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隊是第三天早上才到監號來的。因為上次自檢舉報的材料中有很多有價值的消息,所以他最近這段時間一直在配合駐所檢察院和辦案單位調查取證。他這次入監,也是為了帶劉東去提審室。但是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剛剛出現在監倉門口,我們一大群人就都站起來,七嘴八舌地問刀疤的下落。


    四哥站在最前麵問:“方隊,我聽說趙峰上路了,有這回事兒嗎?”


    方隊一愣,“你聽誰說的這事?”四哥歎了口氣,“昨天晚上監道的一個雜役跟我說的。說刀疤要上路了,廚房在做斷頭飯什麽的。”


    方隊點點頭,沒有回答四哥的話,而是指了指劉東,“出來提審。”接著,一轉頭對四哥說:“這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你咋就知道那個人就是趙峰呢?”


    “可是方隊……”四哥還打算問點什麽,但話沒說完,方隊便打斷說:“沒那麽多可是。該問的就問,不該問的就不要瞎問!”


    方隊帶著劉東走後,七班炸成了一鍋粥。見過刀疤的人都在猜測刀疤的死活,沒有見過刀疤的人努力回憶自己有沒有跟劉東說過什麽對自己不利的言論,免得劉東點自己的炮。總之全班的氣氛壓抑、緊張到了極點。


    中午吃飯前劉東才算回來,剛一進門,他就被好幾個人圍住,借著關心他的名義,使勁地套問他有沒有供出自己在監倉的低劣表現。四哥冷眼一瞪,罵道:“你們他媽的要是做得好一點的話,何至於現在這樣心驚膽戰的!”


    全監號隻有林子一個人安靜異常,他明天就要再次開庭了,正在準備需要的自辯材料。四哥看了看他,說:“小虎子你過去幫林子看看吧,看能不能從裏頭爭取點好結果出來。”我點頭答應,走過去幫林子看材料。


    一直到晚上我才知道,劉東口中的那個小表弟上周已經被拘捕了,三隊的殺人案也慢慢地有了頭緒。但是由於早上叫劉東出去隻是問一些關於他表弟借錢的細節,所以具體這個事情到底到了什麽程度,他還是不知道。


    但是,現在這一切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此時此刻我希望知道的是:刀疤現在到底是在哪一個世界。


    第二天一早林子就被帶出去開庭。他走後時間不久,我和四哥也被