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蒼鸞與火鳳是一對神鳥,它們是一對夫妻,一生都相濡以沫不離不棄,恩愛至極。


    有一日,蒼鸞外出,回來不見了火鳳。它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火鳳。


    蒼鸞傷心欲絕。每日裏都以淚洗麵,水米不進。日複一日,始終不見火鳳,蒼鸞心生絕望,有心殉情。這時候,有一個神仙路過,指點它去尋找火鳳。


    蒼鸞心裏終於重拾希望,開始去尋找火鳳。


    蒼鸞飛越千山萬水,曆盡艱險,每到一處,必是哀鳴於長空,呼喚火鳳。終於有一日,它聽見了火鳳的和鳴。


    原來,火鳳是被人射傷,囚禁了起來。


    蒼鸞日日守候於那一方天空,不斷徘徊。它淒厲哀鳴,呼喚愛人,終於有一天,囚禁火鳳的人被蒼鸞的深深愛意打動,將火鳳放了出來,讓它和蒼鸞團聚去了。


    久別的愛人終於能夠重逢,蒼鸞與火鳳,從此得以恩愛相伴,翱翔於天空之中。


    容安道:“這個故事,叫做鸞鳳和鳴。是我的恩師叔平先生講給我聽的。我第一次聽這個故事的時候,覺得蒼鸞真傻。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才是,哪裏來的什麽情比金堅?沒了火鳳,總還有金鳳什麽鳳的,您說是不是,帝上?”


    “啊?哦……是……哦,不是,也不能這麽說。”陽昊不知在想什麽,一副迷離模樣,容安的問話,他有一大半沒聽進去。


    容安本就是瞎侃,他聽進去多少她倒無所謂。瞧瞧帳中的刻漏,已是子時。大半夜了也一直沒見扶辛,外麵燒了糧草,這樣大的事,他沒有出現在陽昊這裏,大約有兩個可能,要麽是不在軍營,要麽是處理糧草被燒事件還沒回來。


    她覺得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扶辛若在軍營,不可能不知道她來了,知道她來了而不來見見她,這不符合情理。


    若是扶辛不在,那她等也是白等。大病一場,又折騰了幾日,如今又添了新傷,她委實累了,便道:“如今我自投羅網來了,帝上打算如何安頓我?麻煩幫我找個地方吧,好歹讓我休息一下。”


    陽昊蹙眉想了想,道:“這裏是軍營,沒有女眷,你就在這裏休息吧,好歹條件比別的帳子裏好些……你放心,寡人讓人辦一張小榻,用屏風隔開。寡人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這樣也好。”容安沒有拒絕。這樣其實是最安全不過的。


    她並不擔心現在陽昊還能對她做什麽。她中了毒。想想當時墨琚中毒的時候,因為怕身上的毒過給她,都沒有敢碰她,臨別的時候,她想最後再親近他一次,算作是此生結局,都被他拒絕。


    想起墨琚,心裏便不由抽著揪著疼。


    陽昊命人在帳子裏安排了小榻,用幾張八扇的屏風拚接,做出一個隔斷,仆人又抱了新的被褥來,陽昊卻命人將新被褥換在了大床榻上,將自己的被褥換到了小榻上。


    容安瞧著,沒說什麽。陽昊他要憐香惜玉,她倒也樂享其成。


    陽昊不愧是女人堆裏混到這個歲數的,對於如何憐香惜玉,十分有心得,不僅將舒適的大榻讓給了容安,還特意將自己帶出來的兩個侍女也撥去侍奉她。


    侍女打來熱水給她沐浴,陽昊躲了出去,走時不忘吩咐侍女,她身上有傷,要注意些不要弄濕了傷口。


    沐浴完,她已又累又困,倒在床榻上便睡了過去。


    雖身在敵營,身邊又還有個陽昊,容安卻睡得黑沉。人生至此,已經算結局,倒也沒有什麽能讓她再擔憂得睡不著的。


    一覺睡到大天亮,容安被外麵的吵嚷聲驚醒。聽出有扶辛的聲音,她心裏冷笑一聲,想著該出現的人總算是出現了。


    因為血靈毒的關係,她渾身酸軟無力得厲害,暗歎了一聲這歹毒的毒藥,果然是厲害。


    侍女上來侍奉她穿衣,不知是從何處搞來的新衣裳,還是料子式樣都十分上乘的,她在她們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裳,洗漱完畢。在青鸞鏡前照了照,雖未著脂粉,但已經是豔絕天下。


