焦躁。


    而這行人中並不包括淳璟。


    任誰,胳膊上掛著一個千斤重,又甩不掉的秤砣,都是不會高興的。


    淳璟很是無奈地看著掛在自己胳膊上的蕊蕊,輕歎一聲,囑咐道,“蕊蕊,你記住了,人前我是鏡椿公子,你千萬別叫錯了,泄露了我的身份。”


    “知道了,知道了,你已經說了十遍了,真是囉嗦!再說我一向叫你小哥哥的!”蕊蕊仰頭看著他,撇了撇嘴,道,“你幹嘛非要頂著一張人皮麵具呢?是不是隻有頂著別人的臉,才有安全感?”


    淳璟眉毛一挑,扭頭看著他,道,“有道理,我怎麽沒想到呢?”


    “你就敷衍我吧!”蕊蕊輕哼一聲,噘著嘴,瞪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深情地望著他,質問道,“你幹嘛這麽討厭我?明明大家都很喜歡我的,你是不是有病?”


    淳璟接下她的話,笑著敷衍道,“是啊是啊,我是有病,你可你別跟著我了,以免讓我傳染了!”


    “休想!”蕊蕊瞪著他,皺著鼻子冷哼了一聲,笑著威脅道,“除非你想讓我回去告訴女帝!”


    淳璟扁了扁嘴巴,摸了摸鼻子,道,“你別總拿這個威脅我!可愛的女孩子可不會總威脅人!”說著,淳璟腳步一轉,拐進了仙味居。


    老板娘坐在搖椅上,半眯著眼睛打盹兒,一手撚著煙杆兒,一手撐著頭,聽著櫃台裏尼可數錢的聲音,像是聽著極美妙的樂音。


    淳璟拉開凳子坐下,朝尼可招了招手,“小二,點菜。”


    “打烊了。”尼可站在櫃台後,頭也不抬道。


    老板娘眼都沒掙,抓起手邊的杯子丟了過去,“有錢不賺,老娘養你幹什麽!”


    杯子敲在尼可頭上,往下摔去,尼可忙伸出雙手捧住,小心地放在桌上,抿了抿嘴唇,從櫃台後走出去,將菜單拍在桌上,抱著肩膀,頤指氣使道,“這個時間已經熄火了,所以每道菜是原來的三倍價錢。”


    蕊蕊拿起菜單,忽地瞪大了眼睛,叫道,“這麽貴,這會兒還要三倍,你怎麽不去搶啊!”


    尼可幹巴巴笑了笑,轉身就走,愛理不理道,“愛吃不吃!”


    淳璟從蕊蕊那兒抽去菜單,直接道,“就做幾道你們這兒的特色菜。”


    蕊蕊拉住淳璟的胳膊,頗為嚴肅地搖頭道,“你不行!你隻能喝清粥!”


    淳璟看著她,努力扯出一抹笑,最後咬牙切齒地點了點頭,“好,都聽你的。”他長吐了一口濁氣,站起來,“我去方便一下。”


    當夜,淳璟出了門,便再沒有回來。


    蕊蕊站在冷寂的長街,望著遠處最後一盞燈熄滅,眼淚第一次盈滿眼眶。


    星墜長天,夜朦朧,風過窄巷,聲嗚咽。


    雲靴錦履的回聲響起,一盞昏燈於長街盡頭幽幽飄來。


    腳步聲停下來,燈光照亮了蕊蕊麵前的一隅黑暗。


    蕊蕊抬起頭,淚眼朦朧,楚楚惹人憐。


    眼前的人麵目模糊,像是有霧縈繞在他臉上,他說,“提著這盞燈,它會帶你找到他。”


    離開仙味居,淳璟以最快的速度趕去錦陌那處最為隱秘的院落。


    他一睡五日,五日已足以讓這個世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院外的結界已經破碎,荒草叢生,遮掩柴扉,破爛的紙燈籠嗚嗚地灌著風,竟像是荒廢了百年的模樣。


    風中,門扉之上有一素綢飄搖,隨時都會被撤掉,偏偏還掛在那兒,似等著人去摘。


    淳璟緊擰著眉頭,穿過齊腰的荒草,走到那門前,拽下那素綢。他心口猛地一緊,瞳孔收縮,將素綢釘在門上的是一根針,羽葉飛針。


    “怎麽可能!”淳璟喃喃地連著說了兩遍,推開門闖了進去,院子裏漆黑一片,遍及荒草,屋舍也被粗藤纏繞包裹,宛若妖魔的洞府。


    淳璟轉身往外走,他走得很快,已是氣喘籲籲,就好像後麵有人在追,等上了小路,他的腳步卻越發沉重,最終慢慢停了下來。


    他低頭站著,一動不動,風撕扯著他的長袍發出獵獵響聲。


    前番他中了雨籮的毒,如今餘毒未清,靈力也隻恢複了三成不到,就是個尋常修煉的人也能將他打倒在地,他若是此時去找雨籮,無異於送死。


    如此想著,他又覺得自己僅憑一枚羽葉飛針就斷定雨籮沒有死,實在有些太不負責,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將劍刺進了她的身體,看著她咽了氣的!那如果不是雨籮……又是誰利用她綁走了錦陌?


