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還沒到,宮人魚貫而入、魚貫而出,忙著布置宴案。眾多大臣、女眷都在紫宸殿坐著閑話家常,議論宮裏宮外新鮮有趣的事,談論最多的自然是新年發生的幾樁離奇命案。


    有人忍不住好奇,問道:“你們知道真凶是誰嗎?知道真凶為什麽殺了三個妃嬪嗎?”


    “燕王殿下查了好幾日都沒擒到真凶,我聽說太後娘娘要燕王殿下元宵佳節之前破案。”


    “今日就是元宵佳節了,那燕王殿下破案了嗎?”


    “楊昭儀在春蕪院暴斃,王選侍在寢殿被自己養的白貓咬死,李淑女在觀音堂被橫梁砸死。這怎麽看都是意外,說不準真的是意外,沒有凶手。”


    “那三樁命案撲朔迷離就在這兒,看著死於意外,實則是被人殺害。說明殺人凶手十分高明,布局十分精妙,沒有破綻,更沒有留下蛛絲馬跡,以至於連破幾樁命案的燕王殿下都束手無策。”


    “倘若連帝京斷案第一人燕王殿下都破不了,那麽整個帝京城就沒人可以破案了。”


    “不知道凶手會不會再殺人,不知道下一個死的人誰。”


    眾人想到今日宮裏這麽多人,倘若凶手真想下手,必定很容易得手。


    於是,所有人都害怕起來,毛骨悚然。


    雲露鄙夷道:“膽小如鼠。”


    一個閨秀低聲道:“雲姐姐,聽聞燕王殿下每次辦案都要那個繡娘卿卿協助,這次應該也是吧。”


    雲露輕蔑地冷哼:“那賤人能做什麽?燕王殿下隻不過是要她跑腿、代筆罷了。一個卑賤的繡娘會查案嗎?你們見過豬會上樹嗎?真是笑死人了。”


    一個貴女道:“可是我聽哥哥說,燕王殿下要那繡娘跟著查案就是欣賞她的頭腦,說明她幫得上忙。”


    “你哥哥如何知曉宮裏的事?再者燕王心裏在想什麽,你哥哥知道?”雲露尖刻地反駁。


    “雲姐姐說得對,我哥哥怎麽可能知道燕王殿下的心思呢?”這貴女對其他兩人悄然挑眉,眼風陰冷。


    “雲姐姐,我爹爹也說過,那個繡娘得劉大將軍青睞,必定有過人之處。說不準她真的是才貌雙全、機智聰慧呢。”另一個閨秀故意道,覷著雲露的神色。


    “呸!她才貌雙全、機智聰慧?”雲露的怒火更加熾烈,眼裏的仇恨更加狂烈。


    “雲姐姐息怒,我們也是道聽途說的。雲姐姐這麽一說,我們了解了,那個繡娘就是使了狐媚妖術迷惑燕王殿下和劉大將軍的。”


    “可不是嗎?雲姐姐,我們不能讓這種心術不正的宮人繼續迷惑他們,我們要除掉她!”


    “雲姐姐,若不除掉她,劉大將軍就看不見你對他的真心,就不會娶你。”


    “那個該死的賤人,我一定要把她碎屍萬段!”


    雲露的秀眸噴出狂熱的怒火,好似要把整個金殿燒個幹幹淨淨。


    三個閨秀、貴女暗暗挑眉示意,陰沉地冷笑。


    那邊,沈瑤環和雲嫋嫋坐在一塊兒,聽見周邊的人都在議論後宮妃嬪之死,不由得豎起耳朵凝神細聽。


    雲嫋嫋悵然道:“不知殿下查得怎樣了。”


    沈瑤環寬慰道:“你放心吧,這大半年燕王殿下接連查了幾個大案,才幹卓著,是當今的帝京斷案第一人,得太後娘娘器重,這次一定可以順利破案的。”


    雲嫋嫋點點頭,心裏有一個隱秘的願望:希望自己可以像卿卿那樣,跟著殿下辦事、查案,為他抄錄整理,為他研墨添香,為他端茶添衣。然而,這卑微的心願都無法實現。


    黑暗漸漸吞噬天光,星辰漸次亮起,皎皎圓月懸在廣袤的絲絨天幕,灑下或濃或淡的清輝。


    殿內熱議如潮水般湧開,頗為喧嘩,這時,殿外傳來通報聲:“燕王殿下到,劉大將軍到——”


    眾人紛紛起身,宗室最尊貴的親王,朝廷位高權重的鎮國大將軍,誰敢怠慢?


    大燕國舉世無雙的兩位絕世美男再一次攜手駕到,引起騷動。


    平時難得遇見他們,隻有宮宴才能無所顧忌地看一回。那些名門閨秀、貴女們翹首盼望,雙目亮晶晶的:來了來了,他們終於進來了!


    燕王俊美如天神,尊貴絕倫,冰雪般的氣質令人望而生畏,又讓人忍不住肖想,幻想著自己和他開始一段令人向往的情緣。


    劉大將軍俊秀灑脫,器宇軒昂,氣場逼人,尤其是那妖豔張揚的大紅色披風,奪人眼目,霸氣凜然。


    一白,一紅,一冷,一熱,世間最養眼、最撩人心懷的絕配,衝擊人的眼球與靈魂。


    所有妙齡女子的心砰砰地跳動,都殷勤地期盼他們能夠看過來,看她們一眼,一眼就好,她們就會醉了。


    然而,跟在他們後麵的那個繡娘太礙眼了,破壞了美輪美奐的場景。


    為什麽這個該死的繡娘每次都跟著他們來赴宴?


