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苑在icu病房見到瑞風那天,剛好是瑞風32歲的生日。


    原本他約她一起吃飯的。那是離婚之後的一次和好計劃吧!


    這世上的事就是這麽奇妙。如果沒發生這樣的事,瑞風宿舍裏一切可疑的痕跡都會阻礙辛苑與瑞風和好,那麽生日的約會也就根本去不成。


    可即便這樣證明了瑞風對自己的感情,辛苑也不願意在這樣的地方看到他。


    辛苑握住瑞風的手,他整個人像失去了筋骨一樣無力的躺在那裏,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身上很多地方都有傷痕。他哪裏會打架呢?從小到大,一路讀書過來,跟人紅著臉吵架都不會,為自己變成了一隻憤怒的獅子了。


    辛苑不聲不響地坐在那,認認真真地看著瑞風,她有多久沒好好看過他了?


    跟瑞風在一起五年,感覺像過了一輩子,老夫老妻似的。他的那些好恍如昨日一般。


    過年回東北,瑞風像回鄉的農民工一樣背最大的包。包裏裝的東西總讓辛苑笑話,可以衝電的熱寶,珊瑚絨的毯子,厚厚的ugg,辛苑笑他說這不過是回東北,又不是去南極。


    可下了飛機一口冷風嗆過來,辛苑立馬覺得瑞風簡直是上天派來的暖寶寶。


    坐上大巴車,辛苑再次感歎瑞風所做的簡直是太有先見之明。天太冷,大巴車上的暖風根本沒什麽作用。換下嬌俏的小皮靴,換笨笨的ugg,腿上蓋著珊瑚絨毯子,懷裏抱著熱寶,關鍵是想著老公的貼心,人都是暖的。


    這兩年流行暖男。瑞風就是個大暖男。一屋子人,他總會不自覺地照顧每個人,有他在,不會冷場。而辛苑有什麽感受,他也總是第一個感知的人。所以,婆婆挑衣服時,瑞風才會注意到自己穿著高跟鞋。婆婆要吃完飯接著逛時,他才會替她找借口讓她先走……


    小九那時跟辛苑揶揄瑞風說:“不會連內衣褲他都幫你洗吧?”辛苑笑而不答。


    他們第一次在一起是在一起出遊遇雨的一家小旅館裏。旅館人滿,他們到時隻有一個單人間,一張小床,尷尬的兩個人。


    瑞風說:“沒事,你睡,我上網!”


    辛苑洗澡出來,瑞風坐在小小的椅子上睡著了。


    辛苑拍醒他,他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笑,他說:“我睡地板!”


    雨天,那麽潮。他抱被子時被辛苑拉住了。


    辛苑不是個很放得開的女人。但是,睡在瑞風的懷裏,她很心安。女人需要有確定感的男人。瑞風就是這樣的男人。跟她在一起,他從沒左顧右盼過。他開始就是許辛苑以婚姻,這足以彌合辛苑那顆失戀受傷的心。


    他的吻落到她的耳邊,她的手劃過他的身體……


    許久,辛苑落到瑞風的臂彎裏,瑞風輕吻她的發梢說:“我隻是想一輩子隻愛一個人,我真的隻想試試可不可以?”


    窗外風雨交加,辛苑清清楚楚聽到了那句話。


    那晚,一向睡眠不好的辛苑睡得很安心。


    那之後,他們攜手去過很多地方。


    瑞風就是一部旅遊攻略,去哪裏,吃什麽,玩什麽,瑞風都安排得妥妥當當。辛苑開玩笑說自己就是瑞風的一件行李。瑞風否認了辛苑的說法,他說,身邊的人是誰,看風景的心情是不一樣的。


    但辛苑心裏一直以為自己並沒有那麽愛瑞風,他不過是個陪伴,此生她最愛的人是袁明清。那是她心頭的白月光,也是朱砂痣。她以為自己是退而求其次。


    人總是不自知的。


    直到袁明清重又出現在辛苑麵前,名牌加身,香車坐駕,以攻城掠地之心對她這個昔日舊愛,辛苑想問的也不過是:憑什麽?他有什麽資格說離開就絕然離開,說要重新追回她就不顧道德不顧她為人婦的事實以為可以重新追回她?憑什麽?