    她看著青鸞鏡,想起昨晚說的蒼鸞的故事。青鸞又名蒼鸞,說的是同一種神鳥。她覺得,現在她是火鳳,墨琚是蒼鸞。


    外麵的吵嚷聲愈大,容安理了理衣裳,邁步走了出來。


    果然是扶辛在外麵。穿了戰袍,頭發略散亂的披在腦後,臉上有些髒汙,卻掩不住為王者的威嚴氣勢。瞧這模樣,應該是從火場過來的。


    與他爭吵的是天子陽昊。容安方才在帳中聽得明白,扶辛的大概意思是懷疑她的來意,要把她扣押了為質。陽昊的意思則是你為質可以但是扣押就免了,她現在住在他的大帳裏同扣押也沒什麽分別,就不用另外再尋地方看押了。


    扶辛警告他說,這個女人你不要小瞧了,她詭計多端誰知道能使出什麽招數來。


    陽昊說,她是不是詭計多端他不知道,但她中了血靈毒命不久矣,來此也確為複仇,這個仇複得不違背常理。


    扶辛質疑她是否中毒,陽昊說你可以找你帶來的軍醫來看。


    容安站到扶辛麵前,一臉的清冷,淡淡說出幾個字:“扶辛,又見麵了。身上的傷可是好了?”


    一上來就揭傷疤,是沒準備好好敘舊的節奏。


    扶辛上下打量她幾眼,眼睛裏都是掩藏不住的恨意:“風水輪流轉,我的傷好了。但聽說你中了血靈毒。”


    容安嘴角一挑,似笑非笑:“是啊。你是不是覺得很高興?”


    扶辛的回答意料之外:“我有什麽好高興的?你的死活,和我又沒有半點關係。”


    容安的笑容在嘴角僵住,但也隻是一瞬間,僵住的嘴角又挑了上去:“方才不還力主要將我收押嗎?怎麽這一會兒功夫就改變了主意?”


    扶辛冷漠道:“收押你是因為你目的不純,又是敵軍的重要人物。但你的死活我並不關心。”深深看她一眼:“聽說昨夜也是你燒的糧草?”


    容安坦誠得毫不藏私:“是我。”


    扶辛的眼睛危險地眯起來:“可照我看,昨晚出現在火燒現場的可不止你一個人。最起碼,有五六個人出現在那裏。”


    容安攤攤手:“那你就去查嘍。”


    扶辛發狠:“容安,到底是什麽人做的,你我心知肚明,又何須查?”


    容安道:“你以為是墨琚暗中助我?這你就異想天開了吧?還真不是我替他開脫,你用腦子想想,如果是他做的,他昨夜為何不趁勢夜襲?不趁人之危,這不是他的風格吧?”


    陽昊望住容安,“你說的,倒還真是這個道理。這麽說,昨晚果真是你一人?”


    容安很是真誠且坦誠:“帝上,即便是有別人幫忙,那也是我帶來的人。您想啊,第一,墨琚不可能讓我來幹這麽危險的事,他要是知道我是幹這個來,怕不是已經大軍壓境了吧?第二,就如剛才所說,如果墨琚參與了這件事,豈有不趁機打過來的道理?”


    扶辛堅決地堅持己見:“容安,我不相信墨琚不知情。至於他為什麽沒有來,終會有真相大白的時候。”


    “真相大白有那麽重要嗎?這是戰場,又不是凶殺現場,還要查個水落石出。戰場麽,不就是要個你死我活的結局就夠了?”


    容安的話直戳要害,將扶辛堵了個啞口無言,握著拳頭咬著牙,半晌,才哼出一句:“你說的對,戰場上,隻要分個你死我活就好!那咱們就戰場上見真章!來人,把這個妖女給孤綁了!”


    容安從容淡漠,靜靜望著扶辛,沒有動。


    陽昊站了出來:“等等,有寡人在此,誰敢造次?”


    “就算寡人如今式微,可也不是你等亂臣賊子能妄動的。扶辛,你是想造反嗎?”


    天子陽昊端出了為帝的架子,畢竟地位擺在那裏,即便扶辛野心極大又恃才傲物,也不得不收斂一下氣勢,作出個諫臣的樣子來:“帝上,這個人留著就是禍端啊!況且就算她一個人不能興起什麽風浪,可她是火燒糧草的罪魁禍首!帝上,請您三思!”


    於是,容安又翻了口供:“我說我燒了糧草,都是說著玩兒的,你有證據嗎?沒有證據就不要瞎說,要出人命的!”


    任誰也看得出來,她這是在胡攪蠻纏,幼稚得緊,偏老天子陽昊覺得十分新鮮,這個姑娘她過家家似的所作所為,有些可愛。


    扶辛氣得臉色鐵青,最後隻說出了一句:“帝上,留下她,但願您不會後悔!”


    陽昊望著他甩袖而去的背影,許久才回過頭來,深邃的眸光落在容安身上,歎息般開口道:“寡人老了,有時候,會分不清是非善惡,會分不清輕重緩急。你會讓寡人後悔嗎?”


    容安絲毫不隱瞞,眸光純淨地回視著他:“您知道的,我就是來複仇的。”


    她並非是有恃無恐,她隻是已經沒有什麽好失去的了,不懼生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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