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學圓到處裏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逐漸對處室的每一個同誌有了初步的了解。


    剛來的時候,說實話他從心裏有點怕辛處長。


    辛處長高興的時候,哈哈大笑,振的屋子都嗡嗡的響;發怒的時候,滿臉的落腮胡子根根乍起,雙目圓睜,粗聲大氣,口沫橫飛,說話毫不留情麵。


    特別是有一天晚上看球賽,第二天早上起床晚了些,還沒有來得及收拾屋子,辛處長就進了門。一看衛生沒有打掃,辛處長黑著臉,到衛生間取回拖把去擦地。


    學圓愧疚地搶上前去,從處長的手裏去奪拖把:“處長您騎車累了,趕緊歇一會兒,我來擦。”


    “不用了,我擦吧。”辛處長一口回絕了學圓的要求,可緊攢著拖把的手掌在學圓的搶奪下順勢張開,順水推舟把拖把遞到了學圓手裏。


    辛處長坐在椅子上,一邊看報紙,品香茗,一邊觀察學圓拖地板、擦桌子。看見學圓忙的滿頭大汗,辛處長突然冒出了一句學圓意料不到的話:“學圓你在家裏不怎麽幹活吧?”


    聽了這句話,學圓十分委屈:“處長,我上小學的時候就掃院子、收拾屋子,上了初中,幾乎天天在家裏做飯、刷鍋洗碗,周圍的鄰居都誇我勤快,您怎麽說我不幹活?”


    “我看你幹活的方法不對,所以懷疑你在家不幹活。”處長一邊說,一邊從學圓的手裏奪過抹布。


    “你看,擦桌子應該這麽擦。”辛處長一邊說,一邊把抹布在手裏折了兩折:“一塊抹布裏外有八個麵,你應該擦一個地方換一個麵,這樣抹布即使擦八個地方,也總是幹淨的。你看你用一個麵來回擦,這裏的土又擦到那裏去了,擦完桌子也顯不出幹淨。”


    幹活還遭批評,學圓剛開始心裏頗有些委屈,認為辛處長吹毛求疵,故意挑自己的毛病。


    辛處長雖然看出了學圓的不滿,可臉上沒有絲毫的同情,他一把又從學圓的手裏搶過拖把:“還有你拖地的時候,墩布來回擦,地上這點髒東西全留在原地了,要這樣擦,才擦的幹淨。”辛處長嘴上念叨,手裏不停地示範,把拖把從前往後拖,而不是像學圓那樣來回來去拖。


    學圓看見辛處長額頭上有汗珠沁出,急忙端起辛處長剛泡好的茉莉花茶,把茶杯遞到了處長手中,“辛處長您喝茶,我來擦。”


    辛處長直起腰,把拖把遞給學圓,用手一指學圓放在桌麵上的茶杯蓋,“還有,你這個茶杯蓋這麽放也不對。”


    辛處長走到桌子邊,把學圓扣在桌子上的茶杯蓋用手舉起來讓學圓看,“剛沏的茶杯蓋上的水蒸汽是熱的,你這麽扣下去把桌子上的髒東西都吸到杯子蓋裏麵了,你看看。”


    辛處長把杯子蓋遞到學圓的眼前,讓他看杯子蓋裏麵熱蒸汽從桌子上吸附上來的髒東西。“杯子蓋應該反著放,這樣才衛生。”辛處長把杯子蓋反過來放在桌麵上,給學圓做示範。


    學圓萬萬沒有想到連放個杯子蓋都有講究,看來自己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


    看見學圓有些羞愧的表情,辛處長語重心長地告誡學圓:“別小看擦桌子拖地還有放杯子蓋這些小事,這裏麵的學問也大著呐。要想在機關發展,就要從小事做起,小事幹不好,大事肯定也做不成。”


    辛處長這些善意的提醒,讓學圓內心的不快很快煙消雲散了,他覺得這是處長對自己的關心和善意的幫助。


    後來,他和處裏的同誌說起這件事,大家都說處長是說過就完,從來不記仇,他就是這個性格。時間長了,學圓感覺處長也不是那麽可怕了。


    吳梅是通過省政府的關係調進來的,業務水平不是很強,但她對人臉上總是堆滿了和藹的笑容,說話也讓人愛聽,就像個溫柔體貼的老大姐,所以,平常除了老梅和辛處長,大家都稱呼她吳大姐。


