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說完,一幹剛還因為他的一番話蔫兒了吧唧的手下立刻抬起頭,眼露凶光地看向關外方向,然後轉過頭對著管休,各個摩拳擦掌地請戰道:“將軍,若是對陣鮮卑賊寇,卑職願為先鋒,出關破敵!”


    “將軍,屬下願為中軍,居中策應!”


    “將軍,卑職可為偏師,領軍擾襲!”


    “將軍,屬下……”


    七嘴八舌一番爭論,聽得管休搖頭淡笑。他在“啪啪”兩聲拍了下手後,剛還唧唧咋咋的討論聲立刻停止。


    管休沉著聲,麵色嚴肅:“後日議事,遲到者斬!應興留下,其餘人散議!”


    應興聞言聽話的定在原地。王賁等人也動作利索地告退出門。


    管休在人都走盡後,眼中才浮現出濃濃的疲累之色。但也隻有一瞬間,就被他很好的遮蓋住。他走到應興麵前,目光灼灼地看著應興,神情肅穆問道:“怕死嗎?”


    應興一臉凜然地搖頭:“不怕!”


    管休閃了閃眼睛,繼續聲音沉厚:“為本將死一次如何?”


    應興愣都沒愣,單膝跪下對管休鄭重保證:“願為將軍肝腦塗地!”


    管休回身從桌案上抽出幾封信遞給應興交代道:“務必送到各個收信人手中!若中途發現不妥,毀信即可,不必顧慮。”


    應興雙手平舉過頭,小心謹慎地接過信,在看到頭一個收信人名字後,一字一句地跟管休說道:“將軍放心,卑職定然不負所托!”


    管休點點頭:“今夜子時出發。隨從人員由你親點。要保密!要辦妥辦好!”


    應興站起身應諾後,鄭重其事地把信放在懷裏。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才一言不發地向管休行了禮,沉默地告退出帳。


    到帳門時,應興又回過身,對管休長身一禮,神色複雜,聲音帶了絲顫抖,和剛才領命應諾時那個舉止利落的騎都尉完全判若兩人:“將軍,保重!”


    管休笑著點了點頭,神態平和地目送應興出門。


    當天夜裏,居庸關駐軍營帳轅門打開,一騎飛出,直衝著南麵幽州易京而去。


    而那個夜裏,離易京不遠的任丘外,公孫瓚的帳中也在各自討論著退兵與否的問題。


    以公孫瓚長子公孫續為首,以其田楷等人為輔,一幹十幾人向公孫瓚建議:火速調回鎮守居庸關的管休,兩處合兵,共同抗袁。


    公孫瓚蹙著眉,沉吟不語良久後才轉身問隨軍主簿:“仲儀去居庸關有一年了嗎?”


    主簿沉思片刻後躬身回答:“回稟主公,管將軍隻去年冬天離開易京,到如今剛剛九個月。”


    “可有軍報傳來?”


    “前日得居庸關加急塘報:言鮮卑素利部正集合大軍,伺機南下。”


    公孫瓚聞言揉揉額角,再次沉默不言。


    田楷見此皺皺眉,抬步出列對公孫瓚拱手道:“主公,事有輕重緩急。素利部鮮卑逢秋必寇,已是慣例。便是能集結所部,也不過幾萬餘人,其形式決然沒有塘報所言之嚴峻。幽州對此也大可不必屯集重兵,提防關外。然與冀州之戰,卻是迫在眉睫。攘外應先安內,主公此時應當速速調兵回援,待擊退袁紹以後,再行逐寇事不遲。”


    公孫瓚不說話,手按著桌案,有一下沒一下地扣著桌麵。過了好久才輕輕搖搖頭:“伯英之言雖有道理,然孤跟鮮卑部對峙一生,怎麽因此時貿然退卻。再說以孤跟袁本初對峙多年來看,袁本初也不是能幹出聯合外族進攻幽州的人。所以,仲儀部,無需調回,讓他繼續鎮守居庸關即可。”


    田楷緊皺眉,還待再勸,卻見公孫瓚已經不耐地揮揮手:“伯英無需再言。此事孤意已決。伯英若有那心,不如想想如何退敵。”


