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和陳許澤時常兩個人單獨在一起, 按理來說,這麽多年早已習慣,但如今情況和以前比起來, 又稍稍有那麽一些不同,難免,在細節之間感覺到些許變化。


    陳許澤倒還好, 周窈多少有些不自在。


    同居。


    在唇舌間簡短的兩個字, 然而念多了, 也多了繾綣的味道。


    住在陳許澤家的第三天,中午飯後, 兩人午睡。周窈睡床, 陳許澤照例睡地板。周窈翻來覆去難以入眠,明明開著空調,室溫宜人, 最是好睡。


    翻了幾個身,周窈停在麵向陳許澤那一側,終於還是道:“十三, 要不然你……上來睡吧?”


    雖然是夏天, 但是地板涼, 地步也薄, 寒氣入侵太多,對身體總歸是不好的。


    陳許澤半晌沒動, 正當周窈要說話的時候, 他起身, 掀開她的薄毯一角,鑽入她淺薄的被窩中。


    周窈麵向落地窗,窗簾拉起,窗外的日光被阻擋大半,屋裏是帶著點昏黃的顏色,但色調又很明朗。


    陳許澤從後抱住她。周窈身子一僵,然而他沒有更多的動作,隻是能聽到他輕微的呼吸聲,她慢慢放鬆,試圖習慣他的懷抱。


    “你……不熱嗎?”


    周窈還是睡不著。


    “不熱。”頭頂上,陳許澤閉著眼回答她。


    “一到夏天我身上就容易燙……”


    他睜眼,“空調要再開低一點麽?”


    “不用不用。”她說不是,“我是說,怕你抱著我熱。”


    “不熱。”


    “……”


    他的回應,令周窈不知說什麽好。


    陳許澤許是知道她睡不著,從前麵攬過的那隻手搭在她的肩頭上,輕輕地一下一下拍著,有規律地哄她入睡。


    漸漸周窈有了睡衣,終於開始想要入眠,忽然覺得有什麽東西令她不適。


    周窈在陳許澤懷裏動了動,還沒等他說話,又扭了扭身。


    “許澤……”


    她困倦著,呢噥:“硌到我了……”


    良久都沒有聽到陳許澤的回答聲,然而腰間戳著她的東西還在,她覺得不舒服,迷蒙睜開眼,側頭去看陳許澤,就見他抿著唇,似乎有些尷尬。


    “我還是去地鋪上睡好了。”


    陳許澤說著要起身,被周窈拉住,她不明所以,“你怎麽了?”


    這一拉,兩人麵對麵,她在她的懷裏,和那股不適的硌人感覺來了個正麵之際。周窈一愣,臉刹那紅了。


    她眼睫顫顫,看他一眼,又不知該說什麽好。想到剛才自己那麽直白地講出來,臉熱得更厲害。視線不敢喝他對視,好不容易向上一些,又閃躲開。


    “你……”


    忽地,陳許澤一個翻身壓住她,親下來。


    薄毯也算是被窩,在被窩裏這個長吻,持續了有幾分鍾之久。開著空調,卻把周窈熱得直想逃。


    “幺幺……”


    感覺到他體溫和呼吸的變化,動作也越來越“凶”了,仿佛要開始動真格。


    她這時候才開始意識到,真切地意識到,他長大了。


    陳許澤是個男人。


    周窈的臉紅得爆炸,艱難擠出一句:“我……我還沒想……這個……”


    陳許澤埋頭在她脖頸間,長抒一氣,許久微動。


    過了會兒,她推他,“許澤?”


    他氣息平複好,正常了許多。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沒事了,睡覺。”


    周窈不想讓他睡地板,又怕他再“激動”,讓他背對著自己,而她從他身後抱住她。


    這樣睡,正好。


    陳許澤心裏哭笑不得,沒看到的,沒感受到的,就是不存在的,掩耳盜鈴四個字,她學得真好。


    ……


    午睡之後,兩人準備起來吃點水果,喝點冷飲。忽然聽到院子裏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七嘴八舌混合在一起,是很熟悉的聲線。


    仔細聽他們“吵”,不多時周窈和陳許澤就聽出了事情始末。


    ——迎念那幫人來了,正在翻陳許澤他們家的牆。


    一群人翻牆翻的吃力,誰墊在底下,誰上了牆頭記得拉下麵的人,分工井井有條。但也有正常,不是嚷著“你踩到我手指了”就是“你腳上的泥蹭我衣服上了”……


    江嘉樹的聲音最清楚:“會不會翻啊你們……!”


