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袖中藏好短劍,提著一壺茶水出得廚房,走到店門口張眼一望,見白玉天坐在茶棚下雙眼緊閉,紋絲不動地做著自我調息,心頭揣著歡喜朝茶棚走來。


    來到茶棚下,這才發現白玉天背對青山,張燕兒守候在側,從背後偷襲暗算白玉天實在尋不到任何理由或任何機會,心頭不禁反轉,微笑的嘴臉內咬牙切齒,難受的緊。


    店家想起程萬鵬那死狀,正麵迎戰白玉天,心頭不免有些膽怯,放下茶壺,就往回走。剛走出兩步,轉念一想,此時不殺白玉天,怕是沒有以後了。於是打住腳步,壯了壯膽,走到茶壺邊,處於好心,倒了一杯茶水,出於好意,朝張燕兒遞去。


    張燕兒正要接過茶杯,店家袖間短劍已然刺出,直指白玉天的心髒,隨著茶杯脫手,驚呼一聲:“白大哥小心!”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先前在龍虎山莊跟秦浩明等人交戰,將後背留給張一帆,被張一帆偷襲暗算成功。這次又沒有汲取教訓,將後背留給了謝慕白,又被謝慕白偷襲暗算成功。事不過三,白玉天若是再不長記性,定是他腦子出了問題,實不配在江湖中混。


    店家去而複返,白玉天篤定危險就在眼前,哪能不做好防備。見店家近得身來,早已在眼瞼間留了一條縫隙,注意著店家的行為變化。麵對店家手中刺來的短劍,白玉天心中殺機不重,隻是伸出右手,用兩個手指夾住劍尖,輕輕往外一送,問道:“你是誰?為何要行刺我?”


    店家往後摔出,撞倒身後的桌椅,因恐懼白玉天那曾讓江湖武林人士聞風色變的一線針絕技,二話沒說,拔腿衝出茶棚,喚出藏匿在店門後的廚師跟夥計,聚合一處,以免寡不敵眾。


    碧落湖四個徒弟本就憂心白玉天會因程萬鵬之事遷怒他們,現在又出現了新的敵人,心中恐懼橫生,趕忙湊到馮萬裏的耳旁,微聲細語道:“師父,你好些了嗎?要不弟子們背你離開此地先。”


    馮萬裏微睜雙眼,見四人雖心懷恐懼,卻不知真正的危險為何物,一臉的麻木不然,有心開導一下,小聲說道:“不用了。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複。夫物芸芸,各複歸其根。歸根曰靜,是謂複命。複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


    武林人士行走江湖,或多或少聽過或感受過一些好言好語,像什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像什麽“心存善念,禍雖至,福未遠”,像什麽“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像什麽“世事無常終有定,人生有定卻無常”,等等,等等。


    今日有人用《道德經》中的語段來寬慰他人恐懼的內心,白玉天還是第一次聽到,感覺好笑之餘,內心受到觸動,腦中閃現出“虛極靜篤”四個字來,轉瞬間就進入了思慮之中,發問不止,求解不斷。


    為什麽純陽掌跟泣血劍一樣,功法的結尾處,用的都是“虛極靜篤”這四個字?難道求虛去物,守空明,達到空和虛的狀態,不受外界負麵因素幹擾,正視事物變化的內在規律,接受足夠多的本源道理,才能最終求得道法自然?


    是了,修煉純陽掌的青龍取水,需要做到心如止水,深入內心,尋找本源,真正理會到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道理。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焉。


    難道修煉一劍無影跟修煉青龍取水的道理一樣?


    不,怎麽可能一樣!


    青龍取水講究的是調用意念,凝聚真氣,瞬間達到聚小流而成大江大海。一劍無影卻不是這般,隻是以一個“快”字來達到出其不意、攻其無備的效果。


    何為‘快’?


    無情可斷情,無義可斷義,無所顧慮自然無所顧忌。拔劍之時,如若已想好了為什麽要出劍,自然是劍鋒所指,所向披靡。


    白玉天終於明白過來,純陽功分為純陽劍(泣血劍)跟純陽掌,泣血劍代表暴虐,用來進攻;純陽掌代表仁愛,用於防守。用一個‘恕su’來包容所能包容的一切,一旦包容不了,用一個‘怒nu’來清除所不能容忍的一切。一劍無影所追求的快,不過是心無旁騖,用無情無義與無所顧忌來麵對一切,拔劍隻為消滅敵人。


    ......


