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好的土很鬆軟,唰唰地很好鏟,劉富貴正鏟得上癮,鬆土沒了,一柄钁頭橫在溝子裏。一抬頭,老老鼠蹲在溝子沿上抽煙呢。


    “嗬嗬,”老老鼠油滑地一笑,“抽根煙,你也累了吧,過來歇歇。”


    “不累,還是快幹吧,老是歇著不出活。”


    老老鼠翻翻眼睛,“那也得把這根煙抽完吧。”


    劉富貴放下鐵鍁,拿钁頭刨土。刨了一會兒,回頭一看,老老鼠在自己身後幾十米的地方慢騰騰鏟土呢。


    劉富貴看出來了,這個老老鼠很滑,磨洋工,就是不想幹活。


    “你們論日工還是包工活?”劉富貴問。


    老老鼠翻翻眼睛就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劉富貴:“你是論日工還是包工活?連怎麽幹都沒講好,就傻啦吧唧地來幹活,怪不得一看你就是個傻蛋。”


    劉富貴撓撓頭,自己還真是傻蛋,當時居然就答應了青雲山管理處的主任,讓他們管理處找施工隊,現在看來不大靠譜。


    “那你說說,應該怎麽跟工頭講價?”劉富貴往前湊了湊。


    “還怎麽講?”老老鼠又是翻翻眼睛,“要是包工活,誰知道山上上什麽土質,要是地裏全是石頭,一天挖不了一米,一天下來你能掙多少錢,那不白幹了。我們以前吃過這樣的虧,吃虧多了就鍛煉聰明了,不管怎麽著,反正就是要日工資,一天多少錢說定了,幹不幹都是那個錢,這樣才能接這個活。”


    “這麽說的話咱們何必幹活,每天過來抽煙聊天就是,反正到時候錢少不了。”劉富貴的臉上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也不能一點不幹,就是少幹,玩著幹就行了,這回懂了吧!”老老鼠得意地朝劉富貴丟個眼色。


    “你們磨洋工,工頭豈不是虧大了?”劉富貴問。


    “工頭怎麽可能虧,他從老板手裏拿下這一片的基建,也不是包工活,我們是小建築隊,不懂預算,反正就是每天這樣幹,弄本賬每天記著出工的人數,用了多少材料,到時候跟主家算賬就行了。”


    “嗬嗬,還真是這樣,大家都虧不著。”劉富貴笑了笑。


    可是心裏早就火冒三丈了,奶奶*的,這不是明擺著坑錢嗎!這房子是自己給妹妹建的,不管是誰出錢——當然還是自己出錢,妹妹還沒開始掙錢呢,那麽就是說這些人在磨洋工坑自己。


    “走啊走啊,咱上那邊涼快涼快去。”老老鼠熱情地邀請劉富貴,因為那邊樹蔭下已經歇著了一堆人。


    劉富貴跟著走過去,卻不去樹蔭下坐著,那些民工都招呼他坐下涼快,劉富貴搖搖頭:“我不涼快,我涼快不起,要是一直這麽涼快,我這二層小樓什麽時候才能蓋起來!”


    什麽?其中一個反應快的民工一下子變了臉色,其他的民工還沒明白過來,一臉奇怪地看著劉富貴。


    然後很快他們就明白過來,聽這口氣,這是房子的主家來了吧?


    不可能啊,工頭說過了,這房子是給山上一個捏泥人的小姑娘蓋的,那個小姑娘是沒父沒母的,聽說隻有一個哥哥,還幾乎不來……


    等等,隻有一個哥哥,眼前這個穿得像個農民的年輕人,應該就是“哥哥”!


    轟,這些民工就像一窩屎殼郎被砸了一石頭,紛紛站起來小跑著趕快去幹活。


    在吊床上打盹的工頭感覺不大對頭,趕緊走過來,一看更不對頭了,一直是磨洋工的民工們怎麽突然變得這麽能幹了?


