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


    今年的冬天不太冷,雪下了幾場,都極小,連枝椏地麵也沒來得及落白便又都靜悄悄的沒了痕跡。


    沈木騰期末考試結束後開視頻跟沈木兮匯報成績,還時不時激動地蹦出幾句標準的倫敦腔,沈木兮憋笑,隔著筆記本的屏幕把小孩的成績單從頭到尾審查一遍,心裏雖欣慰極了,麵上還是佯裝嚴厲的又給他製定接下來半個學期的成績指標。


    沈木騰忙不迭的應下,見沈木兮心情很好,於是賣乖,問他今年能不能留在英國過春節,明年再回來陪她跨年,他跟同學們約好了要一起烤火雞,還要去海邊小鎮的教堂祈福,也答應了要教寄宿家庭那位阿姨包中國餃子。


    沈木兮知道他不會說謊,隻是聽到最後的時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低嘲,“你會包餃子?別把中國的優良文化敗在你手裏就行。”


    沈木騰衝她吐吐舌頭,“反正我比他們會的多,起碼我吃過的餃子比他們吃過的火雞要多。”


    沈木兮,“……”不知道這餃子與火雞的比較聽起來究竟有沒有毛病。


    季遇白剛從學校回來,循著聲音,輕聲推門進了書房,不動聲色的從背後擁過來,手撐在桌麵,把沈木兮整個的圈進了懷裏,看了眼視頻那端咧著嘴直笑的小孩,勾了下唇角,“你姐的期末考試掛了一科,還被通告請了家長。”


    沈木兮霎時便氣的臉都白了,氣憤的扭過頭去要跟他理論,卻沒估量二人的實際距離,猛地一轉頭,正貼上了季遇白的唇角。


    他淡定的低眸,就著她的姿勢看進她慌亂的眼睛,眼底盡是得逞的戲謔。


    視線纏著她,開口卻是對沈木騰說話,“你姐現在,是在變相的討好我。”


    沈木騰大聲的咳了起來,移開眼捏捏喉嚨,卻是忍不住聲音裏濃濃的好笑,“還有未成年看著呢,姐,你矜持點,注意影響。”


    沈木兮縮了縮身子,漲紅著臉躲開他灼熱的注視,又去推搡他撐在桌邊的兩隻大手,沒好氣的抱怨,“你起開,我就掛了一門經濟學,請家長也不是因為我掛科,是校長請你去喝茶,你幹嘛要把這兩件事聯係到一起!”


    季遇白低笑,任她掰著自己的手,卻仍是紋絲不動,“知道校長請我去喝茶聊什麽了嗎?校長問我,有沒有興趣去你們學校擔任下學期的經濟學講師,也好,課餘時間可以專門給你這掛科生補習。”


    “啊?”沈木兮將信將疑的瞪大眼睛,早都忘了屏幕那端一直看好戲的小孩,有些驚恐的扭過頭,“你不會同意了吧?”


    “沒有,”季遇白看著她,說的一本正經,“怕到時情敵太多,你會應付不來。”


    那邊,小孩特別有眼力勁的朝屏幕擺擺手,“遇白哥再見,提前祝你和我姐新年快樂,我下了啊,你們繼續,別停!”


    說完,還酷酷的擺出一個“我看好你哦”的手勢。


    沈木兮,“……”


    季遇白看了眼被關掉的視頻窗口,身子壓的更低,下巴抵在她發間蹭一蹭,感受著那絲絲柔滑擦過皮膚,緩緩閉上眸子,嗓音柔軟的不太真實,“為什麽選修經濟學?”


    沈木兮在他的愛撫裏瞬間乖順下來,頭埋進他的毛衣,軟軟的說,“因為想跟你有一點共同話題啊,投資和理財我一點都不懂,”說完又失落的癟癟嘴,“可是好難啊,那些數據分析啊什麽的,比我專業課還複雜。”


    “我們現在沒有共同話題?”季遇白睜開眼睛,一隻手遊弋過來摸摸她的臉頰,“投資和理財也不需要懂,隻要保證想花錢的時候銀行卡裏隨時有錢就可以了,就這麽簡單。”


    沈木兮扒著椅背,聽完這句話徹底泄了氣,神情懨懨的瞥他一眼,“所以我到了你的專業領域,就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小白咯?”


