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點點頭,坐在床沿脫下馬甲說:“我那個上家抓住了,加上之前的一些證據,所以法院的人覺得我這個案子確實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發生的。我的律師現在已經在幫我做無罪辯護了,不過聽說這個案子說到大天也就是有期徒刑三年。我律師說,隻要能三年打住,他就幫我搞緩刑。”


    “三隊案子有頭緒沒?”我趕緊問。


    “我聽說了點,但是不具體也不清楚。”林子點點頭,“你先讓我喝口水,我慢慢跟你說。”


    林子的消息和我們的猜測基本是一致的,魏作棟的死,確實是和老熊有直接的關係。


    由於拿到了讓大家都完全沒有想到的絕好終審結果,林子興奮的樣子和我剛認識他的時候完全是判若兩人。他噴著口水對我們說:“你們猜怎麽著?魏作棟那個倒黴蛋真是老熊給弄死的!我現在真他媽的是服了,這老熊的腦子太好用了!”


    四哥皺了皺眉頭:“有事說事,別給我噴廢話!”


    林子吐了吐舌頭,稍微穩定了一下情緒,接著才說:“咱號裏的劉東把他弟弟供出去以後,警察用了兩天時間就找到了那個兔崽子。這小子一看警察來了,當時嚇得就尿了褲子,還沒到審訊室,就來了個竹筒倒豆子,啥都著了!”


    “想到了,”蒼蠅在一旁一邊抽煙,一邊滿臉鄙夷的說,“劉東就是個慫包,他弟弟能好到哪兒去!”


    林子一擺手:“你倒是聽我說完啊!老熊原來是尋釁滋事進來的,就算是判了也在監獄呆不了幾天就能出去。但他抓進來的時候,誰都不知道他身上還有白麵兒案子呐!當初害我進來的我的那個上線,就是老熊的手下。他一看我進來了,刀疤進來了,那個我的上線也斃了,馬上就慌了手腳,就害怕自己暴露出來。結果沒想到怕什麽就來什麽,你們猜猜出什麽事兒了?”他繼續搖頭晃腦的賣關子。


    “你他媽到底說還是不說,不說該幹啥幹啥去!”四哥有些惱火。


    “說說說,哥你別著急啊!”林子一低頭,“這個三隊死的魏作棟,以前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和老熊有些錢上的關係,魏作棟本來就是貪汙進來的,而且膽子還小,一看老熊也在裏頭,當時高興壞了!為什麽,因為他知道老熊販毒的事情啊!這要是他把老熊給賣了,那至少死刑也能改死緩了,起碼還有可能出去過兩天日子去!這老熊正窩火呢,刀疤的哥哥也不知道從哪兒知道的消息,說自己的最大頭就是老熊。這小子正憋著跑路沒錢,就托人給老熊帶了個信兒,說自己落難了,要五萬塊錢跑路,否則就賣了他。”


    “真會挑時候。”邢耀祖嘿嘿一笑。


    林子接著說:“老熊這也慌了啊!你想,自己的命在別人的手上把握著,能不慌麽?趕緊找到自己的律師,讓他幫忙想辦法。”


    四哥打斷林子的話說:“放屁呐!律師知道了,那公檢法的人不都知道了?”


    林子搖搖頭:“哥你聽我說啊!這老熊在外頭什麽朋友都認識,這個律師就是他的一個朋友。律師聽了之後就趕緊讓老熊自己想辦法,老熊說你現在隻要能在外麵聯係到我的幾個兄弟,這事兒就好辦。律師聽了之後趕緊出去找老熊的家人,他家人又找到了劉東的表弟,另外還找到了之前在咱們號裏呆過的虞金浩。這倆人一聽這事兒,知道如果不幫老熊辦的話,自己的腦袋上也得吃花生米,就趕緊幫著老熊在外頭張羅。最後,他們找到了魏作棟一個號兒裏的一個死犯兒,說如果可以把魏作棟滅了,就給他家裏十五萬。這死犯兒一聽有這麽好的事情,心裏想著死了還能給家裏做點什麽,就答應下來了。這下子魏作棟沒躲過去,死在所裏了。”


    四哥搖了搖頭:“這狗日的確是夠狠!那最後咋沒發現是被人打死的呢?”


    “這不是老熊的注意嘛!他本來就看過點醫學書,又知道魏作棟有心髒病,三下五除二就整了個心肌梗塞的病出來。法醫來了檢查半天也沒檢查個所以然,這老熊不就躲過去了嗎?”


    “操,那這事兒要是漏了,三隊的管教不是又攤事兒了?還有以前的劉所,那事情更大了”邢耀祖一抬頭。


    “可不是!”林子歎了口氣,“細致的東西我不知道,反正聽說是劉所已經被控製起來了,唉,挺好一個人,估計過段日子就得到號裏來了。玩忽職守的罪名他是躲不過去了。”


    四哥撓了撓腦袋,看著林子問:“那刀疤他哥呢,咋回事兒?”


