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鎮長圖爾從蕭特的臥室裏走了出來,外麵正在焦急等候的眾人一下子圍了過來,紛紛詢問蕭特的情況。圖爾坐到一張椅子裏,慢慢地沉吟道:“暫時還沒有性命之憂,不過情況卻很棘手。”


    若拉端來一杯熱茶:“爸,你趕緊說說吧。”


    圖爾接過茶杯,長歎一聲:“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今夜襲擊蕭特的刺客就是路上追殺你們的王族召喚師。”


    眾人聞言,一陣嘩然。


    “蕭特的傷並不要緊,調養幾日便無大礙。關鍵是她身上的毒……”


    文森特道:“大叔,以您的閱曆也解不了毒嗎?”


    圖爾搖頭道:“這毒叫做‘狂心病”,毒性十分厲害,我隻能延緩它的發作,但要解決它,我實在無能為力。”


    若拉不解道:“爸爸,什麽是狂心病?”


    “狂心病的毒菌是太陽鳥王族從野鳥身體上提煉的一種毒液,此毒對鳥無害,對其它生物卻有致命的殺傷力,所以王族昔日常把這毒液抹在鳥喙上,使它變成了一件非常厲害的攻擊武器。狂心病毒進入血液內,就會隨著血液向頭部流動,你們看到的那條黑線就是病毒的征象,一旦黑線抵達至眉心,中毒之人便會發狂至死,死狀極為痛苦。”


    眾人麵麵相覷,暗自咋舌。切尼沉聲道:“圖爾先生,請問蕭特少爺還有多少時間?”


    圖爾考慮了一會兒,緩緩道:“我能做得全都做了,最快二十天,最慢一個月,蕭特的病毒便會發作。”


    切尼“噌”地轉身,向屋外走去。文森特急忙道:“切尼,你幹嘛去?”


    “去找那個該死的召喚法師,隻有他的身上才會有解藥。”


    “你去哪裏找?”


    “不知道。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少爺死。”


    文森特麵沉如水,不再說話,切尼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間。圖爾看了眼文森特,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一直沉默站在旁邊的巍恩走向蕭特的臥室。


    卡門問道:“老鎮長,那我們怎麽辦呢?”


    圖爾道:“我們現在隻有兩條路,一個是等候。”


    “等候?”


    “是的。那個法師既然是來襲擊巍恩的,那他肯定還會找機會再次出手,我們多加防備,也許能擒下他,從他身上找出解藥。”


    “那我們豈不是太被動了?要是他半個月不來,蕭特不是就沒救了。”若拉道。


    卡門道:“第二個辦法呢?”


    “第二個?”圖爾抬頭掃了一眼文森特,緩緩道:“是找到王族其它的法師,通過他們的手來救蕭特。”


    “王族不是覆滅了嗎?去哪裏找他們?”若拉奇怪道。


    卡門沉思道:“就算能找到他們,他們也未必會幫忙吧。”


    圖爾沉默了下來,沒有回答。忽然,文森特開口說道:“也許能。”


    眾人吃了一驚,卡門注視著文森特,他臉上陰沉中似乎夾著一絲痛苦與猶豫,仿佛是下了很大決心才做了這個決定。


    巍恩推開房門,走進了臥室。床上,蕭特安靜地躺在那裏,雙手擺在被子外麵,蒼白的臉沒有分毫的血色,一道蜿蜒的黑線隱隱出沒在她的脖子上,猶如一道令人惡心的蚯蚓。


    巍恩心中一陣絞痛,這一路上,她吃了多少苦頭啊,本因為到了小鎮能好好休息幾天,沒想到,轉瞬之間,讓人心碎的劇變接踵而至。


    慢慢坐到床邊,巍恩凝視著蕭特的臉龐,縱然是在病中,她的臉頰依然帶著令人心醉的安詳與寧靜,就是間或的蹙眉,也讓人油然而生憐惜之心.


    巍恩低下頭,看到蕭特被外修長白皙的右手,刹那間,他憶起了那夜他們相識不久,在斯坦福促膝夜談的情景,記得當時也是這雙漂亮的手,為他斟滿了酒杯,送來了關心、理解與溫馨。


    彈指一揮,那個記憶深刻的仲夏之夜似乎早已遠遠離去,這隻手的主人在今夜也走到了死亡的邊緣,而他偏偏才剛知道她真正的身份,感受到她心中的那份情誼,命運是何等的殘酷!


