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言蹊說完話就沒再看他,徑直往林中走去。


    nce朝陸仰止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瞥,笑道:“陸總,進了這片林子我們就是競爭對手了,還是分開走吧。”


    他腳下不著痕跡地跨上一步,好巧不巧地擋在男人麵前,阻止了他要跟上去的步伐,臉上的神色溫淡有禮,沒有半點衝撞,“我會照顧好伯爵小姐,同樣的,我妹妹也就麻煩您了。”


    他邊說邊掂了掂獵槍,反身追著女人的背影進了樹林。


    陸仰止麵沉如水,黑眸中顏色深寂,就這麽望著二人的背影久久未能移開。


    餘光裏,喬伊還蹲在地上組裝著槍管,抬頭瞧了他一眼,見他沒走,戲謔道:“你不追?”


    陸仰止以流利的英文回道:“追什麽。”鳳眸裏有鋪天蓋地的暗色席卷而來,鐫著不為人知的冷笑,“遲早還會遇見的。”


    喬伊專注在手上的工作裏,沒發現他眼裏的深意,隨口道:“f區可是24大區裏麵積最大,地勢最陡峭的區域,最開始狩獵比賽不是組隊製而是個人賽,就是因為有太多人迷失在這片林子裏再也沒出去,所以後來才訂了組隊比賽的規矩。在這裏遇到她的概率——大概比你出去買張彩票中頭獎的概率還低。”


    “想遇見的人,總有辦法再遇見。”男人單手抄袋,低笑。


    “前提是你想見的人也想見你。”喬伊把八倍鏡架在槍上試了試,“她要是有心躲你,你找到明年也沒用。”


    陸仰止眉頭一蹙,沒再理會她,而是望向宋井,以隻有二人能懂的語言道:“我讓你安排的人都安排好了?”


    宋井也警惕地觀察了下喬伊的反應,確定她沒聽懂後才低聲回答:“是,陸總,安排了四名狙擊手連夜抄小路上了山,現在就在樹林外麵待命。”


    陸仰止頷首,麵容卻依舊平靜,可是眼底卻漆黑如墨,陰影深濃,再透不進半絲光亮。


    “讓他們進來,小心行事,別讓言言發現。”


    “您放心。”宋井道,“我們的人槍管都裝了消音器,唐小姐不會發現的。”


    “嗯。”


    ……


    一進樹林深處,唐言蹊就懂了為什麽f區被戲稱為死亡森林。


    這裏的樹木普遍高大,遮天蔽日,因而光線陰暗,又濕氣很重,適合蛇蟻蚊蟲生活。


    林間還有未散去的霧氣,讓唐言蹊這個靠光生活的植物係少女倍感無力。


    她捏著眉心,暗自在心裏低咒,江姍怎麽就不能給她分配一個正常點的地方?


    “伯爵小姐?”


    唐言蹊回過神,眯著眼睛,努力辨識著他的臉,“怎麽?”


    nce也發現了不對勁,皺眉問:“你的眼睛……”


    “哦,眼睛。”女人笑笑,捏著眉心的手一下子蓋住了眼眉,笑容流溢在嘴角,尾調略帶苦澀,“沒睡好覺,眼睛有點疼。”


    “隻是這樣?”


    “不然呢?”唐言蹊放下手,目光冷淡地望著他。


    nce在她的注視下感到幾分不自在,別開頭去,“沒什麽。”


    他還以為她有什麽眼疾之類的……


    不過想想也是,江姍怎麽可能找一個身有殘疾的養女當繼承人?


    二人繼續往前走著,再往深處虯枝橫生,地麵上也爬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植物。


    nce眼尖地看到女人麵前被落葉覆滿的地方是一塊凸起的樹根,他剛要開口提醒她小心,驀地想起什麽,眸光複雜地緘默閉口了。


    女人卻沒有如預想中的那般從上麵跨過去,而是泰然自若地繼續走著。


    離那處越來越近,最後,一腳踏了上去。


    腳下一滑,唐言蹊猛地睜大了眼睛,尖叫出聲,“啊——”


    身體迅速向前傾去,膝蓋一彎,她覺得自己就要這麽跪在地上磕碎膝蓋了。


    “小心!”有古龍水的味道自鼻尖躥過,下一秒她被男人攔胸摟住,整個人撲在他健壯結實的手臂上。


    小腿還在打顫,唐言蹊額頭上冷汗俱下,半天沒緩過來,頭頂男人低沉緊張的嗓音又一次傳來,“你沒事吧,伯爵小姐?”


    這個姿勢,她就貼在他的小臂上,他幾乎可以用每一寸堅硬的肌肉感覺到女人玲瓏的線條。


    眸色深了深,本想扶她起來的動作頓了頓,手掌改了軌跡,拍了拍她的後背,撫慰之意明顯,“還能站得住嗎?”