    跟瑞風做周末夫妻,兩個人,一座城,築一個屬於他們的小家,很難,也會有怨氣,也會孤單。但是安心。縱使他不在家,他的痕跡也依然無處不在。那隻表達著各種情緒的大手,冰箱裏那擰鬆了蓋子的黃桃罐頭,衣櫃裏那些掛得整整齊齊的衣服……辛苑去瑞風的宿舍,她發現他並沒有像在家時那麽整潔。她問他為什麽,他說:“兩個人在一起,就要努力讓自己變好,一個人就可以任性隨意點!”


    辛苑不禁自省,在這段婚姻裏,她可曾想過為了瑞風,自己要變得更好一點?


    現在想起來,一點一滴的好,是一個男人對婚姻對愛人的全部承諾,隻是,潤物無聲,很多時候身在其中的人都忽略了。


    辛苑開始很慢很慢地講他們這一路走來的過往。那些落在平凡日子裏的點滴她講起來,哭著,笑著,護士進來阻攔,葛懷德攔住了,他知道此時此刻陪伴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辛苑說:“媽離開了,我知道你怪我,我心裏比你還難過。我不知道要怎麽跟你解釋,怎麽挽留你。我讓你誤會了我跟袁明清的關係,我同樣不知道怎麽樣能讓你清楚,我是愛你的。我總是想著,我們是夫妻,你會懂我的,我真是太傻了,話不說出來,你怎麽會懂呢?”


    瑞風的手動了一下,辛苑感受到了。


    她喜極而泣,她說:“壞蛋,你不知道在你的宿舍裏我看到那些東西,心像被挖掉一樣痛。壞東西,我真的開始恨你了……我一直都不知道我那麽愛你,那麽害怕失去你。你知道我們離婚的這段日子,我有多難過。我不敢回我們共同的那個家,寧願在學院的宿舍裏呆著,也不願意回那個家。一想到你恨我,你和我的人生再沒有交集,我就心疼得要命,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辛苑把瑞風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


    “你快點好起來,我還有那麽多地方沒去過,你說過要試試一生隻愛我一個人,你的承諾不兌現,我會恨你的。我不能失去你!”眼淚順著臉頰淌下來,淌進嘴裏,又苦又澀。


    “不……許恨……我!”瑞風睜開眼,很艱難地說。


    如果最初愛是一粒種子,在心裏生根發芽,長成蒼天大樹,然後疏於管理,落葉枯萎,那麽那一刻,辛苑覺得自己心裏那棵愛的大樹枯木逢春,又活了過來。


    辛苑又驚又喜,淚水源源不斷地湧了出來,她說:“老公,生日快樂!”


    瑞風醒來,被大夫們叫來的葛懷德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看到瑞風和辛苑的手一直十指相扣在一起,更是欣慰。


    瑞風受傷對葛懷德來說是個很大的打擊。許多年來,他一個人獨來獨往,上次生病,何素秋送湯送飯地照料讓他意識到自己很渴望家庭的溫暖。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為的是什麽呢?人不能跟工作過一輩子,最後支撐著生命走到盡頭的不過是家人的陪伴。


    何素秋過世後,葛懷德一個人在家裏,會聽到門“哢嗒”一聲,有人進來,會聽到廚房有放水炒菜的聲音,會聽到有人走到他的床前喊:“起來喝點粥吧”的聲音。睜開眼,整間屋寂寂無聲,自己是幻聽了。


    傅蘇來了,又走了。她是不進廚房的,她害怕身上弄上油煙味。葛懷德意識到自己在挑剔傅蘇時,心裏一驚。如果素秋還活著,自己會跟她再續前緣嗎?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隻是,一切停留在“如果”這裏不能再往前一步了。


    那麽自己跟傅蘇要怎麽辦呢?還真的要這樣不夫不妻合則來不合則去的各過各的嗎?他們這把年紀,還隻把彼此當成是床伴好嗎?


