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蕭特所言,車隊離開草原,進入約克郡後,沒有出現異常的情況,辛格伯爵似乎對車隊的到來毫不知情,而蕭特一行也沒有張揚,盡量隱蔽自己的行蹤,目標直奔該雅小鎮。


    草原那邊,穆勒王傳來消息,克倫威爾幾日之後果然便率領大軍前來“拜訪”,結果不言而喻,克倫威爾一番刺探未果後,隻得訕訕而去,不久便退出了草原,據說回王都去了。


    眾人得到這個好消息,上下一片歡欣。一直縈繞在眾人心頭的困擾終於暫時褪去,就連刻板嚴肅的切尼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這天下午,車隊登上一個緩坡,巍恩與文森特走在隊伍的前頭,站在坡頂往下望去,隻見層層的山巒腳下靜靜地矗立著一座村鎮,嫋嫋的炊煙正緩緩升起,一條小河從中穿過,雖然是隆冬時節,河麵結著冰,卻絲毫不減寧靜的村鎮與潔淨的河流互相襯托出的自然與和諧。


    文森特眼中流露出一片暖意,悠悠道:“不容易啊,終於又回來了。”


    巍恩心中也生出感慨,歎道:“繞了這麽一大圈,又回到了昔日的起點,人生,真是難以揣測。”


    文森特微微一笑:“巍恩,你回來隻是休整一下,真正的挑戰,恐怕還在後麵呢。”


    兩位患難與共的好朋友互相看了看,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鼓勵與笑意,頓了一頓,二人齊聲大笑,巍恩奮力一抽馬鞭,馬兒一聲嘶鳴,向坡下奔去。


    蕭特緩緩策馬來到巍恩方才站立的地方,凝視著坡下二人迅疾的身影,目光裏蘊涵著複雜的神色,似乎有著自己的心事。


    到了傍晚,伴著清脆的鈴鐺聲,車隊終於進入了該雅小鎮,寧靜的村鎮頓時轟動了起來。所有的村民幾乎都走出家門相迎,在迎接的人群中,巍恩看到了一張張熟悉的臉龐,既有原來小鎮合唱團的成員,也有薩拉門托古堡夏士蘭的族人,每張臉龐上都洋溢著驚喜與真摯的笑容,那份熱情,簡直令外麵的冰天雪地為之融化。


    若拉下了馬,徑直撲到了站在人群中的父親的懷抱。與上次分別時相比,鎮長圖爾好像又蒼老了幾分,臉上紋路縱橫,風霜之色愈發地明顯。看到自己的女兒,他勉強保持著鎮靜,摟著她的肩膀低聲安慰。


    望著簇擁在麵前的人群,巍恩心中五味雜陳,感動與惶恐在心中不斷交替。要知道,現在的他並不是衣錦還鄉的貴族,而是一個被王命追緝的犯人。


    來到老鎮長的麵前,巍恩的臉色有些窘迫,圖爾看到他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麽,微微一笑:“回來就好,其它的以後再說。”


    巍恩剛想說話,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側頭一瞧,正是夏士蘭。比起在羅德島上,他的麵色好了許多,雖然仍顯蒼白,但卻已經不見了碧藍的顏色。


    夏士蘭微笑道:“兄弟,你總算回來了。”熟悉的話語,熟悉的聲調,巍恩聽了心中一暖,卻說不出話來。


    由於來的匆忙,一時間圖爾也來不及為眾人準備食物,於是各家紛紛拿出一部分糧食蔬菜,作為巍恩等人今夜的晚餐。


    晚餐簡單卻不寒酸,吃完晚飯後,除了夏士蘭以外,族人們紛紛散去,切尼去安排車隊的休整事宜,其他人則聚在圖爾的家裏,向老鎮長詳細敘述了一遍最近的情況。當聽到那神秘的鳥禽召喚法師時,大家的臉色凝重了起來,圖爾與夏士蘭均麵沉如水,竟比起剛才聽到巍恩遭到王廷追殺時尤甚幾分。


    過了好一會兒,圖爾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王族又露麵了?看來外麵的世界又要不太平了。”


    巍恩道:“圖爾大叔,王族為什麽會幫著王廷的軍隊?我又沒得罪王族,他們幹嗎和我過不去?”