    唐言蹊深吸一口氣,精神原本就高度緊張,此刻更是無法平靜。


    她能感覺到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和腦子裏不斷閃過的畫麵。


    有血,有屍體,有槍聲和嘶喊——


    心髒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就仿佛有人緊緊扼住她的脖子不讓她呼吸那樣,唐言蹊猛地抱住男人的手臂,尖聲叫了出來。


    nce被她嚇了一跳,胳膊被她的指甲掐的生疼,他覺得自己該放開她,可是手卻不聽使喚地抱緊了她,“伯爵小姐?”


    他溫和醇厚的嗓音貼著她的呼吸,“沒關係,隻是一塊長到地麵上來的樹根而已,不用怕。”


    男人不斷重複著這句話,很多遍以後,才感覺到她稍微平複下來,身子也不抖了,像塊木頭般僵立著。


    唐言蹊咬著唇,單手撐住額頭,拚命地揉著太陽穴,混亂中聽到他緩慢又沉靜的話音:“你的眼睛……看不見嗎?”


    好似被人戳中痛腳,唐言蹊想也不想就反駁,“怎麽可能,”她還慘白著一張臉,這話聽起來很沒信服力,可她卻好像說過千百次,倒背如流,即使蒼白無力也倒背如流,“我隻是沒注意,失誤而已。”


    “是嗎?”男人徐徐地笑,“那你看你後麵,是什麽。”


    唐言蹊瞳孔一縮,回過頭去。


    在身後一片昏沉的光線裏,她什麽都看不清。


    正是這種未知,才能給人帶來更大的恐懼。


    她心髒停跳了半拍,猛地跌落穀底,“是,是什麽?”


    nce輕笑,望著林間小徑,有什麽?那裏空曠的連風都沒有。


    “是條蛇,你別動,它來了!”


    “小蘭,小蘭……”


    唐言蹊胡亂叫著,話音裏帶了哭腔。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喊這個名字,就是下意識覺得無路可走、漆黑可怕的環境裏,會有這樣一個人披荊斬棘來到她身邊。


    可,她等到的卻是另一道不屬於小蘭的聲音,“伯爵小姐,你在叫我嗎?我nce。”男人微笑著,“但是如果你願意,我也可以當你的小蘭,他能做的我都可以為你做,你覺得怎麽樣?”


    唐言蹊還是不停重複著“小蘭”兩個字,像被找不到出路,迷失在迷宮裏的人。


    nce於是舉起槍,朝她腳下不遠處的石頭猛地開了一槍。


    槍聲刺耳。


    唐言蹊的尖叫更刺耳。


    nce沒想到她對槍聲有這麽大的反應,沉著眸打量著她所有的反應。


    直到她蹲在地上像是崩潰一般抱住頭,他才反手把槍立在地上,把她扶了起來。


    “蛇,蛇呢……”


    “死了。nce慢條斯理道,“被我打死了。”


    “那就好。”女人把她抓得更緊。


    “你害怕槍聲,眼睛看不到東西。nce道,“還有什麽?”


    唐言蹊又一次在他掌中僵硬。


    這次,她沒有來得及回答。


    又一聲槍響破空而來。


    唐言蹊聽到的是爆裂的子彈聲,還有子彈沒入骨血的聲音,噗呲一下,穿透誰的皮肉,與此同時還有男人的一聲厲喝:“閃開!”


    她被他猛然一拽護進懷裏,身後傳來短促的悶哼,“呃——”


    唐言蹊聽過太多次這種聲音,因而她太清楚這聲音代表著什麽。


    nce!”女人變了臉色,在他懷裏轉過身,一雙褐瞳驚惶地四處望了望,“怎麽了,有人開槍,是誰?”


    她的手在他身上摸了摸,溫熱濡濕,唐言蹊的五指驀地開始哆嗦,“你流血了nce!他們是衝著我來的?是你替我擋了……”


    “噓。”男人按住她的頭在胸膛前,頭上的冷汗滲出來,他顧不上擦,帶著她藏到一顆古樹後方,低低喘了口氣,“隻是小傷,不要胡思亂想,他們不是衝你來的。”


    “那……他們是衝你?”唐言蹊愕然。


    nce冷笑,身軀貼著樹幹,眼神冰冷地盯著手臂上的傷口,“看來是有人不想讓我活著出去。”


    “誰?”


    “不知道,誰最恨我就是誰吧。”他笑笑,“畢竟現在你在我懷裏,我這麽招人嫉妒。”


    唐言蹊喉嚨一哽,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此刻被他按在懷裏。


    可他這雲淡風輕的口吻……


    唐言蹊想從他懷裏退開,卻被他更重地按在懷中,聽到他肅然道:“這棵樹沒你想的那麽粗壯,你老實呆在我懷裏,目標還能小一點。”


    nce……”


    “傷都傷了,伯爵小姐總該讓我傷有所值。”男人的氣息遊移在她耳廓,“不然,我豈不是白被別人嫉妒?”


    他第二次提到“嫉妒”這兩個字。


    如鋒利的利箭矢穿透了女人的心,狠狠擊中她心底的什麽念頭。


    唐言蹊一寸寸收緊了手指,思維在瞬間沉澱冷靜下來,咬牙問:“是陸仰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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