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各樣的團聚,幾乎是過年的最大意義。


    同學聚會似乎尤其不可少。


    杜蘅缺席了去年的高中同學會,及至今年,在家裏呆的百無聊賴,還是化了淡妝,換上新衣,神采奕奕的去參加今年的同學會。


    高中同學聚會的話題,從吐槽大學,專業,老師;到吐槽找工作難,領導同事奇葩,工作無趣事多錢少,再到念叨老婆、老公、孩子,算計柴米油鹽,預計著孩子幼兒園生二胎……


    這是這個年齡段的社會的翻版,杜蘅還是落伍了。


    女同學們一桌,聽她們吐槽著老公和孩子,詢問著孩子上幼兒園的問題,討論著怎麽樣預防小孩的感冒,以及小孩子發燒之後護理的妙方的時候,杜蘅隻能選擇了沉默,默不作聲的喝水。


    即便如此,還是免不了被抓出來追問著,有沒有結交男朋友等等話題。


    “你們就別問了,杜蘅學習好,響當當的法大畢業,大律師啊,性格好,人又漂亮,一定是要嫁給高富帥,走上人生巔峰的。”


    男同學張偉替杜蘅解圍道。


    杜蘅莞爾一笑致謝。


    “張偉,你是不是以前暗戀杜蘅啊?”有女生胡亂打趣。


    “可不唄,敢作敢當,之前我們班好幾個男生暗戀杜蘅的,就是讓車健那小子追……杜蘅,對不起啊,我喝多了,胡說的……”張偉一邊說著,又發覺自己失言,閉嘴了。


    “沒事兒啊……沒事兒的……”杜蘅擺擺手。


    “對了,今天車健沒有來啊……那個混小子幹啥去了?”張偉皺眉,問道。


    車健沒有來,杜蘅進來之後就發現了。


    從高中到大學直到研究生畢業,他們走過了八年,之前甜蜜的時候,還笑著說“七年之癢”都過了。現在即便是分手了,也沒可能不在意的。想見到他,亦或是不願意見到他的想法都有。那是與青春的記憶同在的感情,不可謂不深刻。


    然而,從入場之後,她就不由自主的追尋著車健的身影,然而,的確是沒有見到他。


    “我上午聯係他的時候他還說來呢,怎麽下午就沒出門?”王文超道。


    “打個電話給他吧……”張偉道,一邊說著就往門口走去,到底是杜蘅在,他便沒有當著杜蘅的麵打電話。


    然而,電話無人接聽。


    聚會的酒店樓下是ktv,吃罷飯,自然而然一群人就奔向ktv。


    同學聚會聊天無聊,杜蘅在ktv發揮了“麥霸本霸”的本色,一直熱絡張羅著唱歌。


    “揮手再見,我已飛了好遠,飛過了片片的油麻菜田;望著窗外越想越飛遠,望著你的臉,望著你的美,忘不了,你那迷人的容顏;再看長江一遍,再看長城一遍,再跟黃鶴樓它說再見……”


    似乎是被潛意識支配的,唱起了車健喜歡的歌。


    “幹嘛唱傷感的呀,我們唱之前的宿舍歌,《一千零一個願望》……心裏有好多的夢想,未來正要開始閃閃發亮,就算天再高那又怎樣,踮起腳尖就更靠近陽光……”


    舍友韓文靜搶過來話筒,唱著。


    “幼稚啊……”杜蘅一邊喝著果汁,一邊嚷嚷著。


    “杜蘅,你出來一下……”張偉拍杜蘅的肩膀。


    ktv的大堂裏,才略微能聽清楚說話。


    “車健好像出事兒了,我們去他家裏看一下,你要不要一起去?”張偉道。


    “我們是想,你和車健都是學法律的,也許你能幫得上他……”王文超道。


    杜蘅瞪大眼睛:“出什麽事兒了?”


    “是車健的媽媽給我打電話,說車健的媳婦兒死了,死在他們還沒有裝修的郊區新房裏,警察說是車健殺人了,今天逮捕的。”王文超道。


    “杜蘅,你別緊張……要是你能撐住……我們過去車健家裏看看,問問怎麽個情況吧……”張偉道。


    杜蘅點點頭。


    沒有驚擾更多的同學,張偉去前台結賬,然後微信到同學群說有事兒先走了。


    ————


    杜蘅高中的學校是市重點一中,是一所教學質量很高的學校。


    在這座北方內陸城市,盡管人口基數大,高考分數線是全國前列,升學壓力很大,但是同學們還是紛紛考上了不錯的學校。高中同學有一半在外地工作,有一半回到本市工作。


    相對保守的北方城市,考公務員,進國企還是很多人的最主要選擇,文科生尤是。車健畢業之後就考了市新城區人民法院,王文超則考上了新城區新秀街道辦。


    因為這樣的關係,王文超與車健聯係的多一些。從王文超的口中,杜蘅第一次詳細了解了車健畢業之後的事情。


    車健進入法院工作後,作為法大的研究生,還是很被領導看好的。然而,這種看好卻不是車健想要的發展方向——眾多普通政法學院畢業的學生被分配至民庭刑庭,然而,車健被留在了黨政辦公室。寫材料,案件分析,信息匯報,領導發言,工作總結,宣傳文件——因為他是法大的研究所,對法律的學術理解更準確,文字功底更強,於是文字工作成為了他的幾乎全部工作內容。


