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裘緩帶風流帥,錦繡叢花擁騎還。。”


    正所謂是東南風物,江山如畫,風景秀美,在見慣了北地的巍峨雄括之後,再靜下心來感受一番東南勝景,重巒疊嶂江河縱橫的秀麗精致,也是別有一番意趣風味的。


    雖然還是類似的路線,但是相比多年前的千裏流亡,一路隱姓埋名頗為狼狽的逃奔南下,這一次可算的上是某種意義上“春風得意馬蹄疾”式的衣錦還鄉了。


    因此,稍稍可以放下情懷和腳步來,感受一下沿途的人情風物,兼帶以一方大守臣的身份,享受沿途地方的公費招待。


    順便采買點糖藕、油蟹、菱角酥、茯苓糕、蜜炙小魚什麽的地方風味的特產,給家裏的女人們作為手信。


    好吧,至少可以回家了,說實話出來這麽久,一旦得以閑下來,也怪有點想念家裏大大小小的女人們。


    特別是在軍中憋了很久之後,各種憧憬思念之情,就像是滔滔江水一發不可收拾起來,用一句已經快要落伍的台詞說,我的大斧已經饑渴難耐了。


    隻是美中不足的是,自從那一次籍著犯錯發落,而情不自禁的淺嚐即止以後,三枚就重新倒退回了以往的保守作風,我各種躲躲閃閃的努力保持其距離來。


    就算是不得不在近距離獨處的時候,也要想辦法把伽嘉呆在身邊作為擋箭牌和防護手段,以阻止我的騷擾和侵襲。


    我雖然沒甚節操,但是一時還做不出,當著小女孩麵霸王硬上弓這種事情來,因此,我們之間奇怪的關係,就這麽僵持了下來。


    離開江寧府之後,一路行經過句容、延陵、曲阿,又格外在附近的金壇縣境內,大名鼎鼎的茅山上盤亙了一下。


    這裏號稱“第一福地,第八洞天”,也是數百年前葛洪,陶景弘為首的道門先賢,創立上清派的祖庭和發源地,其中一些修行的事跡和傳說,據說可以上溯到秦漢時的方士、丹家之類。


    因此,山上上下古跡遺存極多,而曆朝曆代皆有修繕和營建。


    據說在前朝大唐崇道的鼎盛時期,這裏的前山後嶺,峰巔峪間,宮、觀、殿、宇等各種大小道教建築多達三百餘座、五千餘間,道士數千人,號稱“三宮、五觀、七十二茅庵”的南方聖地。


    雖然,現如今經過多年動亂而毀棄了不少,但依舊有不少形製宏大的遺存。隻是我所知道的茅山,主要還是來源於後世,各種港式捉鬼電影和網絡小說的牽強附會。


    但凡和神神怪怪的東西沾點邊,你不說你是出自茅山的淵源,都不好意思拿出來丟人現眼。


    因此,我在接受當地宮觀使的殷情招待之下,粗粗遊覽了幾處之後,卻不免要有些大失所望。


    因為地處富庶的東南,靠近六朝金粉的繁華勝地,因此這裏絕大多數都是官身敕修的道家人,倒沒有多少真正的隱修之士。


    所謂的靈異手段也一點皆無,多是為人祈福譙祭的日常法事儀式之類,用熱鬧宏大場麵來忽悠人的套路。


    花了幾百緡的獻納之後,我在山上的唯一收獲,也就是幾個外觀精致看起來頗為高大上,可以拿回去哄哄家裏的小女孩兒的護符小件,以及一套和練氣法門有關,據說可以輔助提升房中術的珍貴古籍而已。


    行走過了茅山、方山、絳岩、張公山一代低矮起伏,卻堪稱景致不錯的小片山地後,就進入號稱東南糧倉,魚米之鄉的杭嘉湖平原之中。


    這也是東南水利灌溉最發達的地區,遍地河網而舟橋通衢。而且這時,


    正當秋收的晚期,太湖附近到處是一片“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的常景,早早收割過的田地裏,堆滿了一處處秸稈搭成的草垛。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個沉默的守望者,


    沿著太湖邊南下,可以看到波光萬裏之上,點點漁舟唱晚,入夜而燈火不綴。往來如織的漁獲,堆滿了各種大小渡口碼頭。


    然後以很低的價格,買上一些時鮮的魚貝蝦蟹,光是不見任何佐味的水煮清蒸,就足以大快朵頤了。


    隻是才過了常州的地界,進入湖州的烏程境內之後,這種還算閑庭寫意的畫風就突然一變。


    城門外的大路口邊上,全是各種被號枷示眾的人群,足足延伸了有半裏多,且男女老少皆有,而另一些明顯是他們家人的老弱,則聚集在周圍低地哀聲告求著什麽。


    “去看看,這是怎麽回事。。”


    我在車中,吩咐對著左右道。


    隨後一騎離隊揚塵而去,不多久就帶了我想要的答案。


    那名親兵稍稍詢問了門兵才知道,這些都不是普通的犯人,他們罪名居然是欠稅拖繳。而其中抗稅不交的典型分子,卻已經被明典正刑,裝在木籠裏懸首城頭,黑壓壓的掛滿了一片了。