    “你們怎麽回事?我可沒攆著你們啊。”工頭撓撓頭。


    民工們不說話,隻管各司其職地快幹,其中有個偷偷給工頭使眼色,目視劉富貴。


    工頭看看劉富貴,笑道:“怎麽著,幹夠了,這回知道幹這活也不輕鬆吧,比你在村裏種地也輕鬆不到哪裏去。”


    “是啊,”劉富貴點點頭,“以前的時候我一個人種著上百畝果園,確實不輕鬆,不過現在我脫產了,果園麵積增加了很多,也雇了很多人,我就輕鬆了,而且我知道,雇的那些人沒有一個磨洋工的,每個人都各司其職,各盡所能。”


    工頭有些奇怪地看著劉富貴,因為他發現劉富貴的麵色不大好看,而且話裏好像有譏諷之意。


    “好了好了,發什麽牢騷,體驗完了我也不收你的體驗費了,一個農村人好容易來景區看看,趕緊玩你的去吧。”工頭揮揮手。


    因為劉富貴剛才過來的時候,自我介紹說他是到景區來遊玩的農民,看到山上還有工地很好奇,就想體驗體驗,如果覺得他能幹了,就準備加入他們的隊伍,所以工頭才讓他跟著幹幹試試的。


    現在工頭發現劉富貴有些陰陽怪氣似的,就想還是趕緊攆他走了算了。


    “你還是玩你的去吧。”劉富貴也像他一樣揮揮手,“這裏不需要你們這樣的人,趕緊走,我另外找人。”


    工頭一愣:“你什麽意思?”


    劉富貴不再理他,掏出電話打給魏振合:“你馬上到青雲山上來,我就在工地,順便管理處的主任也一塊兒帶過來。”


    這回工頭就是反應再慢,也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原來這是真正的東家來了。


    不過工頭並沒有當回事,冷笑一聲:“你確定不用我們幹了?”


    “十分確定,我是要蓋房子,不是花錢給人提供一個磨洋工的場所。”劉富貴淡淡地說。


    “哼哼,”工頭再次冷笑,“別怪我沒警告你,如果我們走了,就沒人給你蓋房子了。”


    “切。”劉富貴不屑地一笑,“死了張屠戶,我也不吃帶毛豬,趕緊走,有沒有人的不用你操心。”


    看劉富貴說的這麽堅決,工頭也不再廢話,衝那些民工喊道:“大家都別幹了,人家戶主來了,不用咱們了,趕咱們走。”


    哦——這些民工一聽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反響,一個個收拾工具,圍攏到工頭的吊床那裏去,都坐在樹蔭下抽煙聊天,並沒有離開的意思,看起來他們好像胸有成竹,又好像早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一樣。


    工頭重新躺到他的的吊床上,閉眼打盹,剛才他聽到劉富貴打電話了,讓人把管理處的領導叫過來,其實就是劉富貴不叫,他也會叫,因為那個領導是他的親戚。


    聽到劉富貴正在給另外的人打電話,聽得出對方也是施工隊的,劉富貴正在跟那人描述位置和施工量,並要求那人趕緊拉著隊伍趕來施工。


    工頭嘴角抹過一絲冷笑,拉隊伍過來施工?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這裏可不比其他地方,這裏是景區,大門口連車都開不進來,要想開車進來需要走後門,前門後門都有派出所在編的保衛人員看著,想不買票就進來,沒門!


    即使你買了票,你能把車開進來,能把建築材料拉進來嗎?


    妄想去吧!


    在這景區裏給個人幹活,工頭很有經驗,他才不怕被東家發現他們磨洋工呢,發現了更好,發現了東家發火那就是最好不過了,因為發完火,交涉一頓之後,他們才會發現在這風景區裏隻有他們一家施工隊能夠給他把房子建起來。


    隻不過等對方再次求到他們的時候,施工隊可就要坐地起價了。


    工頭得意洋洋,就等著看熱鬧。


    功夫不大,魏振合氣喘籲籲地趕來了,一見師公有些惶恐地說:“奶奶*的這裏的張主任說他這兩天腿疼,過不來,要是有什麽事讓你到他的辦公室去說,這家夥架子不小。”


    “不來算了,有他找我的時候。”劉富貴說道,“你跟景區簽的合同,繳費的單子什麽的都帶來了嗎?”