    田楷被狠狠噎了一下,抿著唇,無奈地退回隊列。


    倒是公孫瓚環視了一下四周,忽然又想到什麽一樣,眼中神采一閃,回身問主簿:“子龍的兄喪事……差不多該完了吧?他什麽時候回來。”


    主簿露出了個詫異的表情後垂下眸,聲音依舊平淡古則:“趙將軍是年節後因兄喪事跟主公請辭歸鄉。現在一年孝期未滿,所以還不能回來。”(作者注:古法,兄、妻、祖喪孝期一年,實際為九個月。)


    公孫瓚眼睛黯淡了下,隨即揮揮手,帶著一絲倦意遣退眾將。


    待眾人都退下後,田楷跟公孫續落在最後,田楷還欲再言卻還沒等開口,就被公孫瓚不耐地揮手打斷:“伯英,孤知道你跟仲儀不和,但此時孤不想你因為個人恩怨壞了大事。”


    田楷聞言渾身一僵。他目光複雜地抬起頭,眼睛裏帶著絲難以置信地看著公孫瓚。好一會兒才又重新低頭,在心底自嘲地歎了口氣,衝公孫瓚行了一禮,滿臉苦笑地告退出門。


    公孫續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開口不解地問公孫瓚:“父親,孩兒覺得伯英先生言之有理。父親何不聽從此役,調回仲儀呢?”


    公孫瓚挑起眉,看著兒子語重心長:“續兒,為父老了,不敢再像年輕時那般冒險了。仲儀所領之軍,若是回援合兵,能贏了袁紹雖然是好。可若是不能贏,那幽州可就連以圖後計,東山再起的資本都沒有了。”


    公孫續微微思考片刻:“便是如此,父親也該試一試啊。畢竟仲儀真的有那個能耐。”


    公孫瓚無奈地笑笑,捋著胡子目露擔憂地看著自己眼前的大兒子:“續兒,你讓我怎麽說你,你甚至連迪兒那孩子都不如。至少你外甥都知道他爹爹當時離開,一年半載間不可能回來。”


    “你可知道你大妹夫離開真正用意?你可知道趙子龍離開時間為何和他如此相近?續兒啊,好好想想吧,你妹夫那是在給你鋪路啊!”


    “幽州有多少將領曾經是他提拔對他忠心耿耿的人?現如今幽州之地到如此境況。仲儀他若是回來了,輸了,便是斷了幽州的道。贏了,便是斷了你這個大公子這個少將軍的後路啊!仔細想想吧!”


    公孫瓚說完背過身,揉著額頭不再理會兒子。留下公孫續像是被打擊了一樣,神思恍惚地走出中軍營帳。


    可他還沒走出不遠,見看到了夜色底下神情沒落,長身孤立的田楷。田楷聽到動靜回身,見是公孫續後很恭謹地對他行了一禮,然後麵帶著期待問道:“大公子可曾說服主公?”


    公孫續沮喪地搖搖頭。


    田楷見此後一愣,隨即仰起頭,滿是無奈嘲諷地大笑出聲。


    公孫續被他笑的心裏發毛,拉了拉他衣袖才引起他注意:“伯英先生因何發笑?”


    田楷轉過身,扯回自己的袖口,笑聲未盡,聲音苦澀:“上下離心,主臣相疑。楷笑……幽州氣數將盡耳!”說完田楷轉過身,頭一次無視發懵中的公孫續,徑直甩袖而去。


    無論幽州的事情如何的複雜紛繁,許都那裏,人們的生活都在照常繼續。馬鈞在從郭嘉家裏離開的第二天就收拾行裝,和鍾繇一道離開了許都,前往河北。臨走的時候,專門派人到軍師祭酒府上個蔡嫵打招呼通知說:答應她的那些小玩意兒可能得等他回來以後再給了。不過昨天晚上他倒是趕出圖紙來了,要是蔡嫵能找到人,應該也能仿製出來。


    蔡嫵沒有理會這些圖紙不圖紙的事,其實她當初馬鈞答應下來那些事也不過是想馬鈞在鼓搗軍械農具以外還能鼓搗點兒其他的換換口味,不至於真成了整天趴圖紙研究機械的科學怪人。


    當然她現在也沒那個時間,她正忙活著中秋節的事。而且過了這個中秋,嫻兒就該除服了。她來許都的很多事大大小小還得妥帖安排。當然在這一點上,蔡嫵和唐薇是觀點一致,有商有量的。但是郭嘉的態度卻忽然就有些不爽了。不爽的原因倒不是戲嫻將來許都的事,而是某天蔡嫵人給戲嫻收拾新院子的時候無意間跟郭嘉提起:“嫻兒除了服就該找婆家了吧?,奉孝,你覺得應該給她說個什麽樣的婆家呢?”