    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嗎?不知道自己很討厭嗎?


    雲嫋嫋緊張得雙手交握放在胸前,雖然知道殿下絕不會看過來,但還是有一個卑微、渺小的期盼,期盼殿下不經意地轉頭望她。


    沈瑤環看她一眼,搖頭歎息。


    雲露痛恨地盯著那個該死的繡娘,恨不得立即抽出一鞭,抽死那個賤人!


    劉嵐徹故意放慢腳步,跟卿卿一起走。


    蘭卿曉低著頭,見他與自己同行,咬牙低聲道:“大將軍,你想害死奴婢嗎?”


    “有人膽敢害你,我弄死他!”


    “算奴婢求你了,你快點走吧。”


    他無奈地快走幾步,與燕王一起落座。


    燕南錚轉頭看卿卿,示意她坐在自己後麵。


    她欲哭無淚,內心哀嚎:殿下,大將軍,你們不要對奴婢這麽好,你們無視奴婢吧。


    因為,那些名門閨秀、貴女的目光是一把把冷箭,萬箭齊發,她會中箭身亡的。


    眾人坐下,雲嫋嫋失落地落座,其實早就知道會失望,可還是忍不住地抱著一絲希望。或許,這便是飛蛾撲火。


    元宵佳節依然霜天寒凍,殿內架了幾個巨大的火盆,絲絲暖意流淌開來,再加上人多,因此殿內不那麽冷。


    劉嵐徹看見宴案擺著一碟新鮮瓜果,拿了三個遞到卿卿的手心,“卿卿,這金絲橘看著個兒小,卻非常甜,嚐嚐。”


    “奴婢不想吃。”蘭卿曉把金絲橘遞回去。


    “卿卿,怕什麽?誰敢說你半句?”他氣惱地橫眸掃去,目光如劍淩厲。


    “奴婢不是怕,是不想吃。”她強調道。


    “不要勉強她。”燕南錚淡淡道。


    “……”劉嵐徹恨不得縫上他的嘴。


    蘭卿曉悄然轉頭,看見雲露惡狠狠地瞪著自己,恨不得將自己生吞活剝。


    她歎息著轉回頭,卻聽見燕王低沉的聲音:“不要在意別人的目光。”


    她點點頭,或許這就是燕王我行我素的原因,然而,要有他尊貴的身份才做得到吧。


    劉嵐徹附和:“對,不要在意別人的目光。”


    這時,福寧公主匆匆進殿,還沒落座,她就跑過來,甜甜地笑,“九皇叔,舅舅。”


    “你這丫頭不去坐著,過來做什麽?”劉大將軍笑問。


    “舅舅,今日你這披風最是萬眾矚目。”福寧公主笑吟吟道。


    “臭丫頭,拿舅舅尋開心是不是?”他佯裝生氣。


    “我尋你開心做什麽?我要找她。”她指向他們後麵的蘭卿曉。


    “你找她什麽事?”他如臨大敵一般,這福寧公主也是個惹是生非的主兒。


    “昨日我去針工局沒找到她。”福寧公主笑道,“卿卿,你跟本公主過去,本公主要你裁繡春衣。”


    “這才元宵,春日還早得很,繡什麽春衣呀?”劉嵐徹立即反對。


    “很快就春天了,我要繡新衣。”她嘟起嘴不樂意道。


    “都快嫁人了還這麽孩子心性,你怎麽嫁人?”他打趣道。


    “我哪裏要嫁人了?我才不要嫁人!”福寧公主氣哼哼地瞪他。


    “明兒我就跟太後娘娘說,福寧公主想嫁人了……”


    “你敢!”她嬌蠻地瞪他,用眼神殺死他。


    “大將軍不要逗公主了。”蘭卿曉含笑起身,“公主,走吧。”


    福寧公主朝他吐舌頭做鬼臉,劉嵐徹搖頭失笑,“福寧公主年紀不小了,也該嫁人了。”


    燕南錚淡漠道:“無需著急,或許太後娘娘有更好的打算。”


    劉嵐徹將一個剝了皮的金絲橘塞進嘴裏,“什麽打算?”


    燕南錚沒有回答,思緒轉到別的事了。


    那邊,福寧公主跟蘭卿曉說了自己要什麽樣的春衣,布料,顏色,款式,刺繡紋樣,等等,說得很詳細,還要她提供一點意見。


    蘭卿曉尋思半瞬,道:“公主喜歡海棠嗎?不如一身繡海棠,一身繡水仙。”


    福寧公主爽快地同意了,而且給她的時日足夠寬裕。


    蘭卿曉注意到坐在一旁的蕭太妃,她一人獨坐,容光暗淡憔悴,身子一動不動,眼珠很久才動一下,不知在想什麽。


    那日見蕭太妃的時候,蕭太妃還容光煥發,怎麽短短幾日就好像老了十歲?


    而後宮妃嬪這片宴案,比上次更加寥落,加上玉麗嬪養胎來不了,就剩下劉惠嬪、秦淑女和趙淑女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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