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湖道,荊南招討行司所在的前沿,襄州樊城附近,


    在西北向的百丈山,到虎尾洲與平陽灘之間的狹長地域,已然滿是火器投射轟擊之後,彌漫不去的煙火與塵埃,已經燃燒的各種大小器械、車輛。


    再次受挫無功而還的敵人,正在丟下屍體和傷員,從那些被打破的外圍軍寨、營壘中撤退,隨便將其點火焚燒和拆毀推平,來作為某種發泄和示威。


    而城頭上殘缺不全的垛口邊上,那些麵貌被熏燎的烏黑的守軍,也隻是麻木不仁的目送著這些敵人。


    然後隨著慢悠悠的鼓聲,逐漸從某種緊繃的狀態中鬆弛下來,然後相互慶幸著,又堅持過了這一陣,互相討論和辨認著,又有多少熟悉或是剛認識的同袍,得以幸存下來。


    隻是,麵對亂糟糟如潮退去的敵勢,卻也沒有多少繼續追擊和主動尾銜戰鬥的欲望了。


    這場中煙火繞繚多少也遮斷了敵軍的行跡,造成某種意義上的敵勢不明。再加上對方有不少騎兵。


    前幾次主動出擊的斬獲比,也隻有聊以**的象征意義而已,反倒是因此折損了不少寶貴的馬力。


    隻有城頭的那些火炮,還在威懾性的時不時放上一聲,零星穿過煙幕的彈丸,也不知道射到哪裏去了。


    如今被漢水分隔開來的南陽盆地北部,已經大多化作了滿地廢墟,屍橫枕籍的一大修羅場。


    隨處可見的是肚子鼓鼓的鴉鷲和野狗,成群結隊橫行於道途間的行跡。


    而與樊城為代表的北岸城塞,數橋相隔的南岸靠近襄陽城的地域,也隻是苟全殘喘而已。


    畢竟,相比東南的江淮之險,常與長江、淮河、黃河並列,合稱“江淮河漢”,而發源於陝西寧強縣秦嶺南麓的漢水,就有些不夠看了。


    特別是在流經襄陽郡境內的主幹襄河段,自古以來的通行和開發,各種圍圩不斷的侵蝕和擠壓江灘之下,河道婉蜒曲折逐步縮小,而顯得既窄且平緩了。


    同時,自古以來沿岸渡口與橋津遍布,再加上現在已然進入秋末的枯水期,河麵最窄之處也不過兩三百步,很容易被搭橋堆舟穿渡過去。


    因此,在最初就已經是飽受著番胡遊騎侵襲之苦,而早早就實現了清野堅壁,而將重兵據守在若幹的城要堅壘之中,維持著荊南前沿的基本要點和交通線。


    而在襄陽城外,經製官高寵,也在和負責當地戰線的都統製王端臣,依依惜別當中。


    已經具列好的軍陣,正在等候著他在當地的最後的校閱。當初來自東單都督府的七千名土生健兒和五千驃子兵,輾轉大半年間的戰鬥之後,就隻剩下來了這些不足半數的人馬。


    在這裏,他將率領本部剩餘的東單兵,以及從個軍中挑選出來,比較適應山地跋涉的約一萬一千名將士,沿著州路北上支援岌岌可危的劍南道西蜀行司。


    當然因為山險所阻,他還不知道的是,作為對陣之地的關外西軍,已經成功收買和說服了某些本土勢力。


    而得以借道蜀北與青唐大都護府鄰接的山地,偏師跋涉繞過了金牛道到劍門的天險,而徑直威脅到了成都平原北端屏障的綿州境內。


    因此,他們這些遠來跋涉之師,很可能即將要麵對的是,一場凶險慘厲的惡戰與苦鬥。


    ....


    “將之道何者為先?”


    “善察為先。”


    “自廟算而起,軍形需察,兵勢需察,地形需察,用人需察。”


    “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


    “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


    “故善戰者,能為不可勝,不能使敵之必可勝。”


    “故曰:勝可知,而不可為。”


    “不可勝者,守也;可勝者,攻也。守則不足,攻則有餘。


    “兵法者: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數,四曰稱,五曰勝。”


    “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數,數生稱,稱生勝。”


    “故勝兵若以鎰稱銖,敗兵若以銖稱鎰。”


    “稱勝者之戰民也,若決積水於千仞之溪者,形也。”


    高大寬敞人頭潺動的學舍裏,嘩啦啦忙著做筆記的後排中


    剛從海州境內,提前完成輪戍,而隨著主官回到益都敘任的陳淵,也有些豔慕又有些崇拜的,看著正在特設的將台之上,侃侃而談的鵬舉哥哥。


    聽得久了,卻是不免露出某種緬懷與追思的神情來。曾幾何時,他們這對在洛都街頭廝混的舊識,幾經波折九死一生之後,居然也走到了這一步。


    不過,相比聯校中門檻低得多的短訓班,或是針對性十足快成班。能夠在武備分校的主要科目中臨時旁聽講課。對於陳淵這個級別的軍吏來說,還是有些勉強的。


    卻是因為這位鵬舉哥哥臨時擎帶的緣故。


    不過這一次提前輪戍,卻是被自己給牽累了。想到這裏,陳淵又不免心思繁雜的有些自艾自怨起來。


    老老王的那件事,還是陳淵去牽頭請命的。但是沒想到那個別號“秦長腳”的新來禦史裏行,給借題發揮咬死了不鬆口。


    還拿這事大做文章,直接往淮東軍政不甚分明,而導致軍地職權相互侵奪的,諸多弊端上去,具列出《內陳十二條》鼓吹和嘩然不已。


    好在鎮撫回來後,就迅速快刀斬亂麻的平息了此次的爭議和苗頭。但是作為此事的後續和附帶影響。


    相關人等都在具體職事不變的情況下,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冷處理,秦長腳被提議去了靠近前沿濟州,實踐他的《內陳十二條》了。


    而據軍中內部的說法,是出於某種愛護和顧全名聲,才把鵬舉哥哥給提前給調回來,暫充為教官之屬,在武備分校裏進行修習和講授。


    不過,鵬舉哥哥對此看起來並不在意,第一時間就交割了手中事務,欣然從命來到了益都報到任事。雖然遠離了熟悉的部署,但私下裏依舊是寵辱不驚而一切如常,陳淵的這點難過的小心思,才得以放下來。


    隻想用日後的表現和努力去彌補一二。畢竟,他負責奔走的事情,還有老大一節沒有著落的。


    作為軍隊的在編教官,也有相應的軍階和職事,分為最基層軍吏士官級別的教習、教頭,到軍官級別的指使、訓導,再到將官級的指教、都教、乃至比同大都監級別的教導總監等若幹階。


    像鵬舉兄本身是禦左第十營的副將,實領日常的庶務勤雜,因此這次直接比照正營之任,受為訓導官。


    不過在聯校的武備學堂中,相當部分主修科目的教官,卻是由一線主戰部隊的正輔將佐,輪流回來擔任一段時間的。


    這樣,雖然以占用和影響部分勤務時間,以及日常指揮效率為代價,卻可以更好的體現理論與實踐的結合,經驗與教條的融會貫通。


    時間長了,還可以培養起來,前線主官與後方生員的某種熟悉與默契。


    同時也是一種隱性的人員短期流動,以避免某種拉幫結派,抱團聚附城小山頭的傾向和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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