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禾,你告訴我實話。”如此之近卻又如此之遠,遠得讓人窺探不出蛛絲馬跡。


    “我說的是實話啊。”她偏著頭,像個人畜無害的小女孩兒:“你為什麽不信?”


    他怎麽可能信。


    相處到今天,對她的性子幾乎要了如指掌,如果沒有特別的原因,她怎麽可能委屈自己跟那樣一個人曲意逢迎?


    他有些生氣,也想發出火來,可看著那張無辜的臉,隻能耐著性子誘哄:“卿禾,你我之間到現在,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嗎?你如果有什麽為難的地方,大可以告訴我。”


    “沒有。”她搖了搖頭,突然主動地拉過他的手,把玩著修長的食指:“季謙珩,你快過生日了吧?你喜歡什麽生日禮物?”


    雖很高興她還記得他的生日是何時,但此時提及這個實在不合時宜,知道她在故意的轉移話題,季謙珩這次不想如了她的願,“卿禾,跟我聊聊,好嗎?”


    “真是掃興......”冷卿禾突然失了耐心,臉色暗淡了下來:“季謙珩,你不覺得自己很煩嗎?”


    心突然有些痛。


    這麽久來,無論她如何拒絕,說過多少絕情的話,他都不曾像現在這般心痛。


    不遠萬裏匆忙趕回,隻想在第一時間看到渴望已久的容顏,哪怕隻需她喊一聲“季謙珩”,他便能卸去所有的疲憊。


    突然想起當年,他好像也對她說過同樣的話。


    那時候的她,一定也是很難過的吧。


    “我是擔心你。”機械地重複著最真實的話,可眼下聽起來毫無意義。


    “不必。”言辭越來越冷漠:“需要擔心什麽?擔心他會對我有非分之想?”


    “是。”除此以外,還有其它,他該不該告訴她,那個陳佑遠所造下的孽,遠比她看到的還要多。


    “那又如何。”臉上的潮紅褪去,隻剩下自嘲:“我倒是覺得,我跟他,還挺配的,說不定以後......”


    “胡說什麽!”季謙珩忍不住動怒,他們之間,有何可比性!


    他不明白,就在前兩分鍾還相依相偎的兩個人,為何眨眼之間就變得如此爭鋒相對。


    她對他,當真沒有一點信任之心嗎......


    “你不覺得嗎?”冷卿禾似笑非笑:“你看,我跟他一樣,每日都遊走在風花雪月之所,所算計的不過是名與利,每天看到的是形形色色的阿諛奉承,虛與委蛇,笑裏藏刀,即便是再幹淨的人,進了我們這種地方,就是什麽都不做,也不再會幹淨到哪裏去了。”


    觸碰著那張即將發火的臉,“比不得你們這樣的人,有身份,有真正的地位,有旁人羨慕不來的光環,倘若沾染了不該沾染的,那是種罪過。”


    “冷卿禾!”怒氣終於爆發,無力感一點點地吞噬者神經,一番話將季謙珩激得潰不成軍。


    “別生氣。”無視他的怒氣,冷卿禾輕輕笑了笑:“我不過是將現實說給你聽,何必生氣呢,你這麽聰明,其實早就明白這些了,不是嗎?”


    “不是!”季謙珩閉了閉眼,忍著胸口的憤怒:“我喜歡你,無關任何,你明明也喜歡我,卻總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橫加在我們之間,卿禾,你到底要我怎麽樣?”


    “我不要你怎麽樣。”冷卿禾將頭埋下,同時隱下了失落:“你隻要不幹涉我的自由,便好。”


    “自由......”薄唇緊抿,頭疼欲裂。


    離開的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自由。”冷卿禾淡淡地重複:“我不喜歡別人限製我的自由。”


    “別人......”入耳難堪又絕情的話,讓季謙珩深吸了一口氣,“我以為我們......”


    “那是你以為。”不見任何的波瀾,平靜得像個局外人:“至少跟他在一起,我不用背上連累到誰的罪名。”


    “你!”


    季謙珩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伶牙俐齒得讓人無言以對,雲淡風輕的樣子又讓人發狂,簡直要被逼瘋。


    難道這麽久,真的是他錯付了嗎?


    沉悶壓抑的黑夜,猶如此時的心境一般,季謙珩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來的,隻知道走出來的那一刻他仍有所期待。


    期待她的挽留,期待她告訴他,那些話不是真的。


    可事實上,她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留給他。


    他不能再待下去,怕壓抑的氣氛將自己的怒火再次點燃,在衝動之下忍不住逼問,然後讓她再說出什麽更無情的話來。


    有時候她築起的防禦堡壘,除非她自己打開,否則任憑誰都難以攻克。


    見到她的那一刻,撫平了所有的疲憊和相思之苦,可眼下......