    好不容易吭哧吭哧翻過牆頭,第一個人騎上牆,接二連三,牆頭騎坐著一排人。姿態狼狽,扭頭一看,周窈和陳許澤兩人就端著西瓜站在院子裏,陳許澤挖一勺西瓜,送進周窈嘴裏,一個無言,一個一邊吃著西瓜一邊用一臉奇怪的表情看著他們。


    “……”


    “嗨——”還是迎念先抬手,作為翻牆老手,跳下牆頭以後,衝上來就給了周窈一個大大的擁抱——並收獲旁邊陳許澤一枚斜視。


    這些人是來找他們玩的,但是他們兩個手機打不通,陳許澤家的門也敲不響。其實他們都有所耳聞,知道周窈和家裏的事,特別前來安慰。


    一進客廳,迎念就張羅:“晚上我們在這裏吃火鍋!大家一塊吃,肯定特別香!”


    “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大夏天吃什麽火鍋!”江嘉樹挑刺。


    “開著空調吃最舒服,你懂不懂?”


    “我不懂就你懂!”


    “就是比你懂,傻缺!”


    “你才是傻缺!腦子裏進了喻凜然的傻缺!”


    三個字招惹了迎念的名門,迎念撲上去和江嘉樹掐成一團。


    陳許澤端著西瓜站在周窈旁邊,默默垂頭,小聲道:“我好像沒有說要請他們吃飯……”


    周窈笑出聲,扯扯他的衣角。


    陳許澤當然不是真的小氣,不再吐槽這一點,挖起一勺西瓜,喂進她嘴裏。


    大家都坐下來之後,自然開始玩遊戲。


    兩個人分為一組,一個先一個後,先的那位腦海裏想象一樣東西,或者事情,或者人……反正想什麽都行。然後後者一邊問問題,一邊猜測,使用問題最少的兩個人贏。


    迎念和江嘉樹這對冤家表兄妹抽到第一把,江嘉樹在先,由他想,迎念在後,由她問。


    江嘉樹做出一付用力使用大腦的表情之後,坐直身體。


    迎念開始發問:“幾個字?”


    “五個字。”


    “和什麽有關?”


    江嘉樹說:“人名,加形容詞。”


    迎念狐疑:“是不是和我喜歡的東西有關。”


    “對。”


    “是不是我最喜歡的人。”


    “應該是。”


    “形容詞是不是不好的方麵?”


    江嘉樹頓了一下,“……是。”


    迎念深吸一口氣,抽出抱枕,“啪”地打在江嘉樹臉上,二話不說開始暴打他。


    “我讓你又罵他,你這個變|態!傻缺!二百五!”


    江嘉樹一邊挨揍一邊還嘴:“誰讓你考試一考完就飛去看比賽!也就家裏放縱你,表哥也是,換做我早就打你一頓了,天天跟在一個男的身後跑,迎念你這個傻|叉——”


    周窈不明所以,看看其他人,“他們兩個怎麽了?”


    有人解惑,笑著說,“大概是江嘉樹想的那五個字和喻凜然有關吧?”


    喻凜然?


    周窈對這個名字不陌生,這是迎念最喜歡的一個戰隊的電競選手。時不時就要聽她掛在嘴邊念叨。別人不知道的是,在高中以前,迎念成績好是為了應付家裏,高中以後,迎念仍舊緊緊霸占第一名的位置,其實喻凜然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這樣,她每次請假一天兩天飛去看比賽,老師就不會攔她。


    因為就算她總是請假,但她就是能把成績保持在第一名,那還有什麽阻攔的理由呢?


