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期而至。


    入夜後的羽衣城燈火通明,鶯歌燕舞。


    懂得享受的人在城中的任何一間掛著繡灰狼頭、黃色宮燈的店麵裏都可以享受道紙醉金迷、浮華奢靡的生活。當然,前提是你手裏有錢,而且要有足夠多的錢,沒有錢的人和錢少的人一樣,都是無法在羽衣城裏是生活的,除了一種人。


    彩色的花燈將長街左右的樓閣連接,光滑的黑色方磚砌成的地麵如同一麵鏡子,倒映著花燈的影子。街上是穿著華麗的、搖搖晃晃、醉得昏天黑地的客人,在這中間也有耳清目明的人,他們穿的不如那些醉酒的客人華麗,但一定很舒適,他們手提著長刀,走在長街的正中間,燈光一閃,可以看到那蛇皮刀鞘上繡著的狼頭,一雙狼眼泛著幽藍色的光。


    這些人是羽衣城特有的巡邏人,他們的存在並非是為了保護誰的安全,而是為了確保那些店主的利益,和當地的稅收。沒有一個人可以在羽衣城撒野,吃霸王餐的情況絕不會在這裏出現。


    近日傳聞,羽衣城裏來了一位少年,年少多金,又是少有的美人,在羽衣城的姑娘們中間風評正盛,所有人都在猜測這個少年的身份,計劃著或許有朝一日自己能在他身上得到救贖。


    此時,他就坐在玉露春風院二樓沿街的窗口,胳膊搭在窗台上,端著一盞清透澄碧的酒,酒香中有淡淡的茶香。


    酒是好酒,茶是好茶。


    他望著樓下燈光裏朝這邊走過來的巡邏人,手一歪,酒盞裏的澄碧的酒釀就澆了下去,嘩地一聲輕響,酒聲已淹沒在人聲中,卻不知從哪兒忽地鑽出一個瘦小幹癟如同枯骨的人影,燈光下一閃便又消失了,地麵上的酒漬也已被收拾幹淨。


    “這羽衣城還真是臥虎藏龍。”他盯著已經被擦幹淨的地板,挑著眉毛笑了笑。


    一個穿著粉紅色衣褂的女孩兒推開門走了進來,捧著酒壇給他添了一盞酒,笑道,“公子在看什麽?”


    她笑起來很甜,也很幹淨,像是山間淌過的小溪,但她不算漂亮,在這樣的地方,或許隻有不漂亮的女孩子才能有這樣的笑容。


    少年將酒盞擱在窗台上。


    “公子不喝了麽?”女孩兒將酒壇擱下,捧上一盅茶湯。


    少年接過來咂了一口,“不能再喝了,我答應過一個人,絕不喝酒的。”


    “她一定很漂亮。”女孩兒笑了,她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是兩彎新月。


    少年沒有說話,隻是蹙了蹙眉,將那盅苦茶一飲而盡。


    女孩兒轉身將掛在架子上的青色大氅取下給少年披上,後退兩步,垂手站在一邊。她很聰明,知道什麽時候該說話,什麽時候該閉嘴。


    少年走到門口,房門哧啦一聲從外麵拉開,兩個女孩低垂著頭送他離開。


    女孩兒將那隻酒盞取下,低頭從澄碧的酒釀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她抿了抿嘴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輕歎了一口氣,如果自己長得更漂亮一些……


    一陣風起,一片桃花瓣從窗口飄進來,落在澄碧的酒中,嫩生生的樣子,像是褪去了外衣水中沐浴的女人。


    少年走進一樓金碧輝煌的大廳,從那些衣著單薄的、賣弄風情的窈窕美人中間穿過,走出了玉露春風院的大門。


    一匹純白色的、沒有一絲雜色的馬從沿著長街,穿過人群停在少年前麵,低下它高貴的頭顱蹭了蹭少年的胳膊。


    少年摸著它的頭,望著它烏黑的大眼睛笑了笑,在它耳邊低聲笑道,“你再蹭下去,我們就暴露了。”


    他抱著白馬的頭,扭頭瞥見了從二樓窗口探出頭來的女孩兒,他唇角一勾輕輕一笑,朝她點了點頭。


    他知道自己做得已經足夠了,這裏已不能再來第二次了。


    少年拍了拍白馬的脖子,仰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彩燈,歎道,“這裏的燈光太亮,遮住了星光。”說完翻身上馬,馬兒嘶鳴一聲,揚起前蹄飛奔而去。


    羽衣城是個矛盾的存在,城內跟城外隔著一座城門,卻劃分成了兩個世界。


    城內燈紅酒綠,城外冷月寒星。


    微風拂麵,馬背上的少年仰麵躺著,騰出一隻手摸了摸臉,細長的手指停在耳後,猛地用力,竟生生撕下一張麵皮來,那麵皮下並非血肉模糊,而是一張更加清秀精致的臉。


    狐族多美人,這句話絕非虛言。


    淳璟雙手撐著那張麵皮,盯著它看了一會兒,朗聲笑起來,笑聲在寂寂的夜色下格外空靈,甚至有那麽一點兒森森的鬼氣。他笑了許久,才慢慢停下來,望著那張麵皮開心道,“我可是很用心地給你準備了見麵禮,你可要識相一點兒,別讓我失望啊!”


    空氣中飄來淡淡的草葉的香氣,淳璟皺了皺眉,將麵皮重新貼到臉上翻身坐起來,白馬也已經停了下來。


    他望著遠方,冷月寒星的天幕下,有青色的煙霧在翻滾,空氣中草葉的香氣越發濃鬱,他知道,那是是利刃斬斷群草時的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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