    圖爾搖搖頭:“我也不明白。”


    若拉嘴一撅:“王族的人真是莫名其妙,好端端地,憑什麽要攻擊我們。”


    圖爾歎息道:“王族的人一向如此,他們對待其它的生命向來毫不在乎,凡事隻要符合他們的利益就行。”


    眾人議論紛紛,均對王族這種惟利是圖,毫無人性的行為表示憤怒。圖爾沉默了下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隨著夜色漸深,大家逐漸露出困意,圖爾拍了拍椅子的扶手,道:“先去休息吧,有什麽事明天再商量。”


    巍恩走在後麵,他出了房間,來到院子中間,一股冷風撲麵而來,風勢雖然料峭,卻令人神智一清。蒼白的月光傾瀉在院中的空地上,映著巍恩孤單的身影,一絲悲涼慢慢彌漫在空氣中。


    巍恩抬頭,看到了天空的圓月。


    “今晚的月亮好圓啊。”


    巍恩回身,看到蕭特站在屋簷下,陰影中隱隱可以看到一襲白衣。


    “蕭特,我怎麽覺得你有時候說話娘娘腔?”巍恩笑道。


    蕭特走出陰影,來到巍恩的身邊,皺眉道:“什麽意思?”


    “要是我,就會說今晚的月亮還真圓。隻有姑娘們才會經常用好字來形容一件東西。”


    蕭特嘴角輕輕一撇:“你這人有時候精明得厲害,有時候卻又笨得像個蟊夫。”


    巍恩嗬嗬一笑,不以為忤地道:“外邊很冷,你趕緊去睡吧。”


    蕭特瞥了他一眼:“怎麽?嫌我煩了?”


    “沒,我這不是關心你嗎?”


    “我怎麽覺得你是在趕我走?”


    “好吧,你既然這麽說,那就別走了。等下我困了,你也睡我旁邊。”


    蕭特臉色微微一紅,急忙轉頭道:“別胡說。”


    巍恩嘿嘿笑了笑,道:“別害怕,我隻是說說而已。萬一你打呼嚕怎麽辦?我睡覺很輕的。”


    蕭特“哼”了一聲,卻沒有繼續說話。倆人沉默片刻,巍恩看著蕭特曲線柔和的側臉,試探地道:“沒生氣吧?”


    蕭特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忽然道:“巍恩,我想問你一個事。”


    巍恩愣了愣:“你想問什麽?你要是問我日後的計劃,我可以直接告訴你,我還沒有什麽具體的打算。”


    蕭特搖頭道:“不是這件事……”話沒有說完,他看上去有些猶豫。


    巍恩望著蕭特欲言又止的表情,笑道:“今天怎麽了?幹嗎吞吞吐吐的?”


    蕭特瞟了一眼巍恩,剛要說話。忽然,遠處傳來一陣鍾聲,鍾聲穿過透明的月光,在這個靜謐的夜晚更顯得悠揚。


    巍恩聞聲回頭,側耳傾聽,鍾聲響了12下,才嫋嫋散去。巍恩微喟道:“已經是子夜了。”


    “蕭特,你困不困,趕緊去……”一邊說著,巍恩一邊轉頭對蕭特說話,話沒說完,他臉上的微笑便凝固在了臉上。


    月光下,蕭特平日裏兩顆晶瑩明亮的眸子突然之間變得空洞如幹涸的旱井,臉色如雪一般蒼白,方才的表情蕩然無存,臉上覆蓋了一層木然,還夾雜了一絲驚懼。


    “蕭特,你怎麽了?”巍恩吃驚地問道。


    蕭特沒有回答,他癡癡地瞪著遠方,目光穿過院牆,迎上剛才鍾聲傳來的方向,口中念念有詞,似乎還帶著某種奇異的旋律。


    “寒冬的圓月下,


    冰雪凝結出衰亡之花。


    伴隨著來自煉獄的12聲索魂音符,


    人們將從暫時的歡樂中跌入悲哀與絕望的深淵。


    閃光的鐮刀是死神的象征,


    一聲聲烏鴉的哀鳴,


    是對摯愛之人的最後致禮。


    遠離紛擾,回到生命的始端吧,


    今夜,我們說永別。”


    巍恩聽了心中一驚:“這是什麽歌曲,為什麽聽上去像葬禮上的訃歌?”稍稍凝神,他急聲道:“蕭特,你怎麽了?”


