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劉因的質疑,鄭虎臣接過了話題,他作為大宋秘密情報機構的首領更為了解社會黑暗的一麵,而當前一個‘老吏’身份,也更容易讓人信服。


    在元朝平定南宋後,統治者對江南地區采取較為粗疏的管理,以致統治勢力難以深入基層社會,不借助當地有名望的地主、士紳之手來管理。但漢地的地位又太過重要,光是南宋舊地的江浙、湖廣、江西三個行省的稅糧一項,所收便達六百四十九萬六千零一十八石,占全國稅糧總數的五成還多。


    在這種情況下,元朝統治者不得不沿用原南宋的經濟發展模式,在保留原有稅製的基礎上,元朝政府還承認並保護南方原有的封建土地占有關係,進而放任地主富民集團的發展。某種意義上說,這也算是“雙贏”:元朝的軍國所需與北方貴族及官僚的奢靡生活都有了保證,南方地主利益也實現了“最大化”。


    在這種“寬縱”政策的包庇下,南方地主的權勢惡性膨脹,民間更是有說“一家雄踞一鄉,小民懾服,稱為野皇帝”的說法。所以蒙元朝廷裏的色目商人就算把“撲買”的金額定得再高,也影響不到這些地主的利益,因為所有的稅賦以及包稅人中飽私囊的部分都壓在自耕農身上。


    有人提出,江南一帶地主隱匿土地的現象很突出,如果“再行檢覆之法,當益田畝累萬計”。按理說,這是有利於元朝廷的事情,可時任官員卻以“江南之平十年,戶有定籍,田有定畝,一有動搖,其害不細”的借口予以暫緩執行。個中緣由,無非是擔心影響到“富民”集團的利益。


    種種壓迫之下,有些破產的農民,雖然已是“田入他戶”,但仍需照樣納稅,隻得“逃之四方”。再加上豪民地主在“寬縱”的旗號下,享受“無爵邑而有封君之貴、無印節而有官府之權”的優越待遇,欺壓百姓無所不為,各地百姓走投無路,隻得鋌而走險。


    據統計,僅至元二十年這一年,江南人民“相挺而起”的大小起義“凡二百餘所”;到至元二十六年,更激增為“四百餘處”。在中國曆史上,王朝初建的盛時就出現民眾蜂起的局麵是不太多見的。而歸根結底,色目商人當家的“草台班子”,恐怕是難辭其咎的……


    “在收複江南後,中原風傳陛下肆意屠戮元廷官員,迫害鄉紳士人,強征豪門富戶土地和財產,以致江南地區士人怨聲載道,民意沸騰,想來也是緣起於此吧!”劉因聽著鄭虎臣所述的一樁樁、一件件元廷官員及色目商人勾結江南豪紳所做的惡行,也是沉默良久後才道。


    “不錯,是有此因在其中!”趙昺毫不猶豫的接下了這口戕害鄉紳的鍋道。


    “陛下鎮壓土豪劣紳,沒收其土地和財產,但是並未收入皇室內庫,而是將抄沒的土地分與失地百姓,財物用於改善民生,修繕水利,恢複生產之用。怨聲載道是那些昔日為虎作倀的劣紳,而百姓無不歡呼雀躍,盛讚陛下為仁君。現下江南百姓耕者有田,戶有餘糧,居有定所,寒有冬衣,比之蒙元所在時強之百倍。”鄭虎臣言道。


    “既知商人誤國壞政,吾也聽聞陛下施政事功,重工商,而輕農耕,來日不怕重蹈覆轍嗎?”劉因又問道。


    “嗬嗬,此言有誤。陛下重工商不假,卻是農商並重,發展工業,且強調農業是百業之本,而非棄農輕農。”鄭虎臣解釋道,“再者陛下行商海外,將海內所產銷往外藩,賺回金銀;又將海外珠寶香料販回國內,即解決了短缺,又向朝廷繳納商稅,此利國利民之舉有何不可呢!”


    “而我朝早有法度,嚴禁官吏極其近親經商,且軍隊經商更是禁止,違者皆會受到重處。從而避免了官商勾結亂政,為獲利而貪贓枉法。另我朝嚴禁私人買賣授田,避免了土地兼並,導致百姓流離失所之事發生,又選調官吏管理鄉間事務,使那些鄉紳無法幹涉地方事務,行亂民壞政之事!”


