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遇白走在了人潮最後。


    提前已經知道了楊言會帶著小姑娘過來接機,視線越過出口那高矮不一攢動的人頭,這會淡淡的往接機口掃了一眼,很快就找到了正往裏麵巴望的那張小臉。


    他彎了下唇角,目光再也沒從她臉上移開。


    電話裏還在打趣,問她是不是瘦了,小姑娘沒說話,現在這麽看去,果真就是瘦了,本就尖尖小小的下巴這會更精致了,巴掌大的小臉,估計捏上去都捏不到肉,身子被人擋住了,看不清,小姑娘似乎是墊著腳在往裏麵看的,楊言時不時的低頭跟她笑說一句什麽,小姑娘表情極不耐煩,連嘴唇都沒帶動一下的。


    一直到他朝她的方向走近了,小姑娘的視線這才終於撞上他的。


    肉眼可見的,那道探尋的目光立馬就亮了起來,晃到了他的心口,破窗而入。


    她笑著招手,雀躍的跳起來喊他,“遇白!”


    楊言輕輕的咳了一聲,嘀咕,“沒事戴什麽口罩,害的小爺找半天都沒找到。”


    季遇白一隻手拉著行李箱,上麵還掛了一個黑色包裝的禮盒,這會走近了,把口罩摘下來,拍了拍小姑娘的頭,把人從楊言身邊拎過來,手裏的那隻黑色口罩則直接放到了小姑娘的夾克口袋裏,一套動作別提多自然了。


    沈木兮呆愣的抬眼看他好半天,想了很多很多見麵要說的話,抱怨也好,閑聊也好,現在真的見到人了,就站在自己身邊,一隻手還輕捏住了自己肩頭,還有他戴過的口罩……也放到了自己口袋裏?


    一切動作都親昵的令她心跳失速,醞釀好的表情和語言早都忘得一幹二淨。


    楊言幾步跟過來,接了季遇白手裏的行李箱,季遇白停下來,把掛在上麵的禮盒遞給沈木兮,“小零食。”


    鼻音很重,聲音低啞而晦澀,像是含了一把粗糙的沙礫,磨得人心疼。


    戴口罩原來是因為感冒了。


    沈木兮反應有些慢,跟他對視了好幾秒,看他微微挑眉,這才接過那個盒子,聲音不自覺就輕了,“台灣很冷嗎?”


    季遇白低低一笑,大手扣在她腦後,帶著她往航站樓外走,“台灣的冬天平均氣溫十五度。”


    沈木兮跟著他手上的力度往外走,無論身體的每個感官還是突然柔軟下來的心髒,都莫名的依賴這種觸碰方式,腦袋仍舊歪著看他側臉,“哦,對呀,那你怎麽會感冒的?”


    季遇白指背輕輕的擦了下鼻尖,吸了口氣,大概是有些不舒服,過了會才淡淡反問,“那就是因為太熱了?”


    沈木兮不滿的哼了一聲,全是小孩子脾氣,“那我們現在去醫院吧。”


    楊言提著行李走的飛快,不知道在期待什麽,季遇白看了眼他的方向,帶著小姑娘轉了彎,跟過去,“家裏有備用藥箱,而且,待會不是要去吃飯?”


    “哇,”沈木兮有些驚訝的瞪了下眼睛,“楊言這麽快就跟你說了?我怎麽都沒看到他給你打電話?”


    話落,又想起楊言那會聽到司影應約後,在車上整理衣服照鏡子的一幕,沈木兮又歎口氣,心想,這也正常。


    季遇白耐心的回答著她的每一個問題,“剛剛一開機就看到他發過來的信息了。”


    楊言已經坐進車裏打了火,季遇白拉開後排車門,看著小姑娘坐進去,把門關上,自己則拉開副駕駛的車門矮身坐了進去。


    “你不坐後麵嗎?”沈木兮幾乎是脫口而出,說完了,又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太過明目張膽了,下意識的咬了下嘴唇,局促的將頭別向窗口,不說話了。


    季遇白係好安全帶,沒顧楊言在一旁陰陽怪氣的輕咳和各種眼神傳意,回答小姑娘,“我感冒了,所以,”看了楊言一眼,繼續說,“傳染的話,還是傳染給楊言吧。”


    沈木兮剛剛的局促因為這句玩笑話一掃而空,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來,這個男人身上似乎有種魔力,她全部的心思與欲蓋彌彰他都知悉,她在他麵前近乎透明般的存在,或者隻是一個眼神的對視,又或者,都不需要看什麽,他總輕易的將她的處境與心情剖析的清明透徹,再巧妙的化解令她不適的局麵,所有的發展,似乎都在他的手中主宰,她像是那滴碎在他掌心的淚珠,轉動不了乾坤,連那張網都掙脫不掉。


    或者說,是她早就放棄了掙紮,在他手心的溫度裏融化了一切的堅固,軟進了皮膚。


    “聽說把感冒傳染給別人,自己就好了,遇白,你加油。”


    楊言,“……”這特麽都是一群什麽朋友!