    但是潘全貴卻說他是個笑麵虎。老梅告訴學圓:有一次,潘全貴背後說吳梅是笑裏藏刀,後來讓吳梅知道了,兩人很是別扭了一陣子。


    老梅給他的印象,是屬於那種摳摳索索老實巴交的人,潘全貴背後稱他“摳爺”。


    老梅“摳爺”外號的來曆據潘全貴演繹:有一次老梅的老伴給他買了一條新褲子,讓他穿著在意點。


    按老伴的囑咐,他處處小心,倍加愛惜。有一次老梅穿著新褲子騎車外出辦事兒,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他不去撞人家,別人主動地來撞他,把老梅撞的人倒車翻。


    老梅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順著褲腿往下流血。撞他的人一見血嚇壞了,急忙要帶著他去醫院看病,他卻說看病不著急,要先看褲子有沒有摔破。對方奇怪地問他為什麽?


    他說:皮肉破了,可以自己長好,而且看病有公費醫療;可是褲子摔破了,卻是自己的,要自己花錢。回家老婆責問他為什麽把新買的褲子摔破了?


    他自我解嘲說:摔跤之前沒有來得及脫褲子呀。老梅一年四季很少穿新衣服,在食堂吃飯也很少吃大魚大肉,他長掛在嘴邊的一句口頭禪就是“魚生火,肉生痰,白菜豆腐保平安。”


    他從不請別人吃飯,如果吃不花錢的飯一定吃個肚歪。因為知道他這個習慣,所以每次吃飯包括上次在烤鴨店吃飯剩下的菜全給他打了包。


    大劉這個人,表麵上比較冷淡,給人一種玩世不恭的感覺,據潘全貴說他外麵還有買賣。他因為自己的父母親都是老革命,根子比較硬,所以敢說話,有時候連辛處長的帳也不買。


    但據吳梅講:辛處長很豁達大度,也不怎麽計較,上次省大檢查辦公室需要人手,辛處長主動找到局領導,鄭重地把他奉為全局的業務骨幹,不吝詞色地誇了他一通,最後依依不舍地送了出去。然後,又去跟局長要人,所以,學圓才分配到了這個處。


    潘全貴這個人據吳梅講,消息靈通,神通廣大,局內人送外號“小靈通”。他的父親是個老工人,母親是個家庭婦女。


    文化大革命中,他父親是個逍遙派,哪派也沒有參加,兩派鬧革命,他父親在家閑的沒有事情做,每天拿一把大掃帚打掃院子和胡同。


    一個寒冷的冬天,夜裏飄起了雪花,早晨起來,院子內外已是白雪皚皚,銀色的世界。


    老潘急忙起床去掃雪,在胡同裏看見一個老太太掃街時被雪滑了一跤,花白的頭發淩亂地披散在地上,沾滿了雪粉,分不清是白雪還是白發,兩隻手撐著地正費勁地往起站。


    老潘急忙趕了過去,上前攙住老人的胳膊,用力把老人扶了起來。他問清楚老人的住址,攙著胳膊一步一步把老人送回了家。


    老太太躺在床上千恩萬謝。老潘問她:這麽大歲數了,幹嘛不好好在家休息,冰天雪地的還去幹活,萬一摔壞了怎麽辦?老人歎了一口氣告訴他,自己是省政府一個部門的領導,老伴被關到牛棚,孩子們去插隊了,她在街道接受勞動改造,身邊無人照料,日子過的很艱難。剛才是連累帶凍,眼睛一花,所以滑到了。


    老潘覺得她太可憐了,叮囑說:“你在家好好休息吧,大冷的天別再凍病了,我替你去掃雪。”老人害怕街道的造反派找她麻煩,顫顫巍巍地還要下地去掃雪。


    老潘拍著胸脯說:“掃雪的事情我來幹,我是根正苗紅的工人階級,造反派知道了我去和他們說。”老人眼裏含著淚花,問了他的名字和住址。


    這件事情過後,老潘隔三差五的就到老人那裏去看看,還讓潘全貴幫助做一些買煤、買大白菜等家務活。另外,街道上還有一些老幹部被**了,看見他們,老潘也總是關心的問候幾句,家裏沒有孩子的,也讓潘全貴去幫個忙。


    俗話說的好,好話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聽慣了造反派嗬斥的這些老幹部,看見潘全貴父親的笑臉,聽見他噓寒問暖的問候,都從心裏特別感激他。


    打倒“四人幫”之後,老幹部陸陸續續恢複了工作,潘全貴的父親看見這些老幹部家門口車水馬龍,和過去那種門可羅雀的景象大相徑庭,就很少上門,漸漸地聯係也少了。


    後來,潘全貴的父親為了讓潘全貴進工廠接班,就提前辦理了退休手續。退休後閑不住,還是經常拿把掃帚在胡同裏搞衛生。


    一天潘全貴的父親正在清掃街道,正好遇見出來晨練的老幹部,一看見潘全貴的父親,老人激動的走過來和潘全貴的父親拉開了家常,並問老潘為什麽現在不去串門了?