    這些理由,從事行政工作更久的王文超能夠理解——因為這些文字工作才是領導出政績,有出彩內容的工作。


    一個新人去審判一線,一時半會兒很難有什麽成績,而且基層法院遇到的疑難案件並不很多,但是,如果宣傳的到位,那麽,就是領導的政績了。


    車健初入社會,工作兢兢業業,做的果然很好,也讓領導對他很欣賞。然而,這卻讓車健苦不堪言。他所希望的是在一線工作,審理案件,哪怕是做書記員也可以。


    然而,他向領導提起,卻一次次的被領導否決。


    事情進入惡性循環,車健恨不得消極怠工,可是為了長久之計,卻又隻能壓抑忍耐。


    直到一次,他陪院長去市政法委開會,遇到了市政法委常務副書記莊誌明。


    院長不吝辭藻的誇獎著車健,讓莊誌明也很是欣賞。隨即,莊誌明的秘書給車健安排了一份協助他寫市法製工作匯報的任務。


    果不其然,車健做的很出彩。經過車健修改,修飾的匯報更貼近當前的政法工作精神,既工工整整的合乎體製文風,用詞嚴謹,又能別出一格,在恰當時機突出才華,抓住重點,點明亮點。


    莊誌明刻意的安排下,他接觸了車健幾次,車健的工作水平被莊誌明認可,這個俊朗文氣、謙和有禮的青年也讓莊誌明很是欣賞。


    “這是有一回喝酒的時候,車健跟我提起來的,說那個莊誌明很看得上他,答應把他調到市中級法院,並且應下來讓他去民二庭。你們學的是商法,他說很想去做專業的事兒,那會兒他特別開心……後來的事兒,大概你就知道了。他調到了市中級法院民二庭,也差不多同一時間,他交了一個女朋友,是政法委副書記莊誌明的女兒莊詩玲。”


    “莊詩玲是我們一中的學妹,但是,成績很不好,大學就是上了我們沙台市的大學。學的音樂教育,在一中做音樂老師。她和車健本來就不是一路人吧……”


    車行在去往車健的家裏的路上,王文超一邊介紹著情況,一邊看著杜蘅的臉色。


    杜蘅聽得聚精會神。


    “你並不知道這些?”


    “我一無所知……他遇到的那些困難沒有告訴過我,他的選擇,都沒有告訴過我。”杜蘅坦然的說道。


    原來,在杜蘅讀研,車健工作的那兩年,發生過這麽多事情,為什麽車健都不曾說過呢?


    杜蘅又想起來車健之前說自己的話。


    “你是一個好女孩,可是,你一點都不懂這個世界的規則……”


    “你被保護的太好了,一點都不懂社會是什麽樣子的,我們的世界觀不同……”


    也許,他們的世界觀真的不一樣。


    “莊詩玲是那種富貴人家小姐的氣派,挺頤指氣使的勁兒。其實,最開始莊詩玲和車健互相誰都看不上的。車健也不是那種,真的遇到什麽權貴就低聲下氣的人,他,還是挺糾結的……”


    王文超說道,似乎是想到車健此刻的處境,多了些溫和和同情;又似乎覺得,車健是一個很不錯的朋友。


    “是的,我很了解他。他,應該是很清高的人……”杜蘅歎息。


    “對。可能就是車健這股子清高勁兒吧,莊詩玲後來反倒是特別的死纏爛打,死心塌地的了。她這麽鬧,車健當時確實處境很難堪……不管怎麽樣,他背叛你是他混蛋,但是,他也的確挺難的。他們訂婚的哪會兒,其實,莊詩玲已經懷孕了。哪會兒車健特別難受,找我喝酒,也不願意多說話,一直說自己混蛋,對不起你……喝的醉醺醺的,還哭……他說他不願意的,覺得生活特別難,那麽多人坑他,他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後來很快,他們領證結婚了。奉子成婚,可是很不幸,婚禮前,孩子不幸流產了。”王文超道。


    杜蘅不由得皺眉,這倒是她所不知道的消息了。


    沒來由的,杜蘅聽著這些故事,並不怨恨車健,竟然是多了一些同情。


    車健做了很對起自己的事情,甚至,杜蘅很清楚自己並不能原諒車健,可是,毫無疑問,她並不願意他生活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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