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錚冷笑,“屬於你的東西?那是一隻碧玉耳墜,你一個男子,也戴耳墜?”


    高路麵無表情道:“卑職不戴耳墜。前幾日卑職在宮外看見一對碧玉耳墜,玉質不錯,看著挺美的,卑職就買了想著送給中意的姑娘。”


    劉嵐徹順口問道:“你中意的姑娘是誰?”


    “卑職喜歡的姑娘便是瑤華郡主。”高路接著道,“卑職見過郡主三次,可謂一見鍾情。不過卑職知道,以卑職卑微的出身根本配不上郡主,因此卑職把這份情意深藏在心底,對郡主從未有過半分妄念。卑職買了那對耳墜,想著隻要郡主願意戴著卑職送的耳墜就好了。於是卑職大著膽子跟著郡主,並且在郡主落單的時候把那對耳墜送給她。”


    “然後呢?”燕南錚好整以暇地問。


    “郡主身份尊貴,對卑職的態度自然極為鄙夷不屑。郡主根本看不上那對耳墜,也猜到卑職的心思,郡主就說了一些難聽的話羞辱卑職。”高路的麵孔忽然布滿了憤恨,“卑職自知沒有資格把郡主放在心裏,可是郡主辱罵的話實在太難聽了,卑職就頂撞了幾句。郡主更生氣了,不僅辱罵卑職,還要卑職前途盡毀,要卑職不要再出現在她麵前。甚至,郡主還要卑職的家人雞犬不寧。卑職覺得郡主心胸狹窄,欺人太甚,急怒攻心之下就殺了郡主……燕王殿下,大將軍,是卑職殺了郡主,與他人無關。”


    “就因為瑤華郡主辱罵你、威脅你,你便殺了她?”燕南錚鄭重地問。


    “是。卑職聽聞殿下找到新物證,知道殿下很快就能查到卑職,便大著膽子來偷。”高路視死如歸道,“殿下、大將軍要殺要剮,隨你們。”


    劉嵐徹氣得睚眥欲裂,“你以為我們都是傻子嗎?”


    高路冷漠道:“卑職已經招供、認罪,跟關在地牢的那姑娘無關。”


    燕南錚下令:“收押地牢。”


    侍衛押著高路前往地牢,劉嵐徹皺眉道:“燕王,他的鬼話你也信嗎?”


    燕南錚轉身回寢房,“明日再審。”


    劉嵐徹追上去,房門卻在他即將進去之際關上了,害得他吃了個閉門羹。他惱怒地嚷嚷:“喂,為什麽明日再審?要趁熱打鐵呀,連夜審不是更好嗎?”


    寂靜的皇宮回蕩著他憤怒的聲音,隻有掃過的夜風呼呼地回應他。


    他沒有等到房裏人的回應,回頭一看,怎麽所有人都跑了?那他今夜睡哪裏?


    “燕王,你出來!給本將軍安排個房間!”


    “你再不出來,本將軍就闖進去了!”


    “你以為本將軍說笑的嗎?本將軍這就進去!”


    “大將軍,請您到那邊那個房間就寢。”


    劉嵐徹嚇了一大跳,看見鬼見愁就站在自己身側。


    鬼見愁就是鬼見愁,神出鬼沒,鬼見了都害怕。


    劉嵐徹悻悻地去那個房間,躺下睡覺。


    翌日上午,吃過早膳,他耐著性子問燕南錚:“燕王,可以提審那個高路了嗎?”


    燕南錚站在瓊庭,一身華紫在漸漸蕭瑟的秋冬之節顯得格外的醒目,寒風過處,廣袂如飛。


    不多時,侍衛押著高路來到存墨閣。


    劉嵐徹目光狠厲,厲聲喝道:“你最好一五一十地招供,再有半句虛言,大刑伺候!”


    高路梗著脖子道:“昨夜卑職已經認罪,沒什麽可說的。”


    劉嵐徹氣得跳腳,衝上去重重地踹了他兩腳,“再不說,本將軍把你大卸八塊!”


    高路冷冷道:“要殺要剮,悉隨尊便!”


    “本王的人連夜去你帝京鄉下的家,你的老母親和妹妹已經不見了,後來在一裏之外找到,她們倒在血泊裏,死得很慘。”燕南錚神色淡淡,好似在說今早有點寒,要添衣了。


    “當真?”高路的麵孔瞬間扭曲,彌漫著傷心、悲痛。


    “你的老母親和妹妹為什麽會死於非命,你心知肚明。”燕南錚端著茶盞淺淺啜了一口,並不逼他。


    劉嵐徹驚愕,燕王什麽時候派人去找高路的家人?為什麽他不知道?