    “這人到底跟多少人結了怨啊!”淳璟仰頭望著天空,慢慢閉上眼睛,頗為無奈地喃喃道。如今跟雨籮關係最近的就是那個千杭之了,也隻有他才能拿到雨籮的羽葉飛針。


    淳璟挑了挑眉,從懷裏摸出那塊烏木牌,盯著看了一會兒,懷疑道,“希望你真的管用!”


    迎麵一抹昏黃的光慢慢靠近。


    淳璟蹙眉掩住鼻子,瞳孔猛地放大。


    蕊蕊站在不遠處,咬牙瞪著他,一句話也不說,作無聲的控訴。一張小臉兒已漲得通紅,噘起的小嘴兒已能掛一隻油瓶。


    她淚水未幹,睫毛也還是濕漉漉的,她抿著嘴唇吸了吸鼻子,拎著燈籠快走兩步,站在與淳璟一步之遙的位置,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扯著往前走,氣急敗壞地叫道,“跟我回青丘!”


    “蕊蕊……”蕊蕊握住她扯自己衣襟的手,自知理虧,隻好賠笑道,“現在不行,我有個朋友出了點兒麻煩,我得去救他。”


    “少扯謊!狐族什麽時候跟狼族是朋友了!你就會騙我。我該考慮一下,要不要給你脖子上栓根繩子!”蕊蕊不理他,隻管往前走。


    淳璟拉住蕊蕊的手,掰過她的身子,語重心長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之所以不帶著你,也是怕你遇到危險!這些天你為我解毒,也知道毒性的霸道!”


    蕊蕊繃著一張小臉兒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表情有所緩和,卻不肯鬆口,“不行!你現在自身都難保,還想救誰!”


    淳璟道,“可是我不能不去。”


    蕊蕊想了想,抱住淳璟的胳膊,“那就帶我一起!”


    淳璟為難地看著她,緊皺著眉頭,不知該怎麽拒絕。


    “看你這樣子,是不樂意我跟去了?”蕊蕊瞪著他,蹙著眉試探道,“小哥哥你……說的朋友不會是女的吧!你可別忘了自己的身份!狐族和狼族雖已相安無事多年,但那場大戰之後,狼族和狐族是絕不可能的!”


    淳璟笑了笑,道,“你說什麽呢!即便沒有大戰那回事,我也不會跟狼族有什麽牽扯。更何況慕容就是在那場大戰裏……”


    蕊蕊皺著鼻子說,“知道就好,我以為你忘了呢!”她笑了笑,托著淳璟的胳膊往前走,“你要去哪兒?走吧!”


    夜半三更,街上已沒有人影,千府也是大門緊閉,但圍牆之內燈火通明,依舊能聽到簫鼓之聲。


    “好大的宅子哦!”蕊蕊跟淳璟沿著千府的外牆走了許久,才走到千府的大門前,忍不住讚道,接著又問,“小哥哥,你要找的人就住這裏嗎?”


    “嗯。”淳璟點了點頭,從懷裏取出烏木牌,有些為難地皺了皺眉,道,“不知道能不能進去。”


    蕊蕊也點了點頭,手掩著櫻唇打了一個哈欠,揉了揉眼睛,喃喃道,“真的很晚了。”


    淳璟深吸了一口氣,上前拍了拍門環,不管能不能進去,總要試一下。


    門內鼓樂不斷,無人應門。


    直到蕊蕊等得不耐煩,拉住他的胳膊,笑眯眯道,“小哥哥你讓開些,讓我把它撞開。”


    她以為,既是來救人的,就該有救人的氣勢,要拎刀提劍,直接殺進去,這麽磨磨蹭蹭地,一點兒不像是大丈夫所為。


    沒等蕊蕊運氣,門內已傳來“忒啦忒啦”的聲音,想必是門房的人已經睡下,聽到聲音這才胡亂地套上鞋子從床上起來。


    門閂竄動,門內探出一個幹癟的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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