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恩醒來時,已是下午,炎熱的酷暑烤著小屋,他睡出了一身汗。


    搖了搖腦袋,他感覺身體並無不適,而且精神清爽,猶勝昨日。一偏腦袋,他看見卡門正坐在椅子上發呆。


    “卡門,卡門?”巍恩道。


    卡門猛地抬頭,有些迷惘的眼神迅速恢複了平時的清亮,笑道:“你醒了?”


    巍恩坐了起來,靠在床背上:“嗯,我睡了多久?他們人呢?”


    “睡了大半天吧。他們出門逛街了,鎮長大叔被伯爵大人請走了。”卡門倒了一碗水,走了過來。


    “哦,卡門,謝謝你的照看。對了,文森特怎麽樣?”巍恩接過碗,一仰頭,喝了大半碗。


    “鎮長大叔說,他的呼吸很平穩,沒有大事,隻是身體還有些虛弱,需要好好休息。”


    “那就好。”巍恩把碗還給了卡門。


    “卡門,你剛才在想什麽?那麽入神。”巍恩笑著問道。


    卡門俏臉一紅,急忙低頭,幾束金色的頭發垂在了臉頰一側。巍恩見此情景,笑道:“怎麽,有心上人了?”


    卡門轉身端著碗向桌子走去,道:“才沒有。你別亂猜。”


    “那想什麽呢?”


    卡門站在桌子邊,窈窕的背影微微顫抖:“巍恩,你下一步打算怎麽辦?”


    “什麽下一步?”巍恩被問得一愣。


    “鎮長大叔說,伯爵大人和男爵大人都很欣賞你的才華,準備留下你當官,你願意嗎?”卡門幽幽地問道。


    巍恩聞言考慮了一下,笑道:“鎮長大叔還沒有跟我說起這事。不過,我的理想可不是當官。”


    卡門轉過身子,看著巍恩道:“你有什麽理想,能告訴我嗎?”


    “嗯……”巍恩沉吟了一下,忽然尷尬地道:“我好像還沒怎麽考慮過我的理想。嗬嗬,不過,我希望能多掙點兒錢,然後過上舒服的日子。”


    卡門“噗哧”一笑:“這算哪門子理想?”


    巍恩聳肩微笑,道:“嗯,我就是那種胸無大誌類型的。對了,卡門,你有什麽理想?”


    “我?”卡門慢慢地坐下,苦澀道:“我是一個農夫的女兒,既不認識多少字,也不夠聰明,將來能有什麽理想?”


    巍恩皺了皺眉,道:“每個人都擁有自己擅長的才華,你別瞧不起自己。你在歌唱這方麵很有天賦,不僅唱得好聽,而且站在台上時,風姿特別美麗。”


    卡門看了看巍恩,道:“可那有什麽用呢?既換不來麵包,也不能做成衣服。”


    巍恩啞然。卡門道:“對不起,巍恩,我讓你難堪了。”


    巍恩展顏一笑,道:“沒關係。”頓了頓,方道:“是啊,沒有機會,空有才華是不夠的。”


    巍恩的這句話一下子說到了卡門的心坎上,她揚起臉頰,眼裏發著光:“巍恩,你知道嗎?這些天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每當我練歌的時候,我就仿佛回到了那段沒有憂愁,沒有煩惱的童年,再也聞不到那些腥臭的牛奶,也看不見那一堆堆肮髒,永遠洗不完的衣裳。唉,我真想就這麽一直唱下去,唱到自己再也唱不動為止。”


    巍恩歎口氣,正要說話。卡門卻道:“你不用安慰我,親愛的巍恩。我明白,唱歌對我來隻是一個夢,一個虛無縹緲的夢而已。我的明天,不過就是嫁給一個男人,然後生下幾個孩子,天天圍著灶台轉而已。你說得對,沒有機會,空有才華又有什麽用呢?”說完,她無力地滑入了椅子裏,剛才還充滿陽光的臉龐此刻卻寫滿了悲哀。


    巍恩沉吟著,忽然道:“卡門,我一直認為,神是公平的,每個人一生都能得到或多或少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當然,前提是個人的才華和平時的努力。”


    卡門道:“巍恩,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巍恩笑了笑,道:“我的意思是,學會等待,別輕言放棄。”


    卡門抬起頭,凝視著巍恩:“等待?要等待多久?”