    車裏暖氣開得足,沈木兮心情又異常的愉悅,這會晃著小腿蕩來蕩去,一會看看左邊一會看看右邊,嘴裏也哼著不成調的曲子,雖然一般人都聽不出來她在哼什麽,似乎就連機場高速慣來的堵車都變成了慢節奏的享受生活。


    季遇白從後視鏡輕輕的掃過去一眼,彎了下唇角,很快收回目光,淡淡問,“木兮,待會想吃什麽?”


    沈木兮隨著男人低啞的聲音安靜下來,定定的看過去。


    角度問題,她坐的位置隻能隱隱看到他清雋的側臉,以及微咬的下頜,線條俊逸的不像話,她挪了挪身子,又往左邊靠了靠,一直靠到了車門上,再看他,已經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半闔的眸子,是一種完全放鬆的姿態,像是累了,在養目休息。


    她滿足下來,胳膊撐到膝蓋上,支起下巴,繼續看。


    “今天的主場不是楊言嗎?讓他們決定好了,我吃什麽都行的,又不會挑食。”


    男人沒動,眼皮都沒抬,淡淡道,“那就吃意麵?”


    這兩個字簡直是沈木兮的噩夢,她輕輕地瞪了他一眼,下巴離開手掌,坐直了身子,沉聲,“你要是想吃,待會結束了我回家給你煮宵夜!”


    季遇白低笑,不說話了,似乎不用看,都知道小姑娘現在是什麽樣可愛的模樣。


    楊言忽然插話,有些不太自然,聲音都變了,“沈木兮,你問問那誰,看她想吃什麽。”


    沈木兮一挑眉,來了某種興致,“那誰?是誰呀?我可不認識叫那誰的人。”


    季遇白安靜的聽著,唇角卻是彎了彎。


    “嘿,你還來勁了是吧?”楊言從後視鏡瞪她一眼,狠狠的,“就是那女人,那個不負責任的女人!”


    沈木兮衝他努了下嘴,不依不饒,“我怎麽知道對你不負責任的女人都有誰啊。”


    這話聽著真特麽刺耳,楊言沉沉的歎口氣,揉了揉脖子,無可奈何,“司影,你們別玩我了行嗎,給她打電話,問她想吃什麽,再要一個她現在的地址,我待會過去接她。”


    沈木兮聳聳肩膀算是放過他,拿出手機,給司影發信息。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單純的她想多了,她總覺得,浪子好像是要回頭了。


    把楊言剛剛說過的重點以及表情添油加醋的發送出去,想著司影平日裏回複信息的速度,沈木兮黑掉屏幕,將手機扔去旁邊,不經意的看到了什麽,忽然動了個小心思,偷偷瞥了眼副駕駛似乎還在闔眼假寐的男人,然後把手邊包裝精致的黑色禮盒拎過來,放到腿上,微咬住嘴唇,輕聲褪下包裝袋,打開盒子。


    蜜餞,牛軋糖,麻糬,鬆塔,各種精致的小包裝零食擠了滿滿的一盒。


    雖然並不是什麽稀奇的食物,心裏此刻卻是莫名的滿足,像是眼前這被塞的滿滿的盒子,心口也被一種莫名的浪潮充斥的不餘一絲空隙。


    沈木兮抿緊唇角笑了笑,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又抬眼巴望了一下前排的兩個男人,楊言皺著眉,一臉苦楚沒處發泄的憋屈模樣,副駕駛的男人似乎動了動身子,安靜的隻留給她一張側臉,陽光曬過,那皮膚上蘊著一層柔軟的光,別提多養眼了。


    證實了自己的小動作沒被人發現,沈木兮咬了下嘴唇,低下頭巡視一圈,選了一個抹茶口味的麻糬,將腿上的盒子輕拿開,放回腿邊,然後小心的撕開包裝袋,做賊般的緊張又興奮,把麻糬放到了嘴邊,一口咬下了半個。


    其實是顧忌到自己現在當著季遇白的麵打開禮盒,還直接吃了,會不會有些不失分寸?畢竟之前的十幾年爸媽都是這樣教育自己的,收到禮物要與對方誠懇致謝,不論多麽期待與激動都要規規矩矩等客人離開之後,回到自己房間才可以打開禮物,雲雲,長篇大論的淑女名媛家規。


    至於現在……她好像都自由散漫慣了,更何況,對於那些條條框框的限製她本也是做做樣子給外人看的,那種難耐與興奮驅使著她身體最深處的本性,就這麽打開了,還送到了嘴裏。


    細細咀嚼過那甜糯,沈木兮把剩下的一半麻糬也全部送了進去,包裝還未來得及從唇邊拿開,放在旁邊一直安靜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是短信提示音,她專門選的一句英文歌曲,此刻在這靜匿的車廂裏被襯托的異常突兀,當然,也許是和沈木兮當下的處境有很大的關係,她整個人都被震得一激靈,然後呼吸卡了一下,臉蛋憋的通紅,趕忙側過頭去,掩嘴猛咳起來。


    楊言沒多大反應,或者說,是提不起什麽興致,從後視鏡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繼續皺著眉唉聲歎氣去了,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雷打不動。


    季遇白睜開眼睛,轉身去看她,本還帶著疑惑的目光在看清小姑娘腿邊打開的禮盒,還有手裏捏著的包裝紙後立馬化開了,轉而忍不住笑了一下,“木兮,好吃麽?”


