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雖然得到了中路帥司尚全,並且在重整殘局的消息,但是目前對我們來說還沒有任何的意義。


    隔著洛水兩岸這麽一大片被水淹的城區,除了往來傳遞下消息之外,在大隊人馬能夠過來之前也始終是鞭長莫及,隻能做一些自求多福式的精神上支援了。


    至於圓壁城東麵地勢稍低的西苑,大都還泡在黃褐色的濁水裏;隻有上陽宮為首的建築群,還隱約簇立在水麵之上,而上麵居然還飄動著北朝的旗幟,也不知道是哪一部被困在了那裏。


    這樣也意味著短時之內,無法與可能殘留在外郭西麵城牆上的蜀軍取得聯係。


    一邊按部就幫的開倉搜檢可用物資的同時,對於圓壁城和燿儀城的攻略也並沒有落下,拿下了相鄰的幾個城門之後,進一步占據和控製其中也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唯一的麻煩也不過是那些,成群結隊躲在其中負隅頑抗的殘敵,需要用白兵和銃軍、擲彈手組成的戰團,陪分批逐隊的慢慢收拾而已,


    待到第二天徹底肅清和全麵占領圓壁城之後,才發現裏麵滿地丟棄的甲械和車馬更多,而且越往北麵的龍光門,就越發的密集起來。


    甚至還發現許多相互爭鬥和殘殺而死的屍體,就這麽一直延伸到門戶大開龍光門外,漫漲起來的護城河裏去,就像是一片用屍體鋪就的路標一般,將我們的關注也給吸引了過去。


    其中不但有常見的士兵和夫役,甚至還有衣冠朱紫的達官顯貴之流,就這麽橫七豎八的躺在汙水和濁泥之中,依稀猶自帶著生前的猙獰、絕望、憤恨、等最後表情。


    而城門外沉沒翻覆在泥漿裏的幾隻河船的殘骸,以及漂浮在左近的鼓脹屍體,則為我們解釋了這些試圖出奔逃亡者的最終去向,


    圓壁城原本是皇城大內之中宮城的後宮所在,因此其中格局和風物自由一番特色;


    隻是相比上一次進來時的殘敗和荒廢,這一次連裏麵僅存的宮室殿閣樓宇亭台都被拆的七七八八,隻剩下一片又一片光禿禿的地基和梁柱的孔洞。


    而夾在宮城和圓壁城之間的緩衝,布局更加狹長隻有南北兩個出入大門的燿儀城,則是絕大多數宮人和內宦的居所,就更加簡陋和不成樣子了。


    隻是當我走上北門的時候,卻是差點兒被裏麵腐臭和血腥味給熏了跟頭,差點就一口氣悶在胸腔裏了。


    因為,饒是我見多了屍山血海的戰地慘狀,但也不禁被嚇了一跳。這座東西寬數裏而南北隻有六七百步的條城之中,卻是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有多少屍體,被拋投和棄置在其中啊。


    不但連地麵被堆疊的都看不見了絲毫縫隙了,雨水混雜著鮮血還有泥漿,都已經漫到了第五條城磚之上了,可想而知在其中發生了如何慘烈的大屠殺。


    然後在東邊和西邊的隔城之中,也有同樣令人毛骨悚然的發現。隻是東隔城裏主要是殺死的雜色士兵,而西隔城中則是宮女和宦官的裝束居多。


    可以想到,他們被各種理由騙到這裏麵來之後,再慘加屠戮的整個過程。


    這麽一大片人為製造的“險要”,難怪阻擋和妨礙了我的部隊,進一步攻入宮城之內的計劃。


    接下來就隻能用堆土和磚石封堵上,圓壁城和東西隔城出口和縫隙,另尋路線好繞道過去了。


    。。。。。。。。。。。。。。


    洛都城的西北方向,大批被棄置的船隻和其他臨時改造的漂浮物,橫七豎八擱淺在泥灘裏,而隨著大片雜亂的腳印和車轍,延伸向更遠的天際線下。


    帶著洛都城中撤出來的最後一批核心部下和精銳隊伍,一身便裝的北朝大攝張恩賢,也在在新安縣北一處名為缺山的殘破市鎮裏,第一次停下腳步。


    重新清點人馬之後的結果,不由讓他微微歎息起來;隻可惜廢棄的漕營裏能夠受落到的船隻和其他運載手段,委實有限的多;