    巍恩看著卡門炙熱的眼神,心裏忽然產生了一種衝動,脫口道:“我會幫你想辦法!”


    卡門一怔,剛要說話,屋外響起了腳步聲,兩人一看,卻是老鎮長圖爾。


    圖爾走進屋子,看著床上的巍恩,道:“醒了?”


    巍恩點頭道:“大叔,這麽快就從伯爵府回來了?”


    圖爾沒有回答,他看了看卡門,道:“卡門,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事兒跟巍恩說。”


    卡門心中有些不舍,隻得無可奈何地走了出去。圖爾關上門,拉了張椅子,坐在了巍恩的床邊。


    巍恩看著圖爾有些神秘的舉動,驚訝道:“大叔,怎麽了?”


    “剛才伯爵把我叫去,給我們吩咐了一件重要的工作。”圖爾眉頭緊鎖,看來不是什麽好事。


    巍恩的臉色凝重起來。


    “伯爵命我們去裏約堡再表演一次。”圖爾肅聲道。


    “去裏約堡?”巍恩斜靠著床背的身體一下直了起來。


    “對,為裏約堡的一位貴夫人賀壽。”


    巍恩思考片刻,奇怪道:“大叔,聽上去這不是什麽壞事啊?幹嘛你的表情變得這麽沉重?”


    “你不知道,年輕人,你不知道。”圖爾有些惱怒地道。


    巍恩嗬嗬一笑:“大叔,我不知道什麽?”


    圖爾避而不答,喘了口粗氣忽然道:“巍恩,你跟我說句實話,你昨晚是怎麽解開文森特的詛咒的?”


    巍恩沉默了一會兒,苦笑道:“大叔,實不相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兒。”


    圖爾凝視著巍恩,巍恩靜靜地看著圖爾,兩人對視了半天,圖爾長歎一聲:“好吧,我相信你。”


    巍恩微笑:“謝謝。”


    圖爾直起腰,忽道:“巍恩,在鎮子的時候,你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我當時並沒有回答你,你還記得嗎?”


    巍恩點頭道:“我記得當時我問您這群年輕人為什麽有這麽強的接受能力和學習能力。”


    “是的。我想今天我可以告訴你答案了。”


    “等等。”巍恩打斷了圖爾:“圖爾大叔,這個答案我不是非聽不可的。”


    圖爾看著巍恩臉上的微笑,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女兒對這個狡黠的年輕人的態度並不是不可理解的。


    圖爾忿忿道:“你不聽也不行。事到如今,你以為你能把自己置身於事外嗎?”


    巍恩雙手一攤,表示了自己的無奈。


    “你總從我那裏借書,那麽一百年前的聖戰你想必有所了解吧。”圖爾見巍恩不再說話,開口道:“幾百年前,這塊大陸真正的統治者,並不是現在的四王國,而是太陽鳥與天蛇的子孫,王族。”


    “王族對於大陸的曆史意義重大,很多燦爛的文明和輝煌的城市都出自於他們的智慧,他們美麗,聰明而強大。然而,正是由於都是大陸的王者,神鳥與天蛇之間的衝突從未停息過。幾百年前,積怨已久的王族終於爆發了一次浩大的戰爭,大陸上的智慧生物幾乎全部卷進了兩大陣營,無數生命倒在了戰場上,許多村落和城市都成為了廢墟。這場戰爭是如此的殘酷,以至於驚動了上天的神靈,降臨了‘神的憤怒’。”


    “神的憤怒降臨後,大陸的格局發生巨大的變化,四分之一的土地被強烈的地震和海嘯所切斷,從此離開了大陸,漂移去了海外,大陸則崛起了一座巨大的米絲特瑞山脈,而王族也自然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在戰爭中失敗的天蛇隨著分開的土地被永久的放逐,而慘勝的神鳥也幾乎精英盡喪,再也不複當年的輝煌。”


    “於是,教廷和十年聖戰出現了。”巍恩接了一句。


    “不錯。教廷帶著神的旨意,率領著人民,徹底推翻了王族在大陸的統治。經過十年聖戰之後,王族從此銷聲匿跡,最近幾十年已經根本聽不到任何音訊。”


    “嗯。”巍恩道:“大叔,你對曆史了如指掌,令人佩服。可我不明白,這和我們去裏約堡演出有什麽關係?”