    高路的雙目湧出熱淚,一行清淚滑落,悲傷欲絕。


    燕南錚輕淡道:“若你堅持是你殺死瑤華郡主,稍後本王就上報太後娘娘。殺害宗親,罪無可恕,誅三族。”


    劉嵐徹鄭重地提醒:“你最好想清楚,不僅你要五馬分屍,還會連累你的親朋。”


    高路扭曲的五官平展了一點,啞聲道:“卑職招……昨夜卑職來行竊,的確是為了那對碧玉耳墜。那對耳墜不是卑職的,是……”


    ……


    寧壽宮。


    巧的是,不少後宮妃嬪都來向劉太後請安,連皇帝陛下也來了。


    其實是燕南錚派人通報的,請宮裏各位主子到寧壽宮看精彩大戲。


    偌大的大殿濟濟一堂,蕭太妃,麗嬪,惠嬪,月昭儀,楊婕妤,王選侍,等等。


    劉太後高居寶座,神色淡淡,對於眾人不約而同地來請安,心中有數。慕容文暄坐在一旁,正與劉嵐徹低聲說著什麽。


    淩疏影站在一旁,容顏冷肅。


    燕南錚坐於左列次座,如雪域高嶺的一朵雪蓮花,雪光清灩,神姿高蹈。


    玉肌雪時不時地瞟他一眼,目光夾雜著複雜的情緒,癡戀,著迷,無奈……


    這時,殿外傳來太監的通報聲:“八賢王到——”


    八賢王氣勢凜然地踏入大殿,看見殿內這麽多人、這麽多雙眼睛都盯著,不由得一愣。不過他見慣了大風大浪,這等陣仗,他根本不放在眼裏。


    他行了個簡單的禮,在左列首座坐下,“太後娘娘,這麽多人都在這兒,想必我兒慘死一案已經查明真相,抓到凶手了吧。”


    “八賢王稍安勿躁。”劉太後溫婉地安撫,“不如先聽聽燕王怎麽說。”


    “八皇叔,九皇叔應該已經查到凶手,不然也不會來向母後複命。”慕容文暄道。


    “的確已經有點眉目。”劉嵐徹朝殿外大聲道,“把疑犯押上來!”


    玉肌雪暗暗思忖,燕王查明真相,那卿卿應該不會有事了。


    眾人心思各異,大殿的氣氛有點沉。


    侍衛押著高路進殿,高路跪在宮磚上,低著頭,一聲不吭。


    淩疏影一貫的無悲無喜,站在劉太後身邊已經數年,隨時候命,很多時候被人直接無視。


    “他就是殺死我兒的凶手?”八賢王怒火狂燒,恨不得一腳踩扁高路。


    “他不是凶手,他是清元殿的侍衛高路。”劉嵐徹解釋道,“昨夜存墨閣失竊,闖入行竊的人便是他。他偷走的東西是燕王找到的新物證,心甘情願地為真正的凶手消災解難。”


    “王八犢子!”八賢王憤恨地站起身,狠狠地踹去一腳,正中高路的心窩。


    高路跌倒在地,受了內傷,一聲不吭。


    八賢王還不解氣,有一股把他碎屍萬段的衝動。


    燕南錚勸道:“八哥稍安勿躁,還要他指證凶手。”


    八賢王厲聲怒吼,如獅子吼一般驚天東西,令人驚駭,“凶手究竟是誰?”


    此時,淩疏影秀眸空冷,神色如常。


    “你再說一遍。”燕南錚對高路道。


    “卑職乃清元殿侍衛,聽聞燕王殿下找到新物證,擔心新物證對她不利,便決定去偷。卑職與她相識數年,交情尚好,且她幫過卑職,因此卑職不能讓她有事。”高路的目光狀若無意地轉向淩疏影,此時她眉睫微抬,目光輕淡如煙,好似根本不認識他。他接著道,“她殺害瑤華郡主,倘若被查到凶手是她,她必死無疑。卑職感念於她曾經的幫助,且默默地喜歡她兩年,卑職不願她死,隻希望她開心地活下去。”


    “凶手究竟是誰?說!”八賢王怒不可揭地怒吼,虎嘯般的吼聲幾乎掀翻殿頂。


    劉嵐徹看著淩疏影,她恭謹地站著,站成一株狂風暴雨裏巋然不動、一片葉子也不飄動的神奇碧樹。那張端雅清麗的臉龐有點蒼白,漆黑的眸子低垂著,眼珠難得動一下,似一雙假眸。


    他心裏冷笑,假裝鎮定罷了,稍後看你如何辯解!


    高路右手發顫,慢慢抬起來,“是……她……”


    大殿死寂,空氣好像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跟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他指的莫非是淩女官?


    八賢王的身軀爆發出酷烈的殺氣,恨不得一刀把她大卸八塊,“原來凶手是她!”


    淩疏影依然凝定不動,好似一具失去靈魂的空殼,沒有悲喜,沒有表情,沒有呼吸,又宛若一具精心雕刻的冰雕,散發出絲絲寒氣,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高路的手臂低低的,有點心虛,不太敢指控。


    玉肌雪心裏驚駭,竟然是淩女官!


    劉嵐徹不耐煩地催促:“究竟是誰?是不是淩女官?”


    在這千鈞一發的緊要關頭,一個宮女倉惶地奔進來,喊道:“太後娘娘,陛下,是奴婢的錯……奴婢是凶手……與旁人無關……”


    大殿嘩然,紛紛轉頭望過去,但見一個宮女飛奔進來、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地認罪:“八賢王,是奴婢殺死郡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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