    林子剛剛因為劉所而低落的情緒忽然又高漲起來:“刀疤他哥死的太慘了。據說是老熊的律師把虞金浩給取保候審出去之後,這小子就騙刀疤哥哥說要給錢。他哥都已經餓了三天沒吃飯了,眼睛都綠了,一聽有人送錢,趕緊說帶什麽吃的,錢到什麽地方來。結果虞金浩在飯裏全都搞了毒藥,吃了沒幾分鍾人就死了。不過現在那個律師、虞金浩之類的,又都逮了起來,好像是關到其他所裏了。”


    “哦……”四哥點點頭,重重的躺在床上,兩隻眼睛盯著窗外發呆。


    23、


    所有困擾我的疑惑都已經逐漸清晰,二隊暴力越獄案、三隊魏作棟死亡案……到現在我除了不知道刀疤的生死、四哥的背景之外,其他任何事情都水落石出。但是我已經覺得有些精疲力竭了。配合公安機關深挖犯罪事實雖然是好事,而且或許可以給我換來減刑。可畢竟我是個犯人。我已經厭倦了給死囚寫遺書,為警察找線索的日子。現在的我,就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可我的刑期卻還有七八個月才結束。這七八個月到底會發生什麽,沒有人會知道。


    上帝是一個幽默的操盤手,他總是喜歡用自己的能力將人生變得更加戲劇化。他讓有些人樂在其中,更會讓有些人叫苦不迭。我已經完全不希望再被命運開玩笑,再被生活開玩笑,我累了。


    林子帶回這些消息的第三天,邢耀祖又到了開庭的日子。早上五點多他就起了床,光洗臉刷牙就耗費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我知道,此時的他已經萬分緊張。


    看看時間已經差不多該響起床鈴了,於是我幹脆爬了起來,穿好衣服後走到邢耀祖一旁說:“哥,沒事兒。開庭就開庭唄,還不知道判的是什麽結果呢!”


    他勉強的衝我一笑:“我倒是不緊張給判個死,你說我要是死了,我家老爺子還誰給送終啊!可我這案子,實在是不判死都說不過去。唉,你說這人咋就這麽衝動呢?你看咱們看見的蝸牛,人家見天都慢悠悠的,從來沒見有衝動的時候!”


    我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是從兜裏掏出一支煙遞給他。他默默的接過去,忽然一拍我肩膀說:“都已經這個球樣子了,還擔心當死犯兒了?沒事,大不了一顆子彈吃進去,當時啥都不知道了。咱都是男爺們兒,幹什麽事情都得有擔當。”說著,他坐在床邊上,盯著外麵依然漆黑的夜空不知在想什麽。


    半晌,他歎了口氣說:“娘的,我這還沒判呢,就擔心家裏老爺子了,你說我要真判個死,那我不擔心死了?”


    我趕緊搖搖頭:“哥,就算是判了死,這不還有二審機會麽?再說了,你上次判死就被抗訴了,這次又算一審,你這憑空就多了活命的機會啊!”


    “我可不上訴!”邢耀祖眼神裏閃出一絲冷漠的光芒,“死就死了,禍都闖了,還怕擔責任啊!我弄死的人可沒有上訴的機會。算了,一命賠一命算,我還賺了呢!”說完,他站起身來從床下掏出一件嶄新的夾克套在了身上。


    起床鈴響起,四哥破天荒的第一個從床上坐了起來。他一邊讓我叫醒下鋪還沒有醒的人,一邊高聲叫著上鋪的人趕緊起床打掃衛生。不到十分鍾時間,所有人都站在了監倉的過道裏,等著管教幹部來開風場門,準備早操。


    不一會兒,方隊帶著一大串鑰匙走了進來。他一邊開風場的門,一邊回頭對早已等待在一邊的邢耀祖說:“老邢,今兒開庭。早上吃飽飽的,說不定中午都回不來呐!精神點兒!”邢耀祖趕緊點頭說:“方隊您就放心吧,我好好的!”方隊笑了一下,忽然猶豫著說:“不管什麽結果,你都要用平常心去對待!”


    邢耀祖一笑:“方隊,我也混了這麽長時間了,這點道理我是知道的。你就放心好了。”方隊點點頭,轉身出去鎖好門,繼續開其他班的風場門。


    看方隊離開,四哥拉著邢耀祖的手坐在床邊上問:“沒啥事兒吧?”


    邢耀祖一擺手:“你瞅我上次判了死的時候我有啥事兒?放心吧!肯定高高興興的回來!”


    四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頭對我說:“小虎子,你從底下找點吃的,趕緊給老邢弄上。回頭再把你上次開庭穿的那件號服找出來給他套上,找找吉利!”


    邢耀祖一把拽住正打算往床底下鑽的我,對四哥說:“哥,不用了。早上也吃不下啥東西,一會兒我就吃點饅頭喝點菜湯就行了。號服也不用找,我隨便穿一個就行。我這案子,穿上乾隆皇帝的龍袍都得判死,所以就不講究這些了。”


    “那可不行!”四哥一翻白眼,“操,咱七班每個出去開庭的人都走的規矩,你可不能給壞了。再說了,咱麽這兒啥案子沒有?你說那個周雲,他還能活的了?你這點案子要是垂頭喪氣的,人家看了心裏也不好!所以,該咋樣還得咋樣,明白?”


    邢耀祖咬了咬牙,一鬆我的手:“行!就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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