    季遇白失笑,被她現在這幅磨人的模樣撓的心癢,指尖勾起她的下巴,唇瓣貼下來,邊吻她邊含糊不清的說,“會唱歌就行,其他的什麽都不需要學。”


    沈木兮閉上眼睛,挺直背脊回應著他的吻,將舌尖探進去撩撥著他的城池,生澀,卻又格外熱情。


    兩道可以忽略距離,沉沉的糾纏在一起的鼻息逐漸熱燙升溫,季遇白把人抱起來,直接放到身後的原木書桌上。


    片刻的分離,沈木兮張開唇瓣小口的喘著氣汲取氧氣,不過幾秒鍾,男人又欺身籠罩過來,多了些強勢與渴求,一隻手扣在她的腰後,壓著她往他懷裏契合。


    吻到動情。


    手才剛伸進裙擺,指尖還未來得及向深處遊離,小姑娘突然大力推開他,小手也迅速擋住他的嘴,得意的挑著眉,看他眼底的意亂情迷與幽深的眸色,狡黠的笑了,“你說的,除了唱歌,其他的什麽都不需要學。”


    人往他的耳邊湊過來,濕熱的氣息在渾然不知的挑逗他最後的一絲隱忍,“遇白叔叔,你晚上不許要求我學別的……姿勢,我就是懶死了,一動也不想動。”


    季遇白沉沉的吐氣,身體裏那股燥熱徹底被她燃起了苗頭,甚至可以清晰感受到那把火是怎樣從血液迅速朝一個部位匯湧。


    他緩慢的閉上眼睛,還停在裙擺下的那隻手卻是熟稔的找到老地方,不輕不重的揉撚了一下,聽著小姑娘在他耳邊又是麻蘇蘇的“唔”了一聲,


    銷魂蝕骨,


    全身哪哪都硬了,


    不動就不動吧,會出聲就夠了。


    ……


    於是,到最後,這便順理成章的成了兩個人的跨年。


    記起去年春節的盛況,沈木兮特意把逛超市買年貨的時間推到了年底,兩人推著同一輛購物車在超市熙攘的人群裏艱難穿梭,或許時不時看到需要的食材還得上去搶一把。


    季遇白一隻手推著車,一隻手把她牽的緊緊的,總怕一個不留神就被人把小姑娘擠丟了,或者丟不了,隻被人推搡到了他也看不下去。


    恨不得她再矮一點,可以直接抱進購物車裏,去哪裏都全程推著她好了。


    蔬菜區。


    沈木兮掙開他的大手,一個眨眼間就投身到了一群大媽的搶菜熱潮裏,一派熱火朝天,也顧不得看蔬菜新鮮程度,似乎能抱到手裏就是好的。


    頗有幾分台風來臨前夕,台灣大型超市瘋狂搶購囤貨的氛圍。


    季遇白站在展台最外圈,抬眼朝四周淡淡掃了去,黑壓壓一片,除了人頭攢動,似乎也看不到其他,那一張張陌生的麵孔,有人匆忙,焦躁,像是在趕時間,神色不耐,也有手挽手似新婚或熱戀的情侶,在時不時耳語,臉上盡是幸福洋溢。


    伴隨著,耳邊聒噪而嘈雜,誰家的小孩被踩了一腳,哇哇大哭,身後不知哪個方位的稱重台發生了插隊,幾個女人在無休止的罵街,還有因為意見不統一當場起了爭執的夫妻。


    各種聲音糅合到了一起,入耳,便是這曲人間煙火的旋律。


    心口驀地收緊了那麽一下。


    他把自己關起來多久了。


    他收回視線,毫不吃力的就穿透層層身影,鎖定住了剛好抱著兩顆西蘭花朝自己興奮晃動手臂的姑娘,他彎了下唇,伸出手,接了她遞來的菜,放進購物車,再看小姑娘,又溜去了旁邊的展台,眼睛左看右看,往懷裏抱了幾個生菜球……


    十年了,他忽然就覺得,仿佛此刻,才真真切切的是在生活。


    排隊給蔬菜水果稱重,沈木兮被男人緊緊護在懷裏,跟著漫長的隊伍亦步亦趨的挪動著腳步,過了會,想起什麽,抓著男人的衣襟扯兩下,語氣很是認真,“遇白,這才是過年的感覺,你記住了嗎?”


    男人懂她的意思,輕輕的揉一揉她的頭,低聲,“記住了。”


    “但是你下次自己逛超市的時候盡量低調一點,”沈木兮踮腳湊去他耳邊,眼睛警惕的轉了轉,小聲說,“你沒發現好多婦女都在看你嗎?後麵,左邊,還有不知道多少隱形在別處的眼睛,可多了。”


    季遇白低笑一聲,“沒關係,我不喜歡婦女,”他埋頭,在她鬢角蹭一下,“我隻喜歡我小侄女。”


    沈木兮嘿嘿直樂,又跟著隊伍往前麵挪了挪,轉過身麵對著他,踮腳,閉上眼睛,還主動嘟嘴,“小侄女要親親。”


    季遇白無奈的斂眉,看了眼四周投射過來的些許視線,淡聲叫她,“木兮。”


    “嗯哼?”沈木兮自然知道他不會在大堂廣眾之下回應自己,這會不慍不惱的睜開眼,眉眼笑彎起來,“我在開玩笑……”