    老潘說:現在照顧你的人多了,用不著我了。老幹部說:雪中送炭的事情一輩子也忘不了。臨走時,老幹部問老潘有什麽要求,老人說自己一個退休的人了,也沒有什麽要求了,不用惦記自己了。


    恰好潘全貴過來叫父親回家吃早飯。老幹部和他也熟悉,就問潘全貴現在哪裏工作?潘全貴說:自己剛接父親的班,進工廠當了工人,就是工作太累了。能不能請阿姨給找個好工作。


    潘全貴的父親當場嗬斥他,不要給人家增添麻煩。老幹部當時沒有說什麽,隻是簡單地問了問潘全貴的情況。


    過了十幾天,老幹部的秘書突然找上門來,告訴潘全貴已經通過關係,把他從工廠調到了剛成立不久的市場管理局。


    當時,潘全貴的父親不太同意,認為又幫助人又求回報,好像當初自己有所圖,而且自己在工廠幹了一輩子,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但是,潘全貴堅決要去,潘全貴的父親擰不過潘全貴,也就同意了。


    潘全貴從工廠剛進機關,對人說話時總是滿臉堆著笑,點著頭,哈著腰,一團和氣,大家對他的印象也非常好。


    潘全貴知道自己命運的轉變是這個老幹部給安排的,所以,他到了市場管理局以後,往這些恢複工作的老幹部家裏,腿跑的更勤了,叔叔、阿姨不離口,伯伯長、伯伯短的叫的特別親,逢年過節,更是大包小包地去看望打點。時不時地打聽一些當時還沒有對社會公開的消息,然後到局裏來散發。


    這些老幹部有的時候也讓自己的孩子拿著禮物來單位看望他、感謝他。潘全貴送走了客人,就得意洋洋地告訴別人,這是某某領導的公子、這是某某領導的女兒,借以抬高自己的身價。時間久了,局內上下都知道他路子廣,有靠山,而且消息特別靈通。


    其實,有些消息也是他挖空心思,削尖腦袋,甚至是付出慘痛的代價換來的。


    據吳梅說:潘全貴為了得到局黨組正在研究的一些消息,他經常摸準黨組會會間休息的時間,提前潛入廁所,因為潘全貴知道局長們非常珍惜寶貴的時光,就連上廁所的工夫,也念念不忘工作,經常在廁所裏高談闊論,繼續議論會議上的內容。


    掌握領導們這個特殊嗜好後,潘全貴經常把自己反鎖在廁坑裏,獨自享受著刺鼻的尿素氣味,等候從廁所裏竊取黨組情報。有一次,他憑著老經驗,蹲在茅坑裏,等候旁聽局領導的“廁所辦公會”。


    結果不知道什麽原因,局長們散會晚了,結果他足足蹲守了一個小時,局長們才來上廁所。蹲坑時間過長,出來的時候雙腳發麻,行走不便,隻好扶著牆一步一步往出挪。


    進出廁所的人無不大吃一驚,都驚訝地問他這是怎麽了?他編個瞎話說:痔瘡犯了,便秘,蹲的時間長了,所以,腳蹲麻了。


    到後來,局內的人逐漸知道了他這個毛病,司機班的司機給他起了一個外號:wc情報員,與“門縫包打聽”、“司機班第二信息中心”號稱市場管理局三大情報係統。


    據說,局保密委員會知道這個事情以後,還特意在全局規定了一條保密紀律,今後上衛生間隻許談工作以外的事情,不許涉及尚處於保密階段的工作話題。


    處裏的幾個同誌雖然各有千秋,脾氣秉性各不相同,但孟學圓總體感覺處裏的同誌彼此之間外表上和和氣氣,對自己這個新人也不欺生,各個方麵都挺關照的。


    初到時忐忑不安的心情有了很大的緩解。最初住在辦公室的諸多不習慣,如不能睡懶覺、要勤換床單、天天打掃衛生等等,隨著時間的推移,也就逐漸適應了。


    有時候反過來一想,別人要早早起床,忍受塞車、擁堵、風吹、日曬、雨淋和酷暑嚴寒的折磨,而且在路上還浪費了許多大好時光,自己在辦公室以逸待勞,別人想享這個福還沒門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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