    這個結果,讓一路過來心情甚好的我,也覺得很有些不是滋味。這可是四季常熟,水旱皆宜的魚米之鄉啊。


    在明顯少有災害的正常年景,竟然也會發生這種事情,可見其中的盤剝與壓榨已經到了何種地步,那更別說其他的地方了。


    因此,我謝絕了當地官員的邀宴款待,隻是在官驛裏補充了腳力和馬匹,就繼續出發上路,然後我又在其他遇到的城邑,才發現這種現象無獨有偶,並非是某種個例和局部問題。


    接下來的旅途,我隻是派人稍加了解,又仔細詢問了那些探親歸來的親衛,就已經覺得有些觸目驚心了。


    據說之前為了支持北伐和失利之後的收拾殘局,已經在這半年內,反複加征十幾遍各種名目的捐課,已經達到了無物不可稅,無稅不逾年十數載的地步來。


    故此,


    現如今的東南諸道,除了正常的戶丁錢和田賦,以及茶鹽酒諸稅之外,又有耗米、折帛、科配、和糴扽傳統名目,還新增了前支、充樁、軍納、助餉等不定期追加的花樣..林林總總已經達到了三四十種之多。


    以至於,如今當地的收稅名目,都已經打到了田間青苗和瓦片上去,即所謂的芽錢和疊架錢。


    其中抽稅之繁,就連流動性較大的苦力和水夫,這種社會最底層的卑微群體也不放過,同樣要交所謂的“在地錢”和“定抽”,而且是過一地收一次。


    因此,我讓人在當地臨時征募一些搬運的腳夫,幾乎是應者雲從,甚至還有好些商人找過來送禮,希望能夠抱團尾隨同行。


    我之前還有些不太明白,東南之地應該沒有什麽道途的風險才是。現在才知道他們畏懼的是另一種比猛獸和匪類,更加窮凶惡極的東西。


    因為跟著我的隊伍走,沿途那些官吏不敢隨意敲詐和強征,而可以省下一大筆成本而已。


    事實上,道路上也偶有幾個不信邪的人,或是沒什麽眼力的句營之輩,明目張膽的上來盤問和質詢。


    但具體交涉的結果,就是被我的手下,以衝撞了國朝賜予的儀仗為由,剝光衣物痛打了一頓掛在路邊的樹上,自此前路就徹底消停了下來。


    也讓我在地方官府中,留下了某種名為跋扈、驕橫,不好親善的名聲和風評,也讓我的旅途變得清靜了許多。


    不過這與我何幹,我的前程和考量,又不需要依靠他們,適當的非名反倒對於我這個位置有所好處的。不在地方驕橫跋扈的,那還叫一方守臣麽。


    這也多少可以掩蓋掉一些東西,比如我所關心的地方情報收集。


    而在此之前,那些探親回來的將士,事前亦有向我請示,希望將他們僅有的家人,轉移到淮東的治下之地去安置,卻是也有此般的緣由和考量的。


    而且根據他們的說法,在地方上,很多時候是一稅多征而不給手憑,然後短期內不同的人反複再征。其中為了鼓勵激發各級官吏賣力催逼收繳,又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倍實收之外的行政成本了。


    而據我所知,大梁並有這些地方時間尚短,又因為是江南全麵易幟,而保全了原有的架構和現狀的緣故。因此,目前也隻是初步完成了,對於道府州縣的各級官員替換,而在地方基層,幾乎還是留用原來的一套體製和人手。


    故而,地方一些積年的老吏和豪強世家,幾乎是換了個名頭和旗號,就繼續為新朝做事了,甚至連原本的號服都不用更換。


    而國朝顯然也沒有足夠的時間,進行好好的整頓和消化,就不得不強行運轉起來為前方戰事服務。


    因此留下的各種隱憂自然是不在少數的,比如人為造成的行政成本劇增什麽,各種弊端和亂象,在上有壓力下有對策的情況下,也就開始變得層出不窮起來了。


    而國朝新委到任的這些官員,同樣也不是什麽善茬。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捐輸助國的恩旨,而破例得到官身的。因此在成色上就不免良莠不齊而泥沙俱下了。


    其中大多數所想所慮的,也不外乎是把之前跑官謀職的花銷,給盡早連本帶利的給賺取回來,而不是撫土安民之類吃力不討好的勾當。


    因此,在這一點上與那些地方吏目,倒是形成了一致,故而經過上下層層催逼增殖之後,正所謂的“每摧一課而必十數倍其費”,在這種情形下,東南之地再怎麽田土富庶而出產豐饒,也是禁不住如此折騰的。


    大戶豪強固然可以賄買勾結官吏,然後向下轉嫁負擔甚至從中取利,但尋常人家就沒有這麽好運了,轉眼多年儲集一朝盡空,乃至賣兒賣女或是舉家出亡才是常態把。


    說不定在導致這些地方百姓破家逃亡的中,亦有輸供我淮東方麵的一份子在內。想到這裏,真是讓人心情複雜而百味交加。


    同時也就更加堅定了我,培養起來一套擁有自己特色與理念,相應行政班底的決心。


    於是,我的隨行虞侯們,又多了一項任務,就是沿途的社會調查報告和民生評估,以及官府執行效率與行政成本的考察。


    不想,這又因此生出一場是非來。


    因為是非正式調查,所以我刻意放慢了行程,然後以尋訪、采買、觀覽、聯絡地方等名義,將這些人手派出去。


    結果三天之後在湖、杭交界的武康縣附近,新市鎮停駐的時候,一名便服外出,籍著采買為由進行市麵調查的虞侯,居然沒有及時歸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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