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透過車廂木板的縫隙星星點點地撒進了車內,空氣悶熱得令人昏昏欲睡,車外猶傳來眾人的竊竊私語,偶爾還有幾聲驚呼。


    巍恩坐在車廂內,麵前擺著一盒普通的行軍散,這是長途旅行的必備藥品,主要的作用來防止中暑和暈車。關於黑死病,他的記憶片斷似乎有它的印象。這是一種傳播速度極快,而且死亡率極高的疫病,巍恩不是醫生,他不知道黑死病的病理和病因,但他覺得可以運用他的能力,祛除病菌在人體內的肆虐。


    羊皮古卷上,恰好記錄著一條與此相關的咒語——淨化之光。


    車外,大家仍然圍著文森特七嘴八舌,簫先生和麥斯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等待著。簫先生忽道:“麥斯,巍恩此人,你怎麽看?”


    麥斯思考著,緩緩道:“巍恩雖然年輕,但思想獨特,而且良知未泯,讓人還捉摸不透。”


    “嗯,我覺得這人身上有著許多秘密,是個耐人尋味的家夥。”


    麥斯道:“從剛才的事情來看,他能夠借助身邊的可用資源,因勢成事,做事不拘一格,以他的年紀,很難得了。”


    簫先生低頭思忖著,半晌道:“難道,他真的是一位聖徒?”


    麥斯搖頭道:“聖徒什麽樣,誰也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即便是聖徒,也不是生來就無所不能的,他勢必也要經過無數的坎坷磨煉,才能有大放異彩的那一天。”


    簫先生點了點頭,陷入沉思中。


    過了一會兒,麥斯道:“希望他這次施法順利,不要出什麽意外。”


    “不會吧。”簫先生一驚:“我看他剛才的樣子,倒是很輕鬆呢。”


    “希望如此。”麥斯喟然一歎,目光轉向車廂:“他畢竟還是太年輕了,幾天之內連續施法,恐怕沒那麽簡單。要知道,詛咒不是普通的魔法,不但施法時會消耗大量的精力,而且一旦精神不濟,施法失敗,詛咒的力量很可能反噬本體,令施法人受到嚴重的傷害。甚至,就此丟掉性命。”


    麥斯說得很對,幾天前對若拉的第一次正式施法,幾乎耗幹了巍恩的精力,這幾天雖然通過休息,體內的力量得到了一些補充,但是再次施法,他還是泛起了力有未逮的感覺。


    無知者無畏,倘若巍恩知道施法失敗,詛咒反噬的事情,他還會堅持嗎?


    巍恩坐在原地,整整一刻過去了,但他卻還在調整呼吸,紋絲未動。他心裏明白,淨化之光已經屬於中階咒語,對於他這個剛剛入門的人來說實在是勉為其難,但是,正如文森特所言,擁有力量的同時,要承擔相應的責任。時間不等人,對於黑死病這個世紀惡魔來說,倘能早些找出相關的對策,便不知能奪回多少無辜的性命。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巍恩開始念頌咒語:


    祝福與祈禱的交錯,編織了時光的迷網。


    上古的果實蘊涵了疑慮的種子,


    貪婪令信仰淪喪,虔誠從此變成了叛離。


    黑色的豎琴在風中吟唱,


    悔恨吧!


    唯有執著,


    才能擺脫***的侵蝕。


    太陽與月亮的交替,匯聚了曆史的長河。


    財富的光澤下隱藏著嫉妒的毒牙,


    奢侈令生命褪色,純潔的光華一去不返,


    湛藍的星空在天穹中閃耀


    哭泣吧!


    唯有懺悔,


    才能糾正昔日的過錯。


    奉獻與犧牲的交互,引領了大地的長青。


    如花的笑顏裏忘記了曾經的承諾,


    自私令感情變質,洪水將淹沒饑荒的世界,


    最後的孤舟在風雨中穿梭,


    憤怒吧!


    唯有真誠,


    才能安睡於百鬼猙獰的子夜。


    咒語還沒念完,巍恩的汗水已經濕透了後背,他忽然發現,自己已是強弩之末,再沒有精力完成最後的部分了。然而,身體裏的力量已經被調動起來,當他沒有精力控製時,這力量便如無韁的野馬,在身體裏狼走豕突,毫無規律。如同一個人推著滾石上山一樣,當他身匱力乏,無能為力的時候,他才驚恐地明白一個道理,滾石是不會停留在山坡上的,要麽向上,要麽,碾過推石人的身體滾下山去。


    巍恩的呼吸和心跳急促如戰場上的鼓點,心髒幾欲裂胸而出,巨大的能量快速地逼近他身體承受的極限,死亡,已經開始令他兩眼發黑。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悠悠傳來,遙遠地如在雲與海的彼端,卻又清晰地似乎就在耳邊:


    不息的生命之河啊,


    請回答我的呼喚。


    用你毫無瑕疵的奔流,


    讓死亡與衰老,再次綻放嬰兒般的微笑。


    淨化吧!


    以光的名義,


    驅汝邪惡!


    還汝歡樂!