    因此,在接著大水之勢將正麵的南軍都紛紛擊潰之後,他也隻能有所取舍的帶出這些最核心的部分人馬來,而拋棄掉另外大半的追隨兵馬,而讓他們自生自滅。


    基本帶械滿員的神標軍六個營,去除具裝甲騎的黑鱗騎四營,北衙的神武、英武、射聲、羽林並勳翎策三衛各一營;而且因為準備倉促和後續掉隊的緣故,其中大多不滿員,至於上代延續下來的京營大部,則被他基本放棄了。


    再加上漕營的殘餘人馬,樞密使張叔夜、都部署張德坤等重臣宿將,所帶出來的親隨部舊,堪堪也隻有兩萬多人而已。


    好在他派出去的先頭,已經遇到了宿元景派過來的信使,兩下合兵一處之後,加上他之前陸陸續續以馳援為名,派出城去待機行事的精銳部隊,預計可以恢複到四五萬人的舊觀,足以保護他安然度過黃河,北狩河東境內了。


    然後重新建立朝廷而收拾人心重整河山,以大河之險拒敵與河東、河北,最終性那繼立之事。


    “主上,該喝藥了。。”


    隨著一陣香風而走進一個端著盞子的女子,打斷了他的思緒。


    “糖娘,真是辛苦你了。。”


    張恩賢有些感歎的慰聲道。這次出走洛都除了幾個子女之外,其他妻妾都被拋棄在了大內,也隻有這位掌握良多機要之事的女子,得以被指名帶上。


    “待到過了大河之後,就會就地登基稱帝,然後封你為貴妃。。”


    “君上真是抬愛奴奴了。。”


    看起來依舊溫婉伊人的女子,款聲道。


    “隻是出走之時,那天子尚未尋得,隻怕事情還有些妨礙的。。”


    “到了這一步已經無關緊要了。。”


    張恩賢搖搖頭到。


    “隻要到時候找個形貌近似的出來,行那禪位之禮就好了。。”


    “隻要大軍在手,將士一心又有誰人敢置言片語呢。。”


    “餘家攝政數代之下,天命和人心早就不在舊唐了。。”


    “那奴就提前恭祝陛下千秋萬代了。。”


    女子再也不做言語,而是溫柔款款的端起一盞飲子,親自嚐了一口,在將加了石蜜的飲子,用銀匙子喂到大攝的口中,


    “還請陛下多多保重身體,”


    張恩賢突然表情就變了,隻覺得腹痛如攪的說不出話來,隻能憤怒而驚懼的用手指著,這個沉容不動的美麗女子。隻覺得往日的眷戀和寵愛,都化作了某種扭曲的憎惡目光。


    然而一切都已經晚了,他隻能一邊不停的嘔著血,一邊滾落到地上像是蝦蛄一樣拚命彈動著身體,最後努力的擠出幾個字眼。


    “你。。。為。。。”


    “出了洛都之後,你還以為你依舊是那個一言九鼎,人人敬畏的大攝呢。。”


    女人麵不改色的道。


    “恕奴家在也沒法子陪你做夢下去了。。”


    “奴隻想從這紛亂的世道苟活下去而已。。”


    外間傳來的喊殺聲驟起既落消失的也快,隨後身上還帶這血腥餘味的張德坤,推帳而入欣賞的看著這個昔日的枕邊人,又將目光轉到滿是唏噓的看著已經倒在腳下吐著血沫子,隻有出氣而沒有進氣的族兄。


    曾經高高在上一言九鼎,威風凜凜而顯赫一世的他,在這一刻也不過是與尋常肉體凡胎一般,如此無助和絕望的在絕大痛楚中慢慢等死。


    然後在女人的指引下拿到身為大攝的符印信物之後。


    “娘子真是做得好。。”


    張德坤微微籲了口氣。


    “忍辱負重到現今,總算是可以解脫了把”


    “現在,該送你上路了。。”


    然後兩條套索像是毒蛇一般的從相反方向,緊緊勒住了難以置信和驚愕表情的女人,那天鵝一般秀美的雪頸,霎那間發出某種細碎的斷裂聲後,軟軟的癱倒下去。


    “我並不在乎你侍奉過多少人。。”


    張德坤有些憐惜又有些感歎的,看著凝固最後一刻,似乎還想說些什麽的僵直麵容。


    “隻可惜你知道的太多了。。”


    “都管。。”


    這時候一名部將闖了進來,低聲喊道


    “神標軍那兒有所躁動,需要都管出麵一二”


    而在慢慢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女人想起的卻是自己遠遠在外的兄長金求德,也是她禁忌與不倫之戀中的啟蒙第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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