    “因為,”圖爾遲疑了一下,隨即緩緩道:“我們是王族奴仆的後代。”


    “王族的奴仆?”巍恩睜著雙眼,心道故事越說越有趣了。


    “王族一脈雖然天傑地靈,生命悠長,但子嗣稀少,人口並不多。所以他們就從人族中挑選了若幹非常優秀的人才,作為他們的奴仆,幫助他們統治大陸。”圖爾說到這裏,臉上不自由地流露出了一絲自豪之色。


    巍恩有些不以為然,再怎麽優秀,不也是給別人當奴才嗎?這有什麽好驕傲的。


    圖爾繼續道:“自從王族敗滅後,我們不得不背井離鄉,離開我們曾經居住的城市,來到該雅小鎮生活。”


    巍恩奇怪道:“王族既然覆滅,你們既然是優秀的人才,為何不到大城市發展?何必在那小鄉村裏受委屈?大陸經過漫長的戰爭,目前正是休養生息的恢複階段,你們這些人才,到哪裏都不愁沒有立足之地啊。”


    圖爾苦笑:“你以為我們不想嗎?老實告訴你,我們根本走不遠,因為我們身上也背負著詛咒。”


    “啊哈。”巍恩的腦袋一晃:“又是詛咒?oh, my God。”


    “王族覆滅後,我們盡管沒有受到株連,但王族卻對我們下了詛咒,如果我們離開龐培古城太遠的話,詛咒便會發作。”


    “龐培古城?”


    “就是我們原來居住的城市,聖戰後,龐培便消失在西回山脈裏。我們雖然得以幸存,但不能離開它的五百裏周邊。否則……”


    巍恩皺眉道:“那你們不是成了守墓人,活活地被困死在這裏?”


    “不錯,那也許是我們作為王族奴仆的宿命。”圖爾臉上露出慘淡的笑容。


    兩個人各有所思,氣氛一下子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巍恩方悶聲道:“該雅小鎮的居民都是王族的奴仆?”


    圖爾搖頭道:“不是。大部分還是原來的居民,不過,我給你的這些人都是我們的下一代。”


    “難怪。”巍恩喃喃道,頓了頓,他又道:“既然離不開約克郡,那就別去了,你直接拒絕伯爵大人……嗯,這好像不妥。


    圖爾苦笑。


    “去裏約堡唱個歌,然後就回來,能花多少時間?隻是這樣詛咒便會發作?那也太懸乎了吧。哦,對了,這裏離該雅小鎮都快五百裏了,怎麽大家都沒事?”巍恩忽然道。


    “唉,這個詛咒倒不會一兩天內就發作的。”圖爾長歎道:“巍恩,你不知道,我擔心的倒不是這次去王都獻歌的事兒。”


    “很久以前,我有一位表兄,他不甘心一輩子就這樣窩在小鎮裏,決定不顧我們的反對,出去闖蕩。他是一個非常棒的小夥子,口才更是出色,在他的煽動下,當時很多人就都跟他去了。這一去,唉,就再也沒有回來,全都客死在了異鄉,我表兄至今連屍骨都沒有找到。從此以後,雖然鎮子裏再沒人提過離開的事,但是我知道,新一代的年輕人已經逐漸長大,他們不像我們能忍耐住寂寞,離開小鎮隻是早晚的事情。”


    巍恩道:“哦,我明白了,那裏約堡我雖沒見過,但肯定不知要比約克郡繁華熱鬧多少倍,這一次他們若是開了眼界,見了世麵,想必就難以收心了。圖爾大叔,你為了你的族人,真是煞費苦心啊。”


    圖爾黯然道:“其實,我何嚐不想讓他們出去施展手腳,做一番事業呢?可是……”


    巍恩默然半晌,方道:“走也不行,留也不行?那豈不是毫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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