    話並沒有說完,男人就猝不及防的低頭吻下來,薄唇在她唇角輕啄一下,很快離開,深邃的眸盯著她,“回家再好好親。”


    這下輪到沈木兮這始作俑者不好意思了,她慌忙別開眼,低頭揉了揉自己正慢慢漲紅起來的臉,腳尖抵在地上擦圈圈,卡著氣憋了半晌,愣是隻擠出一個字,“好。”


    ……


    拎著禮盒去楊言家給新婚小夫妻當了一天的電燈泡,接踵而至,便是年三十。


    沈木兮窩在沙發煲了整個下午的韓劇,臨近黃昏時突發奇想的想吃火鍋。


    季遇白有些無奈,但也二話沒說就穿衣服去樓下便利店買火鍋底料和雪花肥牛,給餐廳去電取消了提前一周便已經訂好的年夜飯外賣。


    季遇白不喜吃辣,又想滿足小姑娘的口味,最後選擇的微辣湯底。


    沈木兮關掉電視機,興衝衝的跑去廚房打下手,幫忙擇菜洗菜。


    二人分工並不明確,其實多數都是沈木兮做事有頭沒尾,菜擇了一半就倦了,拿著自己擇好的菜葉去跟季遇白搶水龍頭,成功把人擠走了,洗一會菜又看他調醬料很有趣的樣子,於是跑過去非要試一試。最後終於把人吵煩,直接拎著她衣領子扔回了客廳,廚房門反鎖,不出半個小時,菜肉都擺好盤,電火鍋開始加熱沸騰,這才把人又拎回來,直接放到了自己右手邊的餐位上。


    沈木兮晃著腿看他側臉半晌,湊過去好奇的問,“遇白叔叔為什麽不跟我坐對麵了?”


    男人一邊在鍋裏放肥牛片一邊漫不經心的答,“你長得太矮,怕你待會吃不到肉。”


    沈木兮不屑的哼哼兩聲,最後為了證明自己是可以自食其力,這頓火鍋是全程站著吃完的。


    季遇白看了她好幾次,一笑置之,還真的沒給她夾過一次菜。


    最後收拾過餐桌,沈木兮抱著一摞盤子在洗碗池洗洗涮涮的時候又幡然醒悟,剛剛好像是季遇白想給她夾菜,照顧她吃飯來著,隻不過隨口扯了一個身高的借口做掩飾,


    而她呢,到底在較個什麽勁啊?


    本該溫馨甜蜜的年夜飯火鍋,結果後來回憶起來沈木兮都是被自己蠢哭。


    *****


    沈木兮洗漱完,抓著濕發從臥室出來的時候,落地窗外正綻放開一大束璀璨的煙花,絢麗的顏色將夜幕燃亮,比星盞耀眼,開到荼蘼,那絲絲縷縷的線彩又紛然墜落,不知掉進了誰家的庭院。


    沈木兮愣著神看了會,不知為何,心底忽然就泛起一陣無名的酸澀。


    她拖著一個蒲團坐在季遇白腿邊,支起下巴望著天發呆,眼底是不停撲簌越過的斑駁色彩。


    有來自遠方的,有來自附近的,卻又都是相同的結局,終不複存在。


    男人的指尖勾起她散在後背的一縷濕發,漫不經心的把玩著。


    半晌,她忽然扭過頭,神色有些黯淡,悶聲說,“遇白,待會過完十二點我就二十歲了誒。”


    男人揉了揉她的頭,拎著她肩膀,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又啄一啄她唇角,看著她眼睛,“不是,十九歲半,明年夏天過完生日才是二十歲。”


    沈木兮有些失落的“哦”一聲,過了會又嘀咕,“我一點也不喜歡二十歲,這輩子最討厭二十歲了。”


    她軟聲的抱怨此刻像是變成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緩慢卻鋒利的在他心髒豁開了一道深深的口,舊傷還在,可已經麻木了,新傷,也不知道又要疼多久才會過去。


    總也痊愈不了。


    是他自己選擇的不要痊愈。


    怪的了誰?


    他緩緩的眨了下酸澀的眸,勾著她下巴讓她仰起臉,眸色漸暗,深深吻下去,太多想說的話,想解釋的事實,都深埋在這個吻裏,一直到她喘不過氣,放開她,才喑啞的說,“一輩子就這一個二十歲,不喜歡,也很快就過去了。”


    沈木兮瞬時就紅了眼,仿佛從他的眼底已經看到了明年深秋的那一天,她抿緊唇,搖搖頭,想說什麽,喉嚨卻被一股沉甸甸的的苦澀卡死了,竟發不出一個音節。


    過不去啊,遇白,有些事情,是過不去的。


    你能聽到嗎?是我的眼睛在告訴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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