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夜風忽然變得很急,如刀。


    風中傳來箭鳴的長音,黑色的影子從青色的霧氣中飛掠過來,眨眼的時間已將淳璟圍了起來。


    淳璟掃了一眼那群人,微微挑了挑眉毛,這些人的穿著很不講究,手裏的兵器月光下卻都閃著銀光,往外冒著寒氣和血腥味兒。他們臉上和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幾條傷疤,長在臉上的固然陰森可怖,如同臉上爬了一條千足的蜈蚣。


    在淳璟打量他們的時候,那些人也在大量他,長著絡腮胡子,頭發如蓬草的粗獷男人瞥了一眼身邊,兜帽蓋住了眼睛的小個子,“百疤,你說的就是這個人麽?”


    那小個子抬起頭看了淳璟一眼,眯了眯眼睛,他的臉上大大小小的滿是疤,脖子動脈上還有一道新鮮的、用紗布包裹的新傷,又在往外滲血。


    他盯著淳璟,眼神中透著嗜血的殺意,他說,“白馬青衣,就是他!”


    領頭的男人打量了淳璟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我們隻劫財不要命。交出隨身財物,我無首饒你一條小命。”


    淳璟盯著無首臉上的那道疤,從眉心到下巴,入肉一寸,露著白骨。淳璟歪了歪頭,笑著歎了一口氣,道,“誰都知道在羽衣城,沒有錢寸步難行。”


    站在無首的右邊,一個男人咯咯地笑起來,笑聲尖銳刺耳,像是指甲劃過玻璃窗,他說,“你可以去別處謀生,狼族並非隻有一個羽衣城。不交,這裏就會是你的墓地,現在就是你的大限!”


    “可是我這個人,天生愛享受。”淳璟說著將目光投向那個男人,他是個駝子,背上像是扣了一口鍋,他看淳璟的時候要往前探著脖子,像是一隻龜,他沒有手,兩條胳膊從手肘的位置齊骨切下,剩下的大臂又生成畸形的模樣,像是兩隻棒槌。


    淳璟瞪圓了眼睛,伏在紅豆背上,探著身子望著那駝子,打量著他兩條粗健的腿,道,“你也是狼族麽?隻有兩條腿,你要怎麽跑?如果你能滿足我的好奇心……”他送懷裏摸出一隻錢袋晃了晃,笑道,“這些都給你。”


    他話音未落,駝子已經朝他撲了過去,他那兩條粗健的腿竟然像是彈簧一樣,將他彈了起來,他在淳璟頭頂三丈的高處俯衝下來,目光腥紅森冷,兩條棒槌一樣的胳膊竟如刀一樣將氣流劃開。


    淳璟像是嚇呆了,仰頭看著他,已不知道閃避。


    駝子透過被撕開的氣流,看到淳璟蒼白的臉,驚惶無助的眼神。他唇角掛上了嗜血的冷笑,沒有人能在侮辱了他之後,在他的雙刃下存活。


    淳璟看著駝子,忽然也笑了,他從懷裏取出一隻扁壺和一隻白瓷盞,酒香四溢,咕嚕嚕的倒酒聲竟蓋過了風聲。


    “駝子!”在一邊觀戰的無首忽地瞪大了眼睛,喊了一聲。


    但他的聲音也被酒聲蓋了過去,若是有人能靜下心來仔細聽,就會發現,那酒聲竟如天邊乍起、滾滾而來的雷聲一般震耳。


    噗的一聲,在淳璟頭頂一尺不到的位置,駝子的雙刃竟劈到了水,水花向兩邊飛濺,砰的一聲,他已摔出三四丈遠,兩條大臂已是血跡斑斑,氣息微弱。


    酒盞中已恢複了平靜,沒有半點漣漪。微弱月光下,盞中一點紅緩緩暈開,原本澄碧的酒釀已成了一盞血湯。


    淳璟低頭看著酒盞輕歎了一口氣,惋惜道,“玉露春風院的酒,一盞一顆金珠。”他翻手將酒潑了出去,圍住他那些蝦兵蟹將看到倒在地上的駝子已經是麵露驚惶,此時看到潑過來的酒,一個個慌忙後退,好像那杯中盛的是硫酸毒藥。


    百疤瞥了一眼被人架著走過來的駝子,眼睛瞪得如銅鈴,脖子上的紗布已經完全被血沁透,他亮出一直藏在袖下的利爪,“給我上!”


    原本如驚弓之鳥的人突然定了下來,齜著牙,嘴裏流出粘稠的唾液,滴滴答答地淌著。


    淳璟好奇地看著他們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鼻子,扯著嘴角道,“以前教我的先生說,人貴在不恥下問,我現在已經不恥下問了,為什麽你們要這樣……”


    他話音未落,那些人已經卸去了所有偽裝,變成了張牙舞爪,嘴角吊著粘噠噠唾液的野獸,朝他撲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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