    聽到巍恩焦急的召喚,蕭特死水一般的眼神稍稍泛起了一點漣漪。他轉動目光,看到巍恩,頓了一下,死水忽然活了起來,眨眼間,兩道晶瑩的淚珠湧出眼眶,順著潔白的臉頰流了下來。


    “親愛的巍恩,你知道嗎?你是我一生心中最重要的人。”蕭特輕輕柔聲道,溫柔如月如水。巍恩一怔,正要說話,猛然間,一陣嘶啞的鳥啼從身後傳了過來。他駭然回頭,看到了一副景象。


    一副充滿死亡氣息的景象。


    明亮的圓月下,一條健碩的人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牆頭上,他一身黑衣,就連麵孔也籠罩在黑色的頭罩下,左肩肩膀上,停留著一直同樣烏黑的烏鴉,烏鴉的眼中透著兩點邪惡而閃亮的光芒,正死死地盯著巍恩。皎潔的月光下,這一人一鳥身上淡淡飄散著腐敗的氣味,恍惚如來自地下的死亡使者。


    巍恩屏住了呼吸,心跳似乎在刹那間停止了跳動。


    黑衣人右手抬起,指尖衝著巍恩一點,烏鴉桀桀一笑,雙翅猛地撲動幾下,黑色的身軀離開了主人的肩頭,向巍恩俯衝過來。


    眨眼之間,烏鴉便已衝到了巍恩的近前,尖尖的前喙略略彎曲,如鐮刀的鋒刃,刃芒上一點綠光隱隱閃現。


    巍恩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本能地舉起胳膊,卻不知道應該護在哪裏。突然,一縷疾風擦過,一個人影在生死寸間躍過了他的身際,雙臂遠遠張開,擋在了他的身前。


    那是蕭特。巍恩的瞳孔猛地擴大,聲嘶力竭地大喊一聲:“不要!”


    烏鴉如黑色的閃電,一鍥而入,尖喙重重地啄在蕭特的左胸,蕭特嗓子裏響起一聲呻吟,向後倒下,倒在了巍恩的懷裏。烏鴉一擊便退,在半空中盤旋了一圈,黑衣人淡漠地看著跪在地上,抱著蕭特的巍恩,正要發出再次攻擊的命令。院子的房屋裏突然傳來切尼的暴喝:“什麽人!”


    緊接著,房屋中的燈火次第燃起,喧嘩擾碎了寧靜。黑衣人眼中閃過凶芒,一卷身上的黑袍,消失在牆頭。烏鴉跟在黑衣人的身後,向遠處飛去,在夜月的天空中留下了一道似哭似笑的鳴叫。


    蕭特躺在巍恩的懷裏,一道黑線迅速冒出,向他的脖頸處延伸。巍恩大驚:“有毒!”


    心思電轉,巍恩伸出手,開始撕扯蕭特的衣服。蕭特的意識已經陷入了半昏迷之中,猶是如此,當巍恩的手探上他的胸口,他氣若遊絲地道:“不要。”


    巍恩沒有理睬他的反對,左手扯開他的外衣,探手進去,正摸索著解開他的裏衣,突然,巍恩一怔,手如觸電般猛地收回,臉上露出了古怪之極的表情。這時,黑線已經爬到了蕭特鎖骨之間的位置。巍恩兩眼冒火,咬了咬牙,撩開蕭特的衣服,露出一片雪白。白皙光滑的肌膚上,烏鴉的啄痕如雪原中的一處汙痕,刺眼而醒目。巍恩顧不上其它,一低頭,準備吮吸傷口。


    “不可!”一個沉重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正是聞聲趕來的切尼。


    切尼迅速地觀察了一眼傷口,臉上頓時露出驚容,他左手探出,急速地在蕭特的脖子上一陣揉捏,右手從懷裏掏出一粒藥丸,塞進了蕭特的嘴裏。


    巍恩見是切尼,心中微感輕鬆,悄悄掩上蕭特的衣服,急切地看著切尼:“怎麽樣?要不要緊?”


    切尼掃了他一眼,目光中既有憤怒,亦有驚訝,半天方道:“好厲害的毒!”


    巍恩心中一涼,他低下頭,發現蕭特也在盯著他。二人的視線相遇,巍恩柔聲道:“沒事,隻是一點輕傷,很快就會好的。”蕭特唇邊勉強露出一絲微笑,臻首輕搖,忽然輕聲道:“父親說過,誰能扼住恐懼的咽喉,誰就能改變命運的結局!”


    巍恩臉上露出慘笑:“難道你早就知道這個結局?”


    蕭特沉默著,臉上的神情出奇地平靜,凝視巍恩的目光中,溫柔中隱隱含著一絲羞意。突然,她的眼睛閉上了。


    “蕭特!”巍恩狂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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