    季謙珩坐在一旁的花壇上,愁苦讓心裏萬般不是滋味。


    林知許是在熟睡中被吵醒的,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差點嚇破了膽。


    一張要人命的閻王臉,一雙勾人魂魄的弑殺眼神,一個活生生的人,一聲不響地在他的床頭站著,手裏拿著個手機,正撥打著他的電話,以這樣讓人大跌眼鏡的方式叫醒了他。


    林知許抹了一把虛汗,驚魂未定:“我靠!你是飄進來的?就算是飄,能不能麻煩你先把我喊醒!”


    “我讓你查的事,查得怎麽樣了?”季謙珩眉頭緊鎖,一路的煩悶讓他差點暴走。


    “大半夜的過來就為了問我這個?”林知許在抱怨中坐起,“就不能等到明天再說?你可以......不對......”


    意識到問題的關鍵之處,林知許後知後覺地詫異:“你!你這個時候不應該是在千裏之外嗎!不是說還有一個禮拜才回來嗎!”


    “我提前回來了。”


    “提前回來了?”林知許這才發現了對方的異樣:“是為了她的事?”


    “嗯。”對兄弟從不隱瞞的信任,季謙珩如實相告:“我不放心。”


    沒有誰比他更了解,他此時的擔心源於何處,“我已經快馬加鞭地在查了,但這事兒不能擺在台麵上進行,那邊又防得很緊,一時間想要找到更充足的證據,怕是沒那麽容易。”


    不知對方在想些什麽,隻瞧著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林知許隻能無奈寬慰:“急也沒有辦法,這件事本來就是急不得的,我知道你擔心她,怕她被拖下水,但我們隻能一步步來,在沒有充足的證據之前,千萬不能輕舉妄動。”


    “嗯。”


    “不如把這件事告訴她,或許她那邊有......”


    “不行!”


    拒絕在意料之中,林知許輕歎:“知道你不會同意,我也就是隨便說說,當初我本來不同意你牽扯這些事,就算是出於為民除害,我也自私的不想你參與,比起正義,我更希望你窩在那一畝三分地上,太太平平的。”


    “但後來你認識了她,他對她又......我想你更不會放棄了,也就成全了你,這件事我們沒辦法讓太多的人知道,隻能靠我們幾個為數不多的暗自進行,你再忍忍,說不定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嗯。”


    林知許走過去,挨在季謙珩身邊坐下,“你們吵架了?”


    “嗯。”


    “這倒稀奇。”忍不住打趣:“她那性子還能吵得起來?大概率是你被氣得離家出走了吧。”


    季謙珩揉著發疼的太陽穴:“嗯。”


    林知許很想笑但又不能笑,“你這是被氣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就會嗯了?”


    “她說了很多絕情的話......”那樣的無動於衷,那樣的鐵石心腸,讓他不得不懷疑,他這麽久的努力是不是毫無意義。


    “也不是第一次了......”目睹著他的愁色,林知許十分不忍:“是不是咱媽這邊,又去對她說了什麽?”


    聽聞上次之事,本有緣成為未來婆媳關係的兩個人,竟然差點大打出手,這......


    林知許不免對自己的兄弟又添了幾分同情。


    “沒有。”父親曾來過電話,透露了母親回去後,因為這件事好幾天沒好好吃飯,好在有父親的陪伴和勸說,才慢慢地淡化下來。


    但母親還是堅持,不會讓他跟卿禾在一起。


    母親的反對,卿禾的冷漠,旁人的不理解......這段感情,好像就他在孤軍奮戰......


    他並不畏懼這樣的孤軍奮戰,隻是對她的疏離感到力不從心。


    季謙珩仰躺在沙發的靠背上,閉著眼沉默許久,再開口時,神色已有了緩解。


    “我要是失業了,你養我吧。”


    “哈?”林知許一臉懵:“誰失業?你失業?別逗了!”


    要是事成,那可算得上是豐功偉績一件,巴結他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會失業。


    “可能吧。”


    “兄弟。”林知許摟上了季謙珩的肩膀:“不說以你的能力不知道多少人搶著要,就是真讓我養你一輩子,我也不會多說一句屁話,不過我想知道的是,你是不是有什麽打算了?”


    “嗯。”


    “嗯?然後呢?”


    “先睡了。”


    “喂!”林知許急得大喊:“阿珩,你是不是仗著我寵你,又跟我來這套是不是!”


    “別吵。”季謙珩躺倒在床:“我真的很累。”


    一路奔波,沒有片刻的休息,就連晚飯都沒來得及吃上一口,不過短短時間,便經曆了從天堂到地獄,這種滋味,還真是不好受。


    他很氣,很惱,卻又很不舍。


    聽起來很像犯賤。


    她已把話說得那麽直白和冷漠,他竟連一絲想放棄的念頭都沒有。


    季謙珩啊季謙珩,你也有今天。


    這情深的坑,他跳得比誰都義無反顧......


    林知許走近床邊,垂眸看著床上的人,睡沒睡著不知道,他隻知道他是真的累了。


    比起身體上的,他的累,更多的是心裏上的。


    那個叫冷卿禾的女人,終究成了他此生的劫。


    但願這劫,他能很快地度過去,如若不然,他當真不忍心看他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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