    “如此而言,是吾偏聽偏信,對其中有所誤會了!”劉因大概了解了‘實情’,卻也以為那老吏因皇帝在前不敢妄言,而是有所保留,半信半疑地道。


    “俗話說: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先生來日盡可到江南一行走走看看,若有不妥之事也可告知於朕!”趙昺看出其仍有所保留,但能夠開誠布公的說出來也算是有所進步,笑笑道。


    “好,草民早有一遊江南的打算,隻是難以成行。若僥幸不死,自當看看陛下治下的江南!”劉因十分痛快地道。


    《重生之搏浪大時代》


    “先生若是有心前往,老夫可以妥善安排!”鄭虎臣在旁笑道。


    “謝過了,屆時少不了叨擾!”劉因也沒有拒絕拱手道。


    “嗬嗬!”趙昺幹笑了兩聲,心的話若是其知道鄭虎臣真正的身份,隻怕是避之不及,哪裏敢去打擾他,而他看到案上放著把如意,順手拿起有些壓手,看著像是銅底鎏金的。這東西若是把玩一般是用玉或是象牙製作,而金屬做的多是當做擺飾,他覺得奇觀笑問道,“廷翰,這是用來防身的嗎?”


    “屬下突覺後背瘙癢,又無應手之物可用,見書架上有此物便拿過來……嗬嗬!”鄭虎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唉,老先生用此瘙癢,真是暴殄天物了!”劉因聽了拿過自己看看,皺皺眉歎氣道。


    “一把如意而已,此不過就是回歸本用罷了,隻是不大趁手,靜修先生言重了!”趙昺見其樣子,覺得好笑道。


    而他所說也不錯,《釋氏要覽》提到:“如意,梵雲阿那律,秦言如意。《指歸》雲:‘古之爪杖也。或骨角竹木,刻作人手指爪,柄可長三尺許。或脊有癢,手所不到,用以搔抓。如人之意,故曰如意。’”所以如意其實就是進化版的“癢癢撓”。


    “陛下說的不錯,但此物若是吾沒有看錯,應該是出自真定史府,乃是當年史帥指揮三軍,排兵布陣時手持之物!”劉因道。


    “這……這怎可能!”趙昺被其言驚了下,又看看手中的如意,隻是一支刻有雲紋和枝蔓的普通如意,並無出奇之處,隨後憋著笑道。


    如意這玩意兒在宮中很常見,不說作為紋飾雕刻在門楣窗欞和影壁之上的,便是作為擺件和把玩之物的各種材質的如意也不知道有多少把。而上馬殺賊,下馬草檄的文人做派一定是武侯羽扇綸巾;武人則是橫刀立馬,儒雅點兒的也隻是錦衣佩劍,以刀劍調度諸軍。可拿著把‘癢癢撓’指揮作戰的還是聞所未聞。


    “老夫也隻是聞知,魏晉士人喜服散清談,席中常攜如意搔癢;權臣王敦酒後以如意擊盂吟唱,抒發胸懷;王愷與石崇鬥富,石崇以鐵如意將二尺珊瑚擊碎。從未聽聞以如意指揮三軍作戰的!”鄭虎臣是進士出身,肚子中亦是有學問的,想了想也無論正史、野史未曾見其中記載某位大神以如意統軍的。


    “誒,古時有關記載並不罕見!”劉因見兩人皆是不信,不無得意的捋捋下頜疏須道,“謝安的弟弟謝萬也是當時的清談名人,受命北伐燕國時依舊倨傲,謝安建議他撫慰眾將。其卻以如意指眾將曰:爾等都是勁卒。而東晉最重出身,因此招致眾將憤恨,北伐失敗後,諸將便欲尋機殺其!”


    “南北朝時,南梁名將韋睿在天監五年與北魏軍隊對陣時乘坐木車,手持的正是白色角質如意,指揮部隊接戰,一日數合皆勝,敵將甚憚其強。齊高帝蕭道成在未發跡之時,被強敵上門尋釁,也曾用鐵如意以備不虞,欲以代杖。後唐李克用也曾手持如意調度諸軍,與敵決於沙場!”


    “大宋立國之初伐蜀,後蜀重臣王昭遠聞宋軍兵至,揚言領兩三萬蜀中惡少即可破敵,並直取中原。及行,執鐵如意指麾軍事,自方諸葛武侯,然兵敗狼狽退回成都!”


    “此物竟然還真有大用,先生知識淵博,博聞強記,讓朕佩服!”趙昺聽其說的有理有據不得不相信如意曾經被當做指揮棒使用,他順手揮了兩下手中的如意卻覺得怪怪的,不是那麽回事兒。


    “陛下過譽了,草民不過多讀了幾本書!”劉因笑笑拱手道。


    “先生過謙了!”趙昺看著其強忍的得意,不禁想起孔乙己炫耀三十種寫法時的神情,也拱手回禮。


    而他腦中突然浮起個怪念頭,民間早期流傳的諸葛亮形象說不定也是坐著小車、手持如意,而因為王昭遠的戰敗,讓人們以為手持如意指揮眾軍實在有損文士領兵的形象,於是搶了韋睿的輪椅,奪了周瑜的羽扇塞給了最給士人爭臉的諸葛亮,才把如意棄之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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