    “你讓我帶著,我肯定什麽都不落地帶過來。”


    “那就好,你再叫幾十個人過來,每個人弄一頂施工帽戴上,每人手裏一張鐵鍁,全部到後門口集合,等我叫來的真正施工隊過來,讓他們一起進來。”劉富貴吩咐說。


    魏振合點點頭,立馬打電話安排。


    “我們鎮上的包工頭徐學江在縣城也有幾個工地,我剛剛給他打了電話,讓他先撥一點人過來給我幹著,但是我怕他們進不來。”劉富貴小聲對魏振合說。


    “師公您剛才那麽安排,我就明白了,可以肯定的是進不來。”魏振合說,“這個施工隊是景區找的,當時簽合同的時候之所以附加條件是必須用他們找的施工隊,隻不過他們想揩點油,您覺得這也無所謂,以後師姑在這裏的時間還長,所以讓他們揩點油也算增進感情。”


    “現在不用他們了,你沒看他們都不走嗎,那肯定是等著看咱們的笑話。”魏振合鼻子裏噴著怒氣,“要不是師公教誨我不要老是打打殺殺,這會兒早就把這群混蛋揍一頓了。”


    “那就讓他們看笑話好了。”劉富貴淡淡地說,“等會兒徐學江的人來了,到大門口跟你的人會合以後就往裏走,告訴看門的,他們是施工隊,要進來幹活。”


    魏振合重重地點點頭,剛才師公讓他的人戴上安全帽,每人扛一把鐵鍁,他就猜到師公的意思了,如果景區的管理員阻止他們進來,一旦吵起來,該動手的時候還得動手。


    最讓魏振合佩服的是,師公讓他把合同和繳費的單據都帶來了,一旦爆發衝突,景區這些管理人員還不夠他手下的徒子徒孫打的,打完了怎麽辦?那就讓辦案民警看看咱們手裏的合同和收據。


    你們景區把地賣給我們,讓我們建房子,錢也收了,卻不讓我們的施工隊進來,這是想幹什麽?


    至於簽合同的時候景區那個姓張的主任附加一個條件,那就是必須要用他們找的施工隊伍,這隻是一個口頭協定,魏振合點頭答應了就行,是不能寫到合同裏去的,因為按照規定景區是不應該有這樣的附加條件的。


    所以說一旦鬧起來,那個附加條件景區絕對說不出口。


    魏振合的手下人和徐學江的人很快就到了大門口,果然,景區的人無論如何不讓他們進來,即使你們自稱是來施工的,那也不行,這個必須要領導批準才行。


    “怎麽辦師公?”魏振合舉著電話問劉富貴,“要不要打,硬闖進來?”


    劉富貴瞥一眼在吊床上優哉遊哉的工頭,還有那些竊竊私語等著看笑話的民工,好像有些無奈,提高音量說道:“咱們是要在這裏建房子,不是來跟人打架的,再說你打了景區的人,以後咱們還能在這裏立足嗎?你給張主任打電話,跟他說一聲不就行了。”


    一邊說,劉富貴一邊給魏振合使個眼色。


    魏振合會意,立刻撥打景區一把手張主任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張主任聽起來很不耐煩:“剛才就要讓我去工地,現在又說來了施工隊,到底是怎麽回事?不就是蓋幾間二層樓,犯不著折騰吧,什麽什麽,你說什麽,我聽不清,有什麽事到我辦公室來。剛才那是什麽人物吩咐我到工地去來著,讓他一起過來。”


    啪,電話掛了。


    很明顯,劉富貴讓魏振合帶著景區的領導到工地來看看,領導認為那是對他極大的不尊敬,聽語氣十分惱火。


    劉富貴聽得清清楚楚,衝魏振合點點頭:“那好,咱倆一起過去。”


    看起來景區這個主任一直窩在這裏,對於城裏邊的事情不是很了解,連大名鼎鼎的魏振合到底什麽來頭都不知道,為了這麽點小事就衝著魏振合大發其火,這讓魏振合也是相當窩火。


    要不是聽師公的,他早就先把那個姓張的拖出來暴打一頓了。


    倆人到了張主任的辦公室,那個姓張的四十來歲,態度十分惡劣,倆人進來也不讓座,劈頭就是一通夾七雜八的指責。


    最後說道:“我給你們找的好好的施工隊,沒事好好的來找什麽事,嫌施工隊不好,還要換人是吧?知不知道這是景區,我們要為景區的各項設施和遊人負責,出了事找誰?還不是找我,既然你們不想服從景區的安排,那麽不好意思,這塊地皮我們不賣了,從現在開始,收回了。”


