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走到君無淵身旁,俯首看著他頹廢的模樣,冷冷道:“沒想到,你竟真的為了灼華轉生為凡人。這樣的你,如何成得了氣候,又怎會是魔神再臨?”


    見著君無淵醉得已經不省人事,男子心中竟生出一絲感觸。


    當年灼華決絕離開月華殿,他不也是這般倚著桃花樹,用那桃花釀將自己灌得不省人事?


    “你可知,我此次,本是來殺你的。”男子聲音依然冷冽,語氣極其淡漠:“但現在的你,活著,當比死更痛苦吧!”


    月落日出,微風輕拂樹枝,吹下片片落葉,落在樹下的醉者身上。


    君無淵醒轉,睜眼,卻被強烈的陽光刺痛了雙目。抬手遮擋陽光,坐起身,身上的落葉自那白的勝雪的衣衫上滑落。他揉了揉太陽穴,以緩解因宿醉帶來的頭痛,隨即,卻是忽然想起了什麽,立即四下找尋,最後,目光再度黯下,一如往常般頹然。


    依稀記得,寒澈曾來過,可仔細想想,若寒澈真的來過,必定毫不猶豫取下君無淵性命,君無淵苦澀一笑,看來酒喝得多了,夢裏也未必能見到想見到的人。不過,他倒寧願誰來取了他這條命。


    阿三走過來,見著君無淵身邊大大小小的空酒壇,歎了歎,上前扶起君無淵:“我就知道,你又在這裏喝酒。你這麽沒日沒夜的喝,遲早要把身體喝垮了的。”


    君無淵起了身,向著前方走了幾步,麵前的一汪溪流清澈見底,不時有魚兒躍出水麵。他俯首,見著溪水倒映中自己的麵龐,蹲下身,伸手輕觸,水麵蕩起波紋,他便怔怔的看著水中那扭曲的麵孔,苦笑:灼華,若你見到我這般模樣,是會嘲諷我因你心傷至此,還是斥責我的無用?


    天清雲淡,陽光熾烈,入秋前的季節,總是比仲夏更加灼熱。


    而即便陽光如此熾烈,照在那滿身蕭瑟的男子身上,仍顯得有些淒涼。


    阿三走上前去,拉著君無淵的手臂:“少爺,別再沉淪了,我們在等你回來,等著原來的那個你。”


    君無淵卻是一聲冷哼:“原來的那個我嗎?”


    隨即,閉上眼,在回憶中深挖自己的影子,試圖弄清楚,原來的他,究竟是什麽樣的。而待繼續深挖下去,他卻是笑得更加苦澀。


    “阿三,你可知道,原來的君無淵,如何享受殺戮帶來的快感,如何喜愛血腥的味道?”君無淵睜開眼,目光空洞無神:“你們所熟知的我,又真的是我嗎?如今連我自己都分不清,究竟哪一個我,才是對的我。”


    當初實力權力在握,他可以守護想要守護的一切,卻偏偏不能與她相守。而如今,卻是什麽都沒了,一切都沒了。雖然從不後悔為她墮去魔身,但若他實力猶在,又怎會眼看著她死在麵前,卻無能為力?


    見著君無淵這般頹廢,阿三喉中不禁有些哽咽,眼圈微微泛紅:“少爺,你別這樣,你這樣,讓我和小小怎麽辦?小小她,她不能沒有你啊!”


    不想,君無淵聽到這裏,卻是目光一凜:“別再跟我提她!若不是她賀小小跟赤心配合,將我與灼華引入亂石崗,我怎會深陷陣法不能脫身?若不是她偷了我的隨身短劍交給百裏沙,百裏沙又怎能將一個假的我化得那般神似,以至於讓灼華絲毫沒有防備?”


    阿三被君無淵的目光恫嚇得後退了幾步,眼淚已是再忍不住:“少爺,小小向來膽子小,被赤心威脅,她又能作何反抗?況且,她也受了不小的驚嚇,她也很自責很後悔啊!”


    “自責?後悔?”君無淵冷冷道:“若不是念及這十幾年的兄妹情,我早殺了她為灼華償命。”


    話剛說完,君無淵忽覺一陣頭暈,阿三立即上前攙扶,見他麵色蒼白,伸手貼了貼他的額頭,隨即驚呼道:“哎呀!少爺,你發燒了,快,我們去找大夫。”


    君無淵一把掙脫:“別管我。你帶著小小離開吧,別再來找我。”


    隨即,便拖著疲憊的身體,沿著溪水,漫無目標的走了開去。


    不知走了多久,隻知道身後的阿三在跟了一段路之後便再沒有跟來。君無淵才欣慰的卸下防衛,無力的跌坐在地。溪邊土地鬆軟,密集的野草雖有些枯黃,但依然茂盛,君無淵仰頭躺下,目光仍是空洞,愣愣的看著湛藍的天空,看著朵朵白雲飄過,許久後,緩緩昏睡過去。


    “灼華,若有來生,但願你非仙,我非魔。”懷抱著慕灼華的君無淵,雖生命已到終點,但能再見心愛之人一麵,這死亡,便無謂了。如果可以期待來生,那麽這終點,便是另一種開始。隻是,夢終究是夢,總是要醒的。


    睜開眼,看著這質樸民房的老舊屋頂,君無淵一陣茫然。方才夢中,他終於再見慕灼華,隻是這夢太過短暫,他多想就那麽一直夢下去,哪怕讓那一幕定格也好,隻要看著她,就夠了。


    “無淵哥哥,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坐在身邊的賀小小驚喜的叫出聲,恰在這時,阿三端著飯菜從屋外走進,看到君無淵醒來,又看了看因欣喜而淚流滿麵的小小,歎了口氣。進屋將飯菜放到桌上,說道:“剛好,粥和菜都好了,吃飯吧!”