    望著床上的知心好友,一時間,和蕭特交往的點點滴滴都湧上了心頭,他想起他們一起去購買騎士裝時的歡笑與爭執、想起離開裏約堡、前往羅德島時她送來的防寒衣服和句句叮囑,還有更多……巍恩埋下頭顱,心裏痛苦地呐喊:蕭特,你為什麽要那麽做,為什麽?要死,也應該讓我走在前麵啊。


    門聲一響,一個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巍恩,收拾一下,我們出發。”


    巍恩猛地抬頭,眼角裏含著閃光:“去哪?”


    “去救蕭特。”文森特沉聲道。看了看巍恩:“兄弟,好男兒流血不流淚。”


    巍恩起身,直視文森特:“無論流什麽,隻要能救回蕭特,我都願意!”


    ※※※※※※※※※※※※※※※


    天色一亮,文森特便駕著一輛簫府的馬車離開了小鎮,巍恩與切尼騎著馬護在馬車左右。蕭特安靜地躺著馬車裏,車窗被遮蓋得嚴嚴實實,擋住了外麵的光線,據老圖爾講,中了狂心病毒的人,會十分懼怕光。


    切尼本想多帶幾名騎士護衛,被文森特拒絕了,此去吉凶未卜,多幾個人起不了太多的作用,還可能會白白地犧牲,切尼明白文森特的意思,便派了幾個騎士們回東三郡報信,自己則堅持隨行。


    出了小鎮,馬車徑直向西,直入西回山脈,路途難走,三人無心說話,一路默默前行。到了傍晚,巍恩想起昨夜蕭特受傷前所吟唱的歌曲,那旋律十分特殊,令他印象深刻,不覺哼出了聲。


    走在前麵的切尼忽然一勒馬韁,回頭看著巍恩,驚訝道:“你什麽時候知道明日之歌的?”


    “明日之歌?”巍恩一驚,他想起來,蕭特正是憑著她的明日之歌,才發現了克倫威爾的皇家近衛軍。


    切尼打量了巍恩幾眼,歎了口氣:“少爺對你真是沒說的。”


    巍恩搖頭道:“蕭特並沒有傳授我什麽明日之歌,我隻是簡單的模仿了一下。”


    切尼回過頭,繼續趕路不再說話。巍恩策馬趕了上去,問道:“切尼,明日之歌到底是什麽,你能不能給我說說?”


    切尼思考了一會兒,道:“好吧,告訴你也無妨。”


    “明日之歌其實就是一種預言術,”切尼開門見山地道:“施術人能在施法後預知到一些關於未來的片斷,這些片斷會以一種特殊的旋律方式出現,旋律的內容是預言事件發生時的一些描述,少爺稱它們為預言的條件。”


    巍恩驚道:“難怪那夜刺客還未出現前,蕭特就似乎已經察覺了什麽,原來她已經通過預言術猜到會發生變故。”


    切尼搖頭道:“預言術雖然神奇,但也隻能預知到未來的某些朦朧景象,並不能掌握到預言發生的確切時間和地點。少爺估計當時是發現預言的條件一一開始實現,才感覺到預言即將發生。”歎了一口氣,切尼沉聲道:“可惜,她還是知道得太晚了。”


    巍恩臉色黯然下來,切尼接著道:“咱們進入草原前,少爺要預測克倫威爾的皇家近衛軍,本不用耗費她太多的精神,但她堅持要接著預測你此行的結果,所以才大傷元氣,術後休息了那麽長的時間。”切尼掃了巍恩一眼:“同時預言多個事件,那是非常危險的事情,搞不好就會丟掉性命。”


    巍恩聽完,心中湧起一股熱流,張嘴想說什麽,卻覺得嗓子裏堵著一團空氣,什麽也說不出來。


    切尼抬頭看了看天空,陰沉的天空見不到一絲陽光,悵然道:“蕭特少爺十幾歲便出使鹿特丹,在巴斯克王廷舌戰諸臣,最終保住了兩國之間的和平,成為了大陸上最年輕的內閣大臣。那時候,她可是全國上下的天之驕子啊,走到哪裏迎接她的都是鮮花和掌聲,可如今……”切尼猛地低頭,凝視著巍恩,眼光中有了些凶狠:“為了你這麽個無名小子,她落到了這步田地,連生死都不知,我真不知道她這是為什麽!”