    店家見白玉天兩眼失神,臉色一片茫然,像是處於難以自拔的思慮之中,心中一個急中生智,想到了趁人之危,迫不及待地將手中短劍擲向白玉天的心窩。


    白玉天拉開了擋在身前的張燕兒,伸手接住短劍,鑒於劍傷在腰,不宜做劇烈的運動,以免傷口破裂,心中雖擠滿了殺意,也隻能用憤怒的眼神代之。


    謝慕白見之,內心出於愧疚,將一句不該說的話說了出來:“以氣馭劍,氣如旋渦,劍身畫圓,不請自回。”


    白玉天早已修煉成了青龍取水,以氣馭劍自不在話下,聽過謝慕白操控離手劍的功法後,將手中短劍急速扔出。


    短劍飛出茶棚,於瞬息之間幻化成一個圓盤,從店家、廚師、夥計的身前一擦而過後,在空中畫過一個大圓後,像個聽話的孩子般飛回到白玉天手中。


    白玉天接住短劍,起得身來,將短劍扔到身旁的桌麵上,慢步走到馮萬裏的身前,輕聲問道:“馮大俠,你感覺怎麽樣?”


    馮萬裏朝棚外看了一眼,見棚外三人(店家、廚師、夥計)握著自己那血流不止的脖子,哀鳴無聲地倒下後,收回目光,微聲答道:“還好,暫時死不了。不過像你這般,一劍離手除三害,今生怕是難以做到了。”


    白玉天輕輕一笑,輕握馮萬裏的右手腕,幫他把了把脈,掏出一枚藥丸,給馮萬裏服下,繞到其身後,左手掌印在其後背上,小聲說道:“馮大俠,你盡心調息,我助你將毒逼出體外。”


    馮萬裏感激道:“白少俠,你也身負重傷,正是自我靜心調息的時候,實在用不著為我這麽一個敵人動用真氣。”


    白玉天一邊給馮萬裏輸送著真氣,一邊答話道:“馮大俠,世人都在乎利益,有利益就有敵人,沒什麽的。那子午透骨釘劇毒無比,對受傷的經脈損害巨大,若不及早清除,日後就算痊愈,恐怕武功也得淨廢。”


    “那就有勞白少俠了。”馮萬裏身為碧落湖的弟子,那敢失去一身武功。輕閉雙眼,將真氣遊走全身經脈,盡心盡意地自我調息起來。


    白玉天雖內傷不重,可腰部也是受了重創的,本是自我調息的時候,現在卻用自己的內力幫他人排毒,很快就虛脫起來,額頭冷汗淋漓。


    張燕兒掏出手巾,走到白玉天的身旁,一邊幫他擦著冷汗,一邊說道:“白大哥,你的傷口開始流血了,要不休息一會吧。”


    白玉天微微睜眼,強忍著傷痛微微笑了笑,回話道:“我沒事,跟馮大俠體內的劇毒比起來,我這點外傷不算什麽。你放心,一會兒就好。”


    張燕兒見白玉天閉上了眼瞼,壓根沒打算聽她的話,隻好守在其身旁,時不時幫他擦去額頭上新冒出來的汗珠,讓白玉天的臉色看起來不顯得那麽難看,寬慰一下自己那焦慮不安的心。


    由於白玉天的相助,馮萬裏調息小半個時辰後,不僅內傷減輕不少,體內的劇毒也差不多已從傷口處逼出體外,真氣遊走於體內,暢行無阻。


    白玉天見之,收回內力,撤離手掌,被張燕兒扶著在一旁坐了下來。


    碧落湖四個弟子見馮萬裏臉上不見了死灰色,從鬼門關走了回來,心存感激之情,不由自主地朝白玉天躬身行禮,感謝之聲不斷。隻因名門正派不僅門規森嚴,大多時候還講究出處,弟子們的前程和命運,半半取決於師傅們的武林聲望與江湖地位。對碧落湖那四個弟子來說,程萬鵬已死,馮萬裏就是他們日後的靠山,保住了馮萬裏的命,也算是保住了他們的前程和命運,介於此,他們也該向白玉天感謝一番才是。


    一場鬥智鬥勇的較量過後,眾人有幸逃過一劫,看著地上四具屍體,基於愛惜生命,人人有責,心中慈悲之念不自覺地生長了幾分。


    馮萬裏讓四個弟子挖了一個大坑,將那店家、廚師、夥計三人的屍體埋了,死者為大,生前仇恨再滿,死後也將隨風而散。等弟子們將三人埋了後,又命他們打來柴火,將程萬鵬的屍體架到柴堆上燒了,骨灰裝入罐子裏,向白玉天等人告辭。


    白玉天有些事情堆積心中,很想弄個明白,對馮萬裏出口挽留。


    馮萬裏想起那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的話來,心知有些事情隻要存在,總有一天會公諸於世,便也接受了白玉天的挽留,留下來喝杯水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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