    聽著二人沒有回話,阿三幹脆將桌子搬到了君無淵床前:“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浪費了糧食可是罪過。來來來,一人一碗,多了沒有哦。”


    說著,阿三端起碗筷,塞到小小手中,又上前將君無淵拉著坐起,將另一幅碗筷遞給君無淵:“少爺,那天把你從三裏外背回來,可是把我累了個夠嗆,一路上摔了好幾個狗吃屎。你又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夜,可急死我了。若不是大夫說你沒有生命危險,我真想直接挖個坑把你埋了算了!呐,不管你願不願意被我救回來,我也已經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救回來了,現在不求你感激道謝,就吃一碗粥,不過分吧?”


    君無淵看著阿三手上的碗筷,仍是沒有接過的意思,阿三便直接拿起他的手掌,將碗筷放在他手上。隨即端起自己的碗筷,指著桌上幾道菜:“都想什麽呐?吃飯吃飯!嚐嚐我新學的菜式。”


    隨即,指著一道清炒苦瓜說道:“這個菜叫一副苦瓜臉,專給少爺做的。”


    又指著一道拔絲山藥說:“這個是笑比蜜還甜,給小小吃!”


    最後,指著幾顆烤土豆說:“這個菜叫一臉衰相,是我自己的!”


    小小聽了,忍不住笑了笑,可當她發覺君無淵麵色仍舊冷漠,便是馬上收回了笑容:“咳,不就是苦瓜、山藥,和土豆嗎?”


    阿三撇了撇嘴:“我取的菜名多貼切啊!你看看少爺那副表情,再看看我,形象不形象?嗯?嗯?嗯?”


    阿三指了指君無淵,又把臉湊到小小麵前。這下,君無淵才終於有了絲反應,一把將阿三拉到座位上:“別貧了,吵!”


    隨即,將碗筷放下,下床朝門外走去。


    阿三忙喊道:“少爺,你去哪兒?”


    君無淵腳步頓了頓:“茅廁。”


    得到君無淵的回應,阿三終於稍稍鬆了口氣!


    這個家已經破碎的不成樣子,少爺和小小之間關係緊張,不能再出什麽差錯,否則,這個家就真的散了。


    而君無淵此時的心情,卻尤為複雜。方才的氣氛,讓他有一瞬的錯覺,好像回到了未曾恢複記憶的時候,那時藍心猶在,一家人其樂融融。從小到大,阿三就經常這樣時不時講一些冷段子,直教人哭笑不得,但他們都喜歡聽。


    回想那些年,他們也曾給過君無淵幸福的感覺,那是一種純粹的家庭溫暖,雖日子平淡了些,卻是何其美好。


    如今君無淵已經心死,人如軀殼,但就是因為這樣,阿三給的溫暖,才顯得尤為珍貴。深陷迷茫,求死不能,那麽是否要抓住這一點光亮,苟活於世呢?


    ……


    明月巔,慕灼華房內,清念真人焦急的來回踱步。


    自輕羽前去尋找結魄靈珠,已經整整過去十八天之久,這些天以來,清念真人每日都在擔憂輕羽安危,如今十八天過去,依然沒有一點消息,清念已是有些坐不住了。


    按理說,以輕羽的輕功,去極北之地一來一回,頂多七天足矣,就算那守護靈珠的神獸再難應付,也早該分出勝負,難道,輕羽上神當真出了事?


    這樣的念頭在他腦海裏已經出現了不知多少次,每次都被他強行壓下,努力說服自己相信輕羽的實力,可今日卻是怎麽都壓不下,當即,便是走出屋外喚來了幾名弟子,吩咐了幾句,便打算前去極北之地查個清楚。


    卻在這時,見著冰翅千羽雀的身形由遠至近,飛至屋前,化成輕羽模樣。隻是,他渾身是血,腳步不穩,幾度差點摔倒,行路間,在地麵留下道道血痕,血痕之濃重,觸目驚心!


    清念真人立即迎上前去,扶著輕羽:“上神這是……”


    “莫要多言!”輕羽打斷了清念,攤開掌心,遞上一枚散著流光的金色珠子:“盡快開陣,為灼華與墨焰聚魂!”


    清念真人立即接過靈珠,輕羽如釋重負,緊接著,卻是無力的閉上雙眼,失去了意識。探其氣息,竟已是微不可查!!


    “上神!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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