    周窈得知的時候這個原因的時候,隻覺得迎念真的是很喜歡這個人了,高三這麽緊張的時候,她以這種狀態保持第一,還能在去大學麵試的時候從容穩重,出色地讓學校免考錄取,也算是為了喻凜然付出了很多心力了。


    喜歡這件事,真的很偉大。


    周窈想到這裏,笑了一下。陳許澤問她:“笑什麽?”她搖搖頭。兩人對視,莫名想到午睡在床上的那一段,周窈臉忽地一下熱了,別開頭。


    周窈看著廝打的兩人轉移話題,“他們……”


    陳許澤冷漠道:“不用管他們,打夠就消停了。”


    而其他人已經開始打賭:


    “你們猜誰死?”


    “我猜江嘉樹死!”


    “是嘞,他就沒贏過!”


    “那我也猜他死!”


    “……”


    江嘉樹被迎念摁在沙發上暴打,聽到對話,扭頭怒喊:“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還不來幫我,死你妹啊——”


    “死你妹?!拐著彎罵我?”迎念一聽,下手更加凶狠。


    周窈和陳許澤默然吃瓜,等迎念打夠了,江嘉樹搖搖晃晃重新坐下,滿臉都是悲壯。


    迎念問,“下一組誰和誰?”


    “還不知道,沒抽。”


    於是大家抽簽——抽出了周窈和陳許澤這一對。兩人之間分出先後,由陳許澤想,周窈猜。


    其他人覺得沒意思,起哄:


    “哎呀,按他們的默契肯定很快就猜出來了。”


    “對啊,周窈能不知道許澤在想什麽嗎?”


    “沒看頭沒看頭……”


    各個都在打趣。


    迎念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遊戲開始。


    周窈發問:“你現在想的是人物,動物,或者事件?”


    陳許澤說:“是一件事。”


    周窈頓了一下,“好事還是壞事?”


    “挺好的事。”


    “和誰有關的事?”


    你。


    “已經發生過的事嗎?”


    “差點發生,將來一定會發生的事。”


    周窈的表情開始不對勁,大家越聽越奇怪,唯獨陳許澤一個人,一本正經,麵色肅然。


    周窈抿了抿唇,“和今天……有關的事?”


    “對。”


    她的臉微紅,但在這個天氣下,不仔細看,看不出來。周窈摸了摸脖頸,“是……是我,我還沒想的事嗎?”


    “對。”


    陳許澤停了一下,“但我很想。”


    周窈的臉刹那爆紅:“……”


    迎念覺得奇怪,剛要湊近,“幺幺你……”


    周窈“騰”地起身,“我去洗手間洗一下臉。暫停。”她小跑離開,像逃跑似得。


    眾人的目光集中在盤腿而坐的陳許澤身上,“你們說的到底是什麽啊?我們一句都沒聽懂,周窈她怎麽那個反應?”


    江嘉樹雙手撐著地板,湊近陳許澤,仿佛一個追問的偵探,兩眼瞪得大大的,看著他,“說,是什麽事?”


    陳許澤眼皮一抬,掃過他們,“——不關你們的事。”


    “……”


    “……”


    “……”


    “切!沒意思!”江嘉樹暗道陳許澤不厚道,和周窈有關的東西,他們原本就知道得不多,想從他嘴裏打聽出來,根本不可能。


    周窈回來後,到了揭開答案的時候,她隨口說了一句:“吃西瓜。”


    眾人一聽就是敷衍,“這件事”怎麽可能是吃西瓜呢?迎念也抱怨:“你太不講義氣了幺幺!”


    周窈抿唇,不好意思地移開眼神。


    而陳許澤的紙張緩緩轉過來,眾人目光聚焦,等著看上麵寫的答案。卻見紙上寫著——吃哈密瓜。


    吃西瓜?吃哈密瓜?


    ——這怕不是把他們當傻麻瓜喲!


    男生們跳起來,“不對不對!肯定不對!賴皮你們這算,哪有這樣的!”


    江嘉樹萬分激動,“到底是什麽事啊?”