    沈木兮又咳了好半晌才順過氣,頂著憋的漲紅的臉蛋扭頭看他,眼底還有水汽,清亮的晃眼。


    她羞窘的“啊”了一聲,摸了摸自己的臉,不好意思的低下眼,“好吃啊。”


    儼然就是一副偷吃被抓來不及躲的小孩子模樣。


    季遇白還在看她,眼角眉梢盡是笑意。


    她咬了下嘴唇,也不敢抬頭與他對視,慌亂的把盒子蓋好,塞回了包裝袋裏。


    “木兮,你來。”等她做完這一係列動作,季遇白勾了勾手,示意她過去。


    沈木兮愣了一下,微微瞪大眼睛,目光閃躲的看了看他,又立馬移開,沒有細想他打算做什麽,大腦近乎空白的弓著身子往前探過去。


    頭才剛越過副駕駛椅背的平行線,下巴忽然被男人長了薄繭的指腹捏住,並不熱,相貼在一起的皮膚卻灼的難受,似乎隻需要一秒鍾,他就輕鬆的引爆了她全部的血液般。這並不是第一次,兩個人以這樣的姿勢近距離觸碰,但她卻仍舊心如擂鼓,有些怔愣的抬眼看他。


    男人的目光卻沒有與她對視,而是筆直平定的落在了……她的下巴,或者說是,她的嘴唇上,借著此刻的角度,她清晰的看到了他眼眸低著,長睫微微一顫,像是把小扇子,落在眼瞼一片淡淡的陰影。


    隨後,他的拇指指腹離開扣住她的下巴,上移,按在了她的唇角,輕輕的刮了一下,沈木兮低眼,卻什麽都沒看到,再抬眼,發現男人的眉心微微一蹙,隨即唇角又被刮過,力度加重。


    她不敢動,也不敢說話,就這麽僵硬的挺著身子,目光定定的盯著他深澈的眼睛,怎麽都移不開般的膠著。


    直到男人身體往右邊靠了靠,將拇指伸到她眼前,隔開了她幾近癡綿的視線。


    她看清男人指腹上那層薄薄的白色粉末後立馬就懂了剛剛的那一係列動作初始……


    沈木兮低頭,小聲的清了清喉嚨,慢吞吞的坐回身子,又探出舌尖,輕輕的舔了一下男人剛刮過的唇角,果然……沙沙的,是那會吃麻糬時殘留的糯米粉。


    卻不知,季遇白並沒有轉身,似乎是猜到了她的小動作,這一切都盡收眼底,他蜷起手掌,抵在唇邊輕咳一聲掩蓋住笑意,提醒她,“木兮,手機有未讀短信。”


    “哦,好,”沈木兮近乎機械的回答出這兩個字,仍舊頭也敢不抬,把手機撈過來,一隻手揉著紅的都有些發燙的臉頰,一隻手解鎖屏幕。


    楊言早都看不下去了,這會拍著方向盤長長的歎氣,恨不得站起來捶胸頓足般,“沈木兮,你丫的就知道欺負我,合著你這趾高氣揚就對我適用,一到遇白麵前就自動退化成小白兔了是嗎?”


    沈木兮從屏幕上移開眼,裝傻的“啊?”了一聲,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個問題。


    靠在副駕駛上的男人從抽屜裏翻出紙巾,慢條斯理的抽過一張,擦淨了手指上剛從她唇角刮掉的糯米粉,淡淡道,“木兮,把待會的局推了,我們晚上回家吃意麵。”


    沈木兮愣了幾秒鍾,立馬回過神來,特別配合的點點頭,又從後視鏡與楊言對視,“那我就告訴司影,楊小爺晚上臨時佳人有約了,我們就下次有機會再聚好了。”


    “別呀,”楊言急了,把車直接甩到路邊停下,回頭看她,眉心緊擰,“你們這一唱一和的真要玩死我啊?天地可鑒,我自從上次喝斷片之後到現在連根女人頭發都沒碰過,看誰煩誰,不帶你們這樣黑隊友的啊,能不能有個人站我這隊了?”


    沈木兮忍住笑,也不逗他了,衝他晃了晃手機,“司影說,不用你接,她自己會打車過去,直接告訴她地址就行,沒這麽矯情。”


    “都他媽是奇葩,就我一個正常人!”楊言黑著臉轉過身,差點把油門踩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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