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鬧不止的局麵終於慢慢地穩定了下來,葉施在韓徙那句意味不明的話後,就這樣立刻止了所有痛苦的動作,就像是一個被魘住瘋魔的人忽然被一盆冷水從頭到腳澆醒了一般,臉上瘋狂痛苦的表情也驀地一頓,最後在長久的沉默後,終是閉著眼睛不斷淌下淚來,叫人動容。


    陸南川明白葉施會突然暴起的原因,便也沒忍心再去多說什麽,而是叫兩個小警官將他扶到警局外麵去透透氣,而董若琳也當然被警察帶走,即將去接受她應得的製裁,董父董母一直都看著董若琳默默地哭著,一瞬間兩個雍容華貴的人都像是老了幾十歲一般,看上去頗為可憐。


    隻是實際上,並沒有人去可憐他們兩個。


    董若琳跌跌撞撞的身影終於慢慢消失在了眼前,董父董母哭泣著站立了一會,便轉身想要離開,隻是董母離開之前還是狠狠地瞪了薑子兮一看,那眼神仿佛就在清清楚楚地對著薑子兮說著“殺人凶手”這四個字。


    薑子兮被這樣的眼神看的一怔,站在原地任憑他們撞著自己的肩頭走過去,隻是下一刻,她卻轉頭看了看在她身邊的董菲。


    從葉施剛剛被扶出去後,她便一直僵直地站著,目光淒楚地看著葉施離開的方向,臉上的眼淚也在這時凝固在了臉上,看上去就像是悲傷留下的疤。


    叫人心痛。


    薑子兮緊緊地握了握垂在放身側的手,突然轉過身去看向董父董母:“等等。”


    這兩個字她說的平靜,卻也成功阻止了董父董母的離去。


    他們前行的腳步驀地頓了頓,而後董母轉過頭來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目光中依舊恨意不見:“你叫我們幹什麽?你這個害人的凶手,你竟然還好意思……”


    “你們既然不喜歡董菲,為什麽還要留著她在身邊?”薑子兮卻打斷了他們的話,一字一句地說著:“我從來不知道天底下還會有這樣的父母,你們竟然已經不喜歡董菲,為什麽還一定要把她留在身邊,看著董若琳欺負她,看著她痛苦?”


    “你,你在說什麽!”董父有些慌亂地看著她大喊:“你知道什麽就在這裏胡說!”


    “你怎麽知道我什麽都不了解?”薑子兮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怯意,她看了看董菲,繼續說道:“你們知道嗎?董菲剛開始回到你們身邊的時候,其實還是非常開心的。”


    雖然那對農民夫婦對她非常的好,可是能見到自己的親生父母,董菲的心中那時還是有著一絲激動與開心的。


    但是讓她沒想到的是,迎接她的會是那樣叫她痛苦不堪的一切。


    “你們不喜歡董菲沒規沒矩的樣子,當著她的麵對她冷言冷語,放任董若琳對她隨意欺負的時候,你們有想過其實董菲也是你們的女兒,也會傷心難過?”她艱難地說著,用盡了全力才壓住了喉頭的哽咽。


    董母的臉色有些凝滯,半晌才結結巴巴地反駁:“若,若琳不是欺負她,她們是親姐妹,有點矛盾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怎,怎麽能算是欺負。”


    薑子兮克製不住地冷笑出聲,心中在這一刻已經再不想去多說些什麽。


    人永遠無法叫醒裝睡的人。


    之前她原本都已經準備了滿肚子的話,想要一個個地去問他們,可是這一刻,她卻已經一個字都不想再去說。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對麵兩人難看的臉色道:“其實董菲離開這個人間也沒什麽不好,至少她擺脫了你們兩個惡心的父母。”


    “你!”董母怒氣衝衝地立刻走上前,揚手便像是劈頭蓋臉打下來。


    陸南川站在一邊看見這樣的情形,立刻臉色一凜便準備上前阻止,可是這時卻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地出現在薑子兮的身前,輕易地抓住了董母準備傷害薑子兮的動作,薑子兮抬頭看著擋在她身前的韓徙,而後隻見他不過隨意地動了動手腕,董母便已經跌坐在了地上,憤恨地看向韓徙。