    郭嘉剛還挺和悅的臉上驟然一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說:“什麽樣的婆家都不好!”


    蔡嫵被他衝的莫名其妙,回口問他:“怎麽就‘什麽樣的婆家都不好了’?你這是發哪門子瘋了?”


    郭嘉噎了噎,臉色繼續陰沉著:“哪家的臭小子能配得上嫻兒?”


    蔡嫵聞言頓時無語,眼角抽了好一會兒,才試探著跟“好叔父心理”爆棚的郭嘉講道理說:“奉孝,嫻兒大了。大了的姑娘早晚是要嫁人的。你總不能把姑娘家家拘家裏養一輩子吧?”


    郭嘉袖子一甩,表情蠻橫:“養一輩子就養一輩子。難道咱們家裏還供不起嫻兒的吃喝不成?”


    蔡嫵眨眨眼,她才不要跟這腦袋抽風,忽然蠻不講理的人爭辯呢。她隻是抬眼望了望天,語氣幽幽地說:“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誌才先生和毓秀姐姐要是知道自己昔日好友竟成了阻擋愛女姻緣的仇家,不知要如何心酸呢?”


    郭嘉聽後眼睛瞪著蔡嫵,咬牙切齒地冷“哼”了一聲,然後一甩袖子,滿是鬱悶地離開了。


    蔡嫵看著氣咻咻走遠的郭嘉,拿帕子捂著嘴偷偷直樂。樂完了,忽然意識到自己家裏,好像也有個姑娘。這會兒才是侄女要說親,郭嘉就一臉被人搶了東西似的不爽;將來要是攤上義女,郭嘉不得直接滅了人家小夥子?


    想到這兒蔡嫵身子抖了抖,帶上杜若趕緊坐車去荀彧府上:她得跟唐薇商量商量嫻兒來了到底要住哪裏?要是真住他們家,以後有人來說親迎親時,郭嘉一副橫眉冷對的模樣,跟對待階級敵人一樣對待所有候選人,那樣哪個冰人媒人還敢上門呀?


    結果到了荀彧那裏,唐薇正對著一遝的花名冊發愁呢。蔡嫵很是疑惑地接過來,打眼一看:喲,全是許都條件優越的適齡未婚小夥子,連曹孟德他義子曹真都沒放過。


    蔡嫵指著一溜兒的名字問:“這是你給選出來的?給嫻兒的還是給彤兒的?”


    唐薇抬著眼,輕歎口氣回答:“當然是給嫻兒的。彤兒不是明年才及笄嗎?文若的意思是先不著急彤兒婚事,等及笄以後再說。”


    蔡嫵拿著名冊仔仔細細地把量了幾個,然後不得不承認唐薇是個很細心的人,這些男孩子裏,皆是家境不錯門第不錯,但是又不用繼承家業的人。對於嫻兒來講,將來她若是嫁入這樣的家裏,即不用太操心,又不用太擔是非。等將來分了家,還能自己當家,不必受婆母妯娌的氣。


    蔡嫵把竹簡遞回,很是中肯地說:“我看著不錯。要不等嫻兒來了,咱們問問她意思?”


    唐薇沮喪地撐了撐額,很是挫敗地說:“咱看著是不錯,可這些全是被文若否了的。”


    蔡嫵詫異地愣住,心裏有個不太真實的預感:文若先生不會也跟我們家那口子一樣,“叔父病”發作,急赤白臉地跟薇姐姐胡攪蠻纏吧?


    蔡嫵探著身子,難以置信地問:“你們……吵架了?”


    唐薇莫名其妙:“吵?吵什麽?哦,你說這個呀?那倒沒有。文若就是一個一個點著名跟我說‘這個家境雖好,族中人眾多,勢力錯綜複雜,嫻兒到了這家恐怕應付不來’。‘那個品行不錯,然才智平庸,難有大成。將來若分家而立,嫻兒恐怕還是會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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