    一股無比精醇的能量隨著聲音自胸前的十字架傳出,迅速蔓延到了他的身體,神經和大腦裏,巍恩隻覺得精神一振,仿佛一個瀕死的沙漠旅人得到了一碗清冽的甘泉。他顫抖地將手抬起,覆蓋在了藥粉之上,盒內的光華猛地大盛,如同漆黑夜路上的一盞明燈。


    過了許久,巍恩長長地喘了一口粗氣,將手從藥盒上挪開,斜斜地靠在了車壁上。擦了擦額頭上汗珠,他仔細回味著剛才的情景,這才明白了詛咒反噬的凶險,暗道僥幸,向著半空道:“謝謝。”


    車廂內靜悄悄的,巍恩的感謝沒有回答。那個冰冷的聲音像出現時一樣,又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巍恩歎了口氣,眼光聚焦到了剛剛接受完詛咒的藥粉上。


    除了顏色以外,藥粉沒有大的變化。巍恩心道,小命都差點兒搭上,也不知道這新藥管不管用,要是不管用,那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賠了夫人,誰的夫人啊?”巍恩心裏嘟囔著,起身掀開了車簾。外麵天色已黑,不遠處的一棵梧桐樹下,文森特正倚著樹幹,安靜地守望著。巍恩一笑,心裏湧上了一股熱流。


    文森特接過藥盒,卡門、若拉、簫先生等人也聞訊趕來,眾人仔細端詳著晶瑩潔白的藥粉,半天,文森特突然道:“巍恩,我怎麽看這藥像行軍散啊,就是顏色不太對。”


    巍恩嘿嘿一笑:“諸位,這是我家的祖傳秘方,名字叫做……”他琢磨了一下:“叫做雲南白藥。”


    ※※※※※※※※※※※※※※※


    眾人離開車隊時,卡門要照看芬妮,但若拉堅持要同去,大家見她堅決的樣子,便沒有反對。路上,簫先生問道:“巍恩,施法還算順利吧。”


    巍恩想起方才的凶險,心有餘悸地道:“還好,還好。”


    “我看你現在狀態不錯,似乎比施法前還有精神,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巍恩心知肚明,那神秘的能量不但幫助他完成了詛咒,而且還有一部分留在了他的身體內,使他現在受益匪淺。唉,自己的力量雖然和人家的力量同出一宗,但論起精煉和雄厚程度來,那可就有天壤之別了。


    簫先生見巍恩陷入了沉思,半天沒有答話,隻好道:“不方便回答嗎?那就算了。”


    巍恩反應過來,忙道:‘不是不方便,是我也不太清楚為什麽,也許是施法越多,經驗越豐富,也就越省力的原因吧。”巍恩不願騙人,但又無法告訴簫先生真相,隻能胡亂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簫先生將信將疑地掃了他一眼,不再說話,用力抽了一下馬鞭,向前方奔去。


    進了小鎮,神父不久便出現在大家的麵前,道:“藥拿來了?怎麽用了那麽長時間?”


    “我得現配藥,所以花了點兒時間,很抱歉。”巍恩答道。


    神父點了點頭,不再埋怨,能治療黑色病的特效藥嘛,自然是要花些時間的。遂道:“我已經把那人從烙柱上放了下來,現在綁在一間單獨的屋子裏,你們隨我來。”


    眾人來到一間小屋前,屋裏燃著燭火,從窗戶望去,那位男子被雙手雙腿被綁縛在一張椅子上,垂著腦袋,也不知是死是活。神父道:“我就不進去了,你們要小心些,別給他傳上了。”


    巍恩道謝,然後對著大家道:“我一個人進去就行了,你們在外邊等消息吧。”


    “我和你一起去,互相有個照應。”文森特毫不猶豫地道。


    簫先生躊躇了一下,道:“我也去,麥斯,你在外麵守著吧。”


    “那怎麽行?夫人要是知道了,我這老臉往哪放?黑死病雖然凶惡,但別和病人產生身體上的接觸也就不會有大事。”麥斯微笑道。


    若拉見大家都要進屋,自然不會自己單獨留下,神父看到眾人魚貫進屋,怔怔道:“一群勇士,還是一群瘋子?”


    男子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了看,見是白天阻止火刑的陌生人,本已毫無光彩的眼眸猛地爆出兩點希望之芒,幹裂得不成樣子的雙唇蠕動著,卻說不出話來。巍恩倒了杯熱水,挑了一滿勺的藥粉,走到了他的麵前,文森特來到他的側後,全神貫注,以防不測。


    和白天相比,男人脖子和臉部的黑斑又多了許多,星星點點地,令人看了觸目驚心,他見巍恩走近,強自仰頭,做出一個似哭似笑的表情,巍恩嚴肅道:“朋友,你的身體已經染上了黑色病,如果我的藥有效,那你還能活下去;如果沒效,那很抱歉,你將蒙主召喚了。”


    男子的眼神掙紮著,終於沙啞地吐出兩個字:“謝……謝……。”


    巍恩點點頭,把勺子小心翼翼地伸進了他的嘴裏,喂了他幾口水,然後退了幾步,舉起蠟燭,仔細觀察他的反應。


    男子的頭顱重新垂在了胸前,半晌,沒有絲毫的反應。巍恩歎了口氣,轉身看著大家,大家的臉上都露出一致的表情:惋惜和遺憾。”


    文色特走到他的身邊,摟了摟他的肩膀,道:“兄弟,別難過,你已經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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