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遲機械麻木地逃跑著,身體本能地躲避四麵八方而來的血刃,腦海裏卻是一片空白,根本沒有求生的欲望和計劃。她來不及思考為什麽夢雎會突然翻臉,隻知道對方要殺她,她得跑。


    化神後期修士絕地一擊,一旦發出必奪一命,葉芸大概也活不成了。


    盡管身體在空中飛快地遁隱瞬挪,白月遲的心卻沉入了茫茫的大海,不斷地往那最深處的黑暗而去。


    她從來沒有這麽恨過自己的修仙者身份。


    人生如此之苦,為什麽還要追求長生不老呢?


    如果她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庸人,還會像現在這樣痛苦不堪麽?不!如果她當年沒有去禦劍門,那麽就不會因為修仙而錯過了星耀的人生,也不會遇到蘇儀,小柔,葉芸他們這些人,更不會害死了他們……


    為什麽死的不是她白月遲??


    想起葉芸最後給她的那個笑容,白月遲心如刀割,刀刀見血剜肉,眼淚不住地淌。


    對方一直把自己當真正的朋友看待,她呢?


    恬不知恥地接受對方的好意與恩惠,心底還老是不完全放心對方,以己度人,摻雜了利益衡量之心。何其可恥卑鄙啊!


    悔恨如同猛獸撕扯著白月遲的心,她放棄了抵抗。


    一直追逐著她的血刃一擁而上,白月遲被打成了篩子,渾身是血地重重摔在了地上,奄奄一息,普通的一擊就能要了她的命。


    此時所有的攻擊反而停止了,因為正主兒還沒到,她還不能這樣輕鬆地死了。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夕陽鋪滿了寢宮,將一切染上了荒涼又悲壯的色彩時,夢雎才慢慢地走到了白月遲的麵前。


    夢雎提著劍,整個人失魂落魄的,一點沒有手刃仇人的痛快,倒像是被追殺的人。


    “原來是你……”夢雎喃喃道。


    無力維持易容形態的白月遲露出了本來樣貌,雖然她此刻渾身是血,卻依舊不妨礙夢雎一眼認出這個眼中釘肉中刺,多少年夜裏的噩夢。


    白月遲沒有回答,血沫不斷從嘴邊溢出,染紅了地麵。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告訴夢雎,她已放棄生念,一心求死。


    “為什麽,你什麽都要和我搶?”夢雎在白月遲身邊蹲了下來,眼神十分空洞:“上界勢力的垂青,聖獸,男人,你都搶走了,為什麽連我的徒弟也不留給我?就算殺了你又怎麽樣,這一切能回來嗎?”


    “回……不來……”白月遲艱難斷續道:“但……你……可以……出氣……”


    “你知道嗎?”夢雎淡漠道:“大概是幾百年前吧,大陸星空出現了一顆非常罕見耀眼的預兆星,這代表著我們大陸即將出現一個位列神圖的偉大人物,當時所有的人都認為它的出現是因為我機緣已到的緣故,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我興致勃勃地命占星宮的老宮主占卜那預兆星的內容,結果真是讓人歡喜得發瘋啊。獲得逆天神物聖獸,結緣前世今生的愛人,得到上界勢力的支持叱吒風雲,最終與道侶飛升神界逍遙,是不是很棒?我堅信那是我的機緣,終雪宮的人也以此為榮,得意非常。唯有老宮主一直委婉地勸我隨緣莫強求,不要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然會下場淒慘,而我卻把他的話當耳邊風,不以為然。”


    “我從小就順風順水,天賦異稟,奇運連連,想要什麽立馬就可以得到,仿佛我才是這天地間的主角。可是,預兆星消失以後我等了很久很久,那些好事一件都沒落在我身上,真奇怪啊。然後我遇到了他,以為一切終於要開始了。即便是對他一見鍾情被拒受挫之後,我也堅信那不過是真愛的曲折罷了,你不過是他生命中的過客,我才是他命中注定的女人。我是這世界上最優秀的女人,我不配,誰配他?”


    “當一個人被這世間寵慣了,習慣了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之後,忽然有一個不如她的女人跳出來打臉,自己越瞧不起那女人想反擊,自己卻越醜態百出,你會隨緣嗎?更不提那人最後還驚恐地漸漸發現,對方才是這大陸第一人,對方的氣運資質遠在自己之上,自己風光得意這麽久不過是為她的出場做鋪墊,她才是真正的主角……”


    夢雎的聲音顫抖得如秋風落葉:“你會甘心嗎?”


    回答夢雎的,是無盡的寂靜和沉默的餘暉。


    “我做了好久的美夢,夢醒後才發現這一切都是你的,而我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是。所以啊,這一定是有什麽地方弄錯了,而我得糾正這個錯誤。於是,我奪走了他。”


    夢雎站起身來,抽出劍,笑容滿麵道:“你看,如今他不是成了我的道侶嗎?可見命也是會變的,按照眼下的情況看,預兆星說的人分明是我嘛!最終與他攜手成神的是我,不是你。本來我沒想殺你的,誰叫你自己送上門來找死,不過這樣也好,隻要你死了,一切都能回到正軌了!”


    說罷,夢雎的劍狠狠地刺了下去……


    夢雎的劍刺下來的那一刻,白月遲有種解脫了的感覺。她的意識被黑暗所吞沒,一切歸於了平靜,身上也不疼了。


    以前總是誤以為自己死了,實際上不過是昏了而已。這次白月遲敢打包票——她真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為什麽呢?


    因為她看到了一個早已死去的人,她的師父,蘇儀。


    他溫柔地將她抱在懷中,神情憐惜。以為再也見不到的人居然再一次出現自己麵前,還有這如此真切的感觸,那溫暖讓白月遲像是心愛玩具失而複得的孩子一樣,開心到哽咽。


    師父是來接自己走的嗎?太好了,這樣在黃泉地府就不會一個人迷路了。如果死去的人都是在此界的話,那麽她應該可以陸陸續續地和大家見麵的吧?真好。


    星耀還在嗎?不知是老頭子模樣還是少年模樣呢?


    小柔還沒完全死,可能還要再等一段時間,快了,就幾年。


    狐狸幹爹那貨不知道見不見得到,心情真矛盾,希望見到他,又不希望他死了……


    對了,還有葉芸。


    她們兩人死的時候差不多,應該能追上。不管怎麽說,找到她後得好好和她道歉,以後隻要她一句話,上刀山下火海兩肋插刀都不是個事。如果這樣她還不解氣,大不了下輩子她投胎成渣男自己投胎成聖母,被折磨糟蹋一輩子還債吧。


    蘇儀抱著白月遲一步步朝有光亮的地方走去,白月遲一邊想著這些事,一邊露出笑容。


    活著如此艱辛痛苦,死亡便成了無上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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