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炎東輸入這一段話之前,警方並沒有將代樂山的死與監獄裏前兩起死亡案件做並案處理。


    因為代樂山的死亡不具備跟之前案件的相似條件。


    但是梁炎東卻非常肯定的把在代樂山死亡案中得到線索的“43碼鞋子”,寫進了對殺害穆彥凶手的畫像中。


    在他看來,殺死代樂山的凶器是他的簽字筆,聯係上次他遇襲的事情,這次凶手的目標很明顯依舊是他,隻是因為代樂山謀劃越獄的事情,碰巧讓代樂山做了自己的替死鬼。


    如果凶手的目標是他,那麽這件事就非常容易解釋——他跟穆彥以及錢祿之前,都有一個共同點。


    強奸殺人。


    凶手的目的很明確,就是強奸殺人的罪犯。


    但是無論是他,抑或是其他兩名死者,他們已經在監獄裏服刑這麽些年了,一直相安無事,凶手選擇這時候動手,一定是有什麽事情刺激到他的隱形障礙——按照凶手現在囂張的,類似於報複和示眾的殺人手法,這人脾氣一定非常暴躁,如果是女兒被侵害,作為父親的爆發絕對不會壓抑忍耐這麽久。所以這個人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已經遭受過這方麵的侵害,事情發生後曾經受辱的妻子處於社會和閑言碎語的壓力不敢聲張,一直勸慰著他,所以他壓抑了自身試圖宣泄的暴虐欲望,而最後妻子的裏去,讓他積壓著的怨恨一下子全都爆發出來了……


    思考的這些過程梁炎東沒有往手機上打,他寫了最簡明扼要的結論,對於存疑的人而言,這些結論更像沒有根據的玄學。


    可是即便是玄學,任非卻沒節操的毫無保留選擇相信。


    對他而言,信的理由一個是上次梁炎東坐在監獄裏憑著那幾個關鍵字幫他們破的那個碎屍案,另一個,是因為他自己本身的死亡第六感就是個很玄乎的東西。


    所以他覺得,有些人的天賦就是天生的,沒有道理,可就是很準確。


    但是讓他意外的是,他們楊局竟然也對梁炎東的這些推斷保持了參考態度。


    回局裏之後叫了譚輝,讓他照著梁炎東說的,重點去查這些。


    調查的範圍一下子縮小了。


    工作安排下去,有了目標,所有人終於不再向之前那樣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撞。


    除了老喬對梁炎東依舊充滿敵意,“就他說的這些東西,沒根沒由的,隻要掌握案情的人,換誰也未必寫不出來。”


    “是,”站起來準備出會議室的任非聞言回頭看了一眼,朝頑固的老頭兒揚揚下巴,“紙上談兵誰都能寫,我也能。可是像他這樣一句一個句號,吐口吐沫就敢拍板釘釘子,篤定就是這麽回事兒的,還有誰?”


    任非不想跟老喬吵,畢竟是隊裏的老人,大家多少都給著麵子,他這麽偶爾忍不下去的嗆兩句也就是極限了,真要倆人針尖麥芒的懟上了,對誰都不好看。


    都一個隊的,老喬這人就是從警久了耿直得有點剛愎自用,但人沒毛病,是個好人,任非也沒想過要跟他鬧僵了。


    所以回了這麽一句立刻就轉身逃出了會議室,沒想到他剛離開不久,另一組在錢喜那邊調查的同事們,有其他消息傳回來了。


    ……是個挺讓人毛骨悚然的消息。


    任非怎麽也沒想到,就這麽大半天的時間,胡雪莉竟然說服了譚輝,真就讓人帶著她去了錢喜家田地裏錢祿的墳頭兒,征得錢喜同意,把錢祿的骨灰盒子挖出來了……


    不僅挖出來了,遺骨還是胡雪莉親自上手檢查的。


    任非光是想著那個畫麵就覺得有點不寒而栗,但是好在這一趟沒白跑,墳也沒白刨,錢祿在天有靈,知道警方這麽盡心盡力地為了給他一個公道,也會原諒的。


    當初入殮師李泉說的沒錯,錢祿還真就是個癮君子,早年曾有很重的吸毒史。


    另外,同事們在不驚動孩子的前提下去了趙慧慧的學校,錢喜靠著家裏那點地過日子,早前還養活著養父母,手裏能用的錢十分有限,正常像這種情況,趙慧慧早就輟學在家幫著務農了,可她現在鎮子裏上學,小學和初中都是在一個學校,從小學三年級開始住校,到現在已經初一了,不僅是學費,就連住校的住宿夥食費都從沒少過一分。


    這對錢喜的家庭情況而言,不太尋常。


    而在調查之後,果然查出來,這四年來,趙慧慧每學期的學費和住宿夥食等一應雜費,都是從一個固定賬戶裏打過來的。每學期都打一次,每一次都是一個學期一起繳齊。


    問了錢喜,錢喜說這事兒她知道,錢祿之前告訴過她,慧慧上學,錢的事情不用她管,他已經準備好了賬戶,每學期繳費的時候從戶頭直接劃款。


    然而當警方追著賬戶卡號查下去的時候發現,這個開戶人根本不是錢祿——是個叫林啟辰的人。


    再問,錢喜和趙慧慧一起懵了,這人娘倆根本不認識。


    馬岩還在縣裏沒回來,夕陽下,頂著一張被太陽快烤熟的紅臉跟譚輝打電話:“譚隊,這條線看著跟案子沒什麽聯係。還有沒有必要繼續追?”