    巍恩冷靜地回視著切尼:“蕭特為我受傷,我的心裏更難過。切尼,不要以為隻有你重情誼,別人都是狼心狗肺。”


    切尼的馬猛地一頓,他寬闊的方臉一陣抽搐,握著韁繩的手緊緊地捏成了拳頭,他狠狠地瞪著巍恩,眼裏似乎要冒出火來。巍恩神色不變,淡淡的目光如湖水一般平靜。


    二人的目光對峙著,忽然,前方正在趕車的文森特咳嗽了一聲:“你們兩個別忘了,那個刺客也許就在咱們的附近。”


    切尼聞言,哼了一聲,一揚馬鞭,不再理會巍恩。巍恩聳了聳肩,策馬來到車廂旁邊,他的手伸進車窗,將車簾撩開了一條縫隙,往裏看了一眼:車廂裏,蕭特躺在那裏,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白紙,巍恩心中一陣絞痛。


    切尼騎馬來到文森特的旁邊,低聲道:“文森特,為什麽要帶著巍恩?”


    文森特看了一眼切尼,沒有回答。切尼繼續道:“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他打又打不得,跑又跑不快,帶著他隻會礙手礙腳……”


    文森特打斷了他的話:“切尼,要想救蕭特,非巍恩不可。”


    切尼一怔,思索片刻道:“難道,你想把他作為誘餌,把那個該死的刺客盡快引出來?也對,村子裏人多事雜,反倒不如山裏更清靜,這個主意不錯。”


    文森特淡淡一笑:“切尼,如果是你,你會把自己的兄弟作為誘餌、置於危險之中嗎?”


    切尼皺眉道:“你什麽意思?”


    “你別問了,如果一切順利,你很快就知道了。”


    切尼臉色一沉,不再發問。


    三人一車繼續前行,簫府的馬車雖然舒適溫暖,但方方正正、又大又高,並不適合在山路上行走,所以他們行進的速度並不算快。到了第二天傍晚,他們駐留在一個山穀裏,文森特在車邊燃起篝火,準備過夜。


    圍坐在篝火周圍,三個人均心事重重,默默的啃著自己的幹糧。過了一會兒,文森特開口問道:“蕭特今天吃東西了嗎?”


    “沒有。”巍恩搖了搖頭,聲音裏滿是苦澀:“他今天就喝了點水。”


    文森特歎氣道:“這麽下去可麻煩,希望他能撐過這幾天。”


    切尼沉聲道:“文森特,我們還要走幾天?”


    “快的話,明天中午咱們就到了。”文森特仰頭觀察著天空:“唉,冬天山路崎嶇難行,咱們的馬車又這麽笨重,要不今天就該到了。希望這兩天別下雪,一旦大雪封山,可就糟糕了。”


    一陣山風呼嘯而過,篝火火苗四下搖曳,切尼隻覺得寒風像刀子一般,不但刮得臉生疼,而且還裹著一股寒氣,幾乎能吹到人的骨子裏去。他恨聲道:“這個王族的王八蛋,要是落在我手裏,我非先扒光他,凍上他三天三夜不可!”


    話音剛落,呼嘯的風聲中,傳來了一陣不屑的冷笑。切尼與文森特雙耳一豎,同時回頭一看:隻見不遠處,一個飄飄蕩蕩的黑影正站在一棵粗壯的樹枝上,雙手抱胸,麵孔雖然被帽子遮著,但依稀可見他嘴邊的冷笑。巍恩仔細觀察,忽然低聲道:“就是那晚的刺客!”


    切尼“噌”地從地上躥了起來,雙足一縱,向黑影撲了過去。黑影嘿嘿一笑,冷冷看著切尼快速接近,突然一聲尖嘯,身軀向後一彈,魅影般消失在身後的黑暗裏。


    切尼大吼一聲:“別跑!”,躡著黑影縱入了黑暗之中。文森特叫道:“切尼,不可!”話音未落,眼前已經不見了二人的身影,隻能聽到枯草響起密急的簌簌聲,快速向遠方馳遠。


    文森特跺了跺腳:“這個切尼,怎麽今天這麽魯莽?”


    巍恩道:“文森特,那個刺客很詭異,你趕緊追上去,免得切尼上當。”


    文森特看了看巍恩:“我們都走了,你一個人行嗎、”


    巍恩微笑道:“放心吧,我能照顧自己。”


    文森特心思一轉,隻得道:“好吧。我追上切尼,就會立刻回來。”


    巍恩點了點頭,文森特不再猶豫,快步奔去。巍恩歎了口氣,寒風吹過,他縮了縮脖子,彎腰往篝火裏添了幾根枯枝。


    突然,他的耳邊響起了一陣難聽的似哭似笑聲,他駭然抬頭,看見旁邊的一棵樹影中,一對火紅的亮點正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


    巍恩手一抖,樹枝掉進了篝火裏,濺起了無數簇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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