    隻是對於這道憤恨的視線,韓徙表現地完全不痛不癢;“你應該慶幸自己在警察局。”不然恐怕你也不能還完好無損地坐在地上,隻是手臂有些疼而已了。


    後麵的話他沒有去說完,隻是盡管這樣,森冷的氣氛還是無形地擴散開去。


    董父董母頓時不知緣由地抖了抖,仿佛一股冷氣剛剛一瞬間就攀上了他們的脊背。


    韓徙微微轉了轉眸光,看向站在他身邊依舊滿臉的薑子兮頓了頓,而後拉起她的手慢悠悠道:“走了。”


    “好。”薑子兮點了點,仿佛這一切再正常不過,還回頭看了看,仿佛在尋找著什麽的模樣。


    陸南川因為薑子兮的這一眼立刻站直了身子,可是沒想到,薑子兮隻是回頭招呼著董菲快點跟上,她們好出去看葉施。


    於是陸南川就看見薑子兮轉過頭看了看虛無的空氣一眼,便已經根本韓徙離開了警局……


    他:“……”


    站在一邊大卓:“……”真是為陸警官感覺到一個大寫的“心疼”。


    而此時,葉施正在警局門外的不遠處的一塊空地上呆站著,像是正在思考著什麽的模樣,薑子兮一出去便看見了她,而站在她身邊的董菲一見到他便著急地幾乎落下淚來,直直地便跑了過去,站在他的身邊有苦不能說的一直哭著。


    薑子兮今天一天算是心碎了太多次,此時倒是有些不想過去,可以叫葉施和董菲兩個人好好待上一段時間,雖然葉施一點也不知曉董菲就站在他的麵前,可是一看見她和韓徙出來,葉施便已經向他們走來,腳步仍然無法避免地有些虛浮:“薑同學。”他簡短地和她打了一聲招呼,下一刻卻是看向了韓徙問道:“您之前和我說過……董菲一直在哭是嗎?”


    竟然用上了“您?”


    難道韓徙真的天生氣場強大,董菲喊他大人,韓徙對他尊稱?


    她側頭看了看自家領導英明神武的側臉,下一刻她懷疑的眼神立刻遭到了無情的鎮壓。


    韓徙狠狠地看了她一眼,於是薑子兮立刻乖乖地不敢再多看,這時也聽見韓徙冷淡地回答葉施:“你都聽到了幹嘛還要問第二遍。”


    葉施抿了抿唇,原本已經憔悴的臉色在這一刻更顯頹唐,他看著薑子兮和韓徙道:“之前我就知道,你們兩個應該都不是什麽普通人,所以現在能看見董菲也沒什麽奇怪的。”他頓了頓,目光卻慢慢放到了薑子兮身上:“以前我就發現你經常會一個人自言自語,像是正在說著什麽的樣子,你是在和董菲說話嗎?你是不是能看見她?”


    額……


    這個……


    薑子兮還記得董菲之前便和她說過,千萬不要告訴葉施自己變成了濁靈還在人間的事情,隻怕葉施知道後會形成執念,而現在,葉施都這麽問了,她應該要怎麽回答呢?


    薑子兮小心地看著站在葉施身邊的董菲,打著眼色詢問接下來自己要怎麽說,而董菲此時卻跟掉線了一般,竟然一點都沒看她,隻是將一雙水光盈盈的眼睛放在葉施身上,薑子兮徹底蒙圈了。


    “你想知道這個有什麽用?”下一刻卻是韓徙截過了話頭,將這個疑問句又拋了回去:“我們就是能看見又如何,看不見又如何?”


    葉施的神色微微頓了頓,原本渾濁的眼睛中卻恢複了一些清明:“如果能看見,能不能幫我看看她現在還在不在哭?”


    薑子兮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心神立刻因為葉施的這句話而驀地一酸,幾乎忍不住大喊大叫著告訴葉施一切,可是感應到了她內心活動的葉施在這時對著她,立刻又是一瞪。


    於是薑子兮原本澎湃的內心,便立刻再也澎湃不起來了,她鵪鶉似的站在韓徙的身邊,默默地抿了抿唇。


    葉施說:“這幾天,我一直都覺得她在我的身邊。”他苦澀地笑了笑,唇角的弧度生硬:“這樣的感覺我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麽,也許是我真的太想她了。”他抬眼看了看薑子兮:“這幾天我一直都在反複地看著你的小說,我知道,董菲就是在離開我以後出的事,所以我一直在想,那個時候,如果,如果我沒有讓她離開,那麽現在一切的事情是不是就都會變得不一樣了?”