    會在錢祿知道的情況下,瞞著錢喜母女暗中資助趙慧慧上學,這人可能也就是錢祿的哥們鐵子什麽的,似乎沒什麽好奇怪,畢竟人在江湖混,誰還沒有那麽一兩個過命的交情,能在入獄後“托孤”的。


    但是譚輝眯著眼睛琢磨著,卻總是覺得不太對勁。


    他們之前查過錢祿的探視記錄,他入獄這幾年,沒任何人來看過他。如果監獄外有個能花錢暗中給他小侄女交學費的鐵子,關係這麽好,為什麽四年來卻來探望兄弟一次?


    考慮片刻後,譚輝說:“還是去查查,看看這個林啟辰是幹什麽的,跟錢祿有什麽過往。”


    這個插曲過去,東林分局上上下下又把精力投入到符合梁炎東描述特征的犯罪嫌疑人身上。


    一方麵在監獄的公職人員中,把符合梁炎東描述特征的人找出來做匯總和分析,另一方麵李曉野和老喬一組,到監獄去把梁炎東提到的五個服刑人員挨個拎出來審,配合的民警把這五個人的檔案一個個的翻個底朝上。


    這一查就差了三天,結果卻不盡人意。


    公職人員那邊,譚輝親自帶著任非和石昊文把人頭都摟了一遍,符合身體特征的人有八個,但是人都沒喪偶。符合喪偶條件的也有一個,可那人是監獄傳達室快退休的老大叔,前不久剛沒了老伴兒,可這人高瘦帶羅鍋,跟梁炎東描述的體型對不上,而且詢問之後,也沒發現作案動機。


    服刑人員那邊,五個人的檔案翻完了,車輪戰的也審過了,九班的田永強作案動機非常大,可是當天這人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


    真特麽見鬼了。


    任非在會議桌上戳著筆,擱心裏罵了一句。上次也是,逮錯了人,繞了一圈才把凶手抓回來……


    “我就說梁炎東給的消息有問題。”喬巍的臉色挺難看,折騰這些天,跟幾個麵對審訊都練就一身本事的囚犯鬥智鬥勇的,他那把強健的老骨頭也要頂不住了,蠟黃的一張臉下巴快要拉到桌麵上,“楊局也是,還真就被忽悠信了,大老遠跑檢方那邊去遞材料讓那孫子協助咱辦案……操,本來他自己都還是嫌疑人呢,葫蘆裏買的解藥毒藥,誰知道。”


    任非沒接茬兒,在心裏挖了個樹洞,繼續吐槽梁炎東,打算下次見麵問問他:梁教授你寫的話是不是按字兒算錢,所以惜字如金的,沒個前因後果,我都沒法給你辯駁……


    “田永強那個不在場證明,”譚輝抬手敲敲桌子,“誰給他做的?”


    老喬在旁邊把材料給他推過來,“那天在倉庫值班的是五班的管教,叫曹萬年的。他們一大隊一共十個班,五個管教,一個人帶兩個班。輪到他們大隊去粗染那邊幹活的時候,一般是三個人在工廠,兩個人在倉庫。穆彥出事兒的那天在倉庫值班的就是管五班六班的曹萬年,和管九班十班的劉學亮。那天九班的代樂山被穆彥打了,劉學亮帶著代樂山去了醫務室,倉庫那邊臨時就剩下曹萬年一個人。”


    聽著喬巍說完,任非往他們老大那兒看了一眼。


    這個曹萬年他印象太深了。當時帶著錢祿屍體出來做屍檢的就是他,當時為了拿到屍檢結果,任非還故意跟他稱兄道弟混了個臉熟。


    他們幾個這幾天搜集體貌信息做排查,最後找出的八個符合梁炎東描述的人裏頭,也有他。


    隻不過唯一對不上的,是這個人的妻子還好好的活著,雖說不怎麽出門,石昊文暗中走訪的時候問他們家的街坊鄰居,說人妻子前天還好端端的下樓買菜呢……


    但是……一個有可能有嫌疑的人,給另一個他們重點懷疑的人,做不在場證明?


    這就不太可信了。


    任非看過去的時候,譚輝沒有注意到。他聽喬巍說完,顯然也有所想,伸手也把他麵前的一份材料推給了老喬,“看看這個。”


    那上麵就是八個體貌特征符合描述的獄警管教,以及一個近期喪偶的傳達室大叔。


    老喬一眼就在上麵看見了曹萬年的名字,臉上肌肉抽了抽,忍不住罵了一句,“……我操他奶奶個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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