    周窈抿唇不語,陳許澤淡淡道:“反正,是好事。”


    他旁邊的周窈臉更紅了。


    兩個人油鹽不進,誰都不肯說。大家拿他們沒辦法,對這個遊戲的熱情消退了一大半,後麵玩起來也興致缺缺。


    周窈去廚房冰箱拿冰塊的時候,迎念跟進來,周窈先道:“你別問了啊,我不說的。”


    “我沒想問。”迎念哼了聲,捏她的臉,“你不說就算了。”她往桌麵一趴,說起正經的,“你和家裏……”頓了頓,“到時候開學學費怎麽辦?用不用我借你?”


    “不用,有助學貸款,學校會幫我和大學那邊弄好,生活費的話,也有助學基金,我平時自己出去打打零工,能掙得到的,不會餓死,你放心好了。”周窈說。


    迎念拍桌,“那不行,我們不在一個地方,坐高鐵還得好幾十分鍾呢,我得經常抽出時間盯著你,看看你有沒有好好吃好好過。萬一真的辛苦一定要跟我說,知道不?不要死撐著,雖然你有陳許澤吧,他應該是不會讓你受苦的,但你也別忘了我,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一定要找我!再說了,別的沒有,你念哥我錢管夠!”


    她豪氣地一甩頭發,周窈忍不住笑話她,“別這樣,像個二流子。”


    “二流子”迎念伸手彈了幾下周窈的下巴,幫她端著冰塊一起出去。


    眾人笑笑鬧鬧,電視機裏放著想看的電影,有冰西瓜,冰飲料,各種零食。蟬鳴在窗外,近在咫尺又仿佛悠遠綿長,熾熱的太陽光將外頭的一切炙烤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冒煙。


    而他們在開著空調的室內,一群相熟數年的朋友,在人生最愜意的這個假期,度過著幸福的每一分每一秒。


    空氣,呼吸起來仿佛都全是輕鬆和舒適的味道。


    ——周窈卻不怎麽輕鬆。


    她繃緊了肩膀,在浴室這個不大的空間裏,被陳許澤壓在牆上。


    “你幹嘛?我進來洗臉……”


    剛關上洗手間的門,隨後就被他推開,然後他不僅關門,還反鎖,連燈都沒開。


    腰上環上一雙結實有力的手臂,他粗重的呼吸壓下來,纏著她的鼻息輕喘,親吻糾纏不放。


    仿佛是雄性天生就會的事情。


    周窈好不容易推開他的肩膀,得到些許狹窄空間,她呼吸不平,也不敢看他,“你,你怎麽這麽熟練?”


    “這叫天賦。”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厚顏。


    周窈無話可說,悶聲半天,道:“該出去了,等下他們以為……”


    他俯首,再親了一次。之後唇瓣蹭在她耳邊,蹭過她的脖頸,沒有動作,隻是借此稍稍平息。


    周窈緩緩放平氣息,忽地問:“你剛剛,想吃哈密瓜?”


    她指的是先前玩的那個遊戲。


    陳許澤微微直起身,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帶著一點看傻子的疑惑。


    “當然不是,難不成你真的是在想吃西瓜?”


    他這麽說,周窈就懂了。那個答案是她瞎掰的,既然如此,他的答案,自然也是瞎掰的。


    周窈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浴室裏的氣氛讓她無所適從,她推了推他的胸膛,“走吧,出去了。”


    陳許澤卻沒有鬆手,反而單手把她摟進胸膛。


    他垂眸,“剛剛那個遊戲,正確答案是什麽,你知道嗎?”


    周窈又被壓回牆上,“我……我……”


    耳邊的聲音磁性清新,仿佛能感受到他喉頭的滾動,又帶著一些壓抑的艱辛。


    “——我想跟你上|床。”


    一字一句,每一個字都火熱滾燙。周窈整個人,突然一下子就像是被丟進了火焰山,熱得無法動彈。


    “我……”她僵硬著身子,小聲說,“我還沒開始想這種……”


    “我很想。”


    ——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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