    電視開著,新聞裏把好萊塢老牌影星喬治克魯尼終於情海收手決定跟律師女友走進婚姻,現在喬治克魯尼都要當爸爸了。


    葛懷德很少看電影,電視更是很少看,他並不知道那個長著一雙電眼的克魯尼有著怎麽樣的情史,他還是聽傅蘇說過的他像這人才有印象的。


    剛聽到瑞風跟人打架受了重傷,葛懷德的腦子有那麽片刻空白。


    瑞風在icu病房,辛苑握著他的手不停地講,他睜開眼,他們四目相對。


    葛懷德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個人生的盧瑟(失敗者)。


    自己就快六十了,事業有成,德高望重,救活的病人無數,可除了這些還有什麽呢?如果自己有一天躺在病床上,會有人這樣痛心疾首嗎?他醫好了無數病人的心髒,他自己卻是個沒有心的人。


    他打電話給傅蘇,他說:“傅小姐,有空一起吃晚飯嗎?”


    傅蘇的語調輕漫,她說:“晚上我要跟設計師開會!”


    “我等你!”


    定下心來,激情又重新回到葛懷德的身上,他脫掉白大褂扔給助理,他說:“從明天起,除了非我不可的手術,其它的事情都幫我推掉,尤其是那些會,我一律不參加!”


    助理愣眉愣眼的,不知道葛教授是怎麽了。


    在去花店的路上,葛懷德的心雀躍得像小男生。傅蘇不會做飯沒關係,他做就可以了,還有,他們可以請保姆,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陪伴。老來伴,老來伴,也就是這個意思吧?自己是真的老了,越來越怕孤獨了。


    一個帥大叔捧著一大束紅玫瑰這種造型還是很吸引眼球的。


    傅蘇從工作室出來,一眼看到站在車邊凹造型的葛懷德,她款款走過來,千嬌百媚地瞪了葛懷德一眼說:“幼稚!”


    葛懷德很紳士地打開車門,“傅小姐,您說得沒錯,克魯尼13歲!”


    那頓晚餐吃了很久,葛懷德很詳細地跟傅蘇說了自己的想法,他說,我們都不年輕了,還能有多少日子可以荒廢呢?我不想再孤孤單單一個人守著間空房子,不想一個人沒滋沒味地找間餐廳吃飯,不想夜裏醒來想說句話時能聽的隻有牆壁,我想跟你在一起,看你吃我做的飯,聽你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的聲音,聞你在浴室裏留下的香水味……


    傅蘇別過臉去,她的肩膀不停地聳動著。葛懷德伸手把她攬在懷裏,他說:“把你以後人生都交給我吧!”他掏出卡地亞的戒指給她戴上,剛剛好。


    傅蘇打開包,掏出一疊文件給葛懷德看。


    那是工作室的授權合同還有出國申請。葛懷德疑惑地看著傅蘇。


    傅蘇說這些日子她一直失眠,大把大把地掉頭發。女兒的婚事不順讓她開始反省自己的人生,灰心失望,甚至很絕望。再加上葛懷德那種很遊離的狀態讓她對他們之間的感情也失去了把握,她說想不清楚,沒辦法突破,她也不想去爭取什麽了,她想一個人離開,也許像張愛玲一樣孤獨地客死他鄉……


    說這些時,傅蘇仍然神色黯然,那時那麽不確定的心情還有他的冷落讓她憤憤不平。


    她撒嬌說:“別以為女人是任由你挑選的。懷德,我這一輩子到現在,能做的事就是嫁給愛情,不然,我幹嘛等到現在呢?”


    於葛懷德,傅蘇正好可以讓四溢的感情得到釋放。他說:“還好我及時清醒過來,不然追你還得出國!”


    兩個人仔仔細細地計劃著未來的生活,興致勃勃得宛如少年。


    那晚,葛懷德在書房看書。


    傅蘇端了切好的水果進來,她說:“教授先生,為了我們再活五百年的光榮使命,從今天起,你得按健康食譜養生啦!”


    葛懷德頑皮地喊“遵命”。他合上書,陪傅蘇聊天,他說:“瑞風和辛苑經曆了這次的大難不知道能不能解開心結,合好如初!”


    作為父親,葛懷德是清楚的,他們小倆口誰都離不開誰。


    愛情是份讓人著迷的禮物,沒有人會選擇放棄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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