    “……你,你別這樣。”薑子兮有些難受地看著他,心中酸澀:“董菲一定不希望看見你這個樣子。”


    她默了默道:“每個人總是有自己該有的命數,我能理解你現在這種失去至愛的痛,可是你說你看了我的小說,那你應該也會明白董菲真的非常開心你出現過在她的生命中,而她一直都覺得,那時候答應你的追求是她做過最對的選擇。”薑子兮看著董菲,腦中又忍不住地想起了他們兩人決定交往的那一天。


    董菲的性格有些孤僻冷淡,對於葉施的追求,她本來一直都是拒絕的,可是葉施這個全校最優秀的男生卻不知道為什麽,就像是就打了雞血一般,每天都仿佛狗皮膏藥地粘著她,給她打水,給她買早飯,給她買中飯,給她買晚飯,甚至還給她買夜宵,於是這麽每天密集地攻勢下,董菲終於有一天覺得自己hold不住了!


    她紅著臉爆發地站在原地看著葉施氣呼呼說:“我說我跟你又不認識!你到底喜歡我什麽,為什麽總是要纏著我不放?”


    那時的葉施微微愣了愣,立刻唇畔帶上了一些無奈的笑意:“董菲,你是不是已經過了那麽久還不知道自己和我是一個話劇社的?”


    這句話倒是叫董菲成功地愣住。


    自己那個時候剛入學因為舍友的推薦,所以無法推托地是加入了話劇社,後來也參加過幾次他們的排練,隻是她這種性格的人不喜歡演戲,所以一般都是過去發呆,這麽一來,她倒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和葉施竟然是一個社團的……


    她抿唇糾結的樣子倒像是一種回答,不過這個答案在意料之中,葉施又笑了笑,下一刻像是陷入了回憶中一般,眼裏滿是繾綣的柔情:“那時候我們有時候會借教室排練,我總記得你每次都是站在最角落,而等所有人走了以後,你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低著頭一點點收拾他們排練留下的垃圾,時間一長,大家也都不收拾了,全部都默認了讓你一個人去做,我偶爾看見過一次,那時候我就覺得,這個女孩子是那麽讓我心疼,也就是那個時候,我無法控製地喜歡上了你。”


    “所以,你答應我的追求吧,我一定會對你很好很好的!”葉施認真地保證道,眼中堅定的神色竟然叫董菲一時間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最後像是過了許久的時間,董菲終是聽見了自己內心鬆動的聲音,也就是那一下子的心軟,她慢慢點了點頭,從此再無法獨善其身。


    可是,那時的點頭,董菲卻覺得也許是自己一輩子做過最好的事情。


    直到現在,她也一直都從未後悔過。


    董菲情不自禁地微笑了起來,眼中依舊包含著熱淚,而葉施聽了薑子兮的話後,也像是怔忪了一般,在長久地沉默後,薑子兮輕聲道:“董菲有個心願希望你能替她完成。”


    “是,是什麽?”葉施聲音發顫地問。


    “她希望你之後都能好好生活,一直幸福。”薑子兮鄭重得囑咐:“這也是她最後的心願。”


    葉施腳步踉蹌地向後退了幾步,許久後卻什麽也沒說,隻是紅著眼睛緩緩地向遠方走去,薑子兮有些擔憂地看著他的背影,而站在她身後一直沒有說話的韓徙卻在這時開了口,向著遠去的葉施揚聲道:“她沒有哭了。”


    這個問題……


    薑子兮微微怔了怔,卻也明白過來這是韓徙回答了最開始的時候葉施提出的那個“董菲現在還在不在哭的”問題。


    隻見那道遠去的身影驀地僵了僵,半晌後轉過身來深深地望著韓徙,許久後才重新回過頭去,一步步地提步離開。


    而董菲從頭到尾都一直站在他的身後,這時卻沒有再追上去,而是一直看著葉施就這麽慢慢地離開了她的視線,直至再也瞧不見,她才終於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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