    “可是我們是簽了合同的,景區也收了我們的錢,不是你們隨隨便便想反悔就反悔的吧!”劉富貴不卑不亢地說。


    “這可不是我們想反悔就反悔。”張主任把眼一蹬,“是你們違反了景區的規定,按照合同上約定的條文來辦事,就應該把地皮收回來,就這麽辦了,沒商量。”


    說實話,在整個興東縣,還沒有人讓魏振合受這麽大氣,氣得他拳頭都攥得嘎巴嘎巴直響。


    張主任又是一瞪眼:“你想幹什麽,還要打我啊!”


    “嗯!”魏振合點點頭,“實不相瞞我就是想打你。”


    “你給我滾出去。”張主任看起來一點都不怕魏振合,憤怒地往門外一指。


    “你先出去。”劉富貴倒是沒有魏振合那麽生氣,反手把魏振合推出門去。


    然後劉富貴轉身回來,無奈地歎口氣,掏出一張銀行卡放在張主任的辦公桌上:“張主任你別生氣,說實話我們很少到景區來,對這裏的規定也不是很清楚,這卡裏有點錢,不多,幾萬塊錢,就算我們違規交的罰款。”


    張主任怒衝衝往回一推,把眼一瞪:“你什麽意思,想賄賂我,別來這一套。”


    “怎麽能那樣說呢。”劉富貴笑笑,“這是我們交的罰款,再說即使房子建起來了,以後我妹妹在山上開工作室,好多事情少不了還得麻煩張主任,以後用得著張主任的地方還多呢。”


    這話說得中肯,張主任聽起來還算順耳朵,瞥了劉富貴一眼:“什麽麻煩不麻煩的,正常的要求我們一定會辦,違反規定的行為該製止還得製止,這山上又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


    “對對對。”劉富貴附和著說,“那麽張主任你看看這樣行不行,讓我請的施工隊也進來,您找的施工隊也在那裏幹,兩個施工隊合起來,工程進度也會快一點,您說是不是。”


    “不行,景區不允許其他施工隊進來,這是硬性規定,誰也不能更改。”張主任一揮手。


    劉富貴做出一臉為難的樣子,“那麽——能不能讓張主任跟現在的施工隊說一說,催催他們,讓他們稍微加快一點進度,我這不是看著進度太慢,心裏著急嗎!”


    “嗯,這個我可以給你說說。”張主任眼睛瞟一眼桌上的銀行卡。


    劉富貴趕緊再次拿起來,給張主任遞過去:“您還是把卡收起來吧,裏麵確切的數字應該是七萬塊錢,這是小意思,以後還有,密碼是六個六。”


    張主任接過來,隨手扔進了抽屜:“那好吧,讓你請的施工隊趕緊離開,不要在大門那裏吵吵,我打個電話讓施工隊加快進度。”


    “好好好,那就麻煩張主任了,我先去工地看看,改天我再來看您。”劉富貴完全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看樣子在張主任的正義凜然之下他是服了。


    魏振合在門口外麵,裏麵的發生了什麽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就不明白了,平日裏一直眼裏不揉沙子的師公怎麽變成老油條了?


    “師公——”


    劉富貴衝他擺擺手,冷聲問道:“給門口的施工隊打電話,咱們有合同有證據,交了錢了,憑什麽又不讓咱們施工?告訴他們,誰敢阻撓進來施工,給我狠打!”


    當然了,劉富貴嘴裏所謂的“施工隊”,指的是魏振合手下的徒子徒孫。


    徐學江人家是正兒八經的施工隊,總不能讓他手下的建築工人也去打人吧。


    魏振合這才樂了,高興地答應一聲,立即給他帶隊的徒弟打電話,把師公剛才的命令複述一遍:“立馬給我進來幹活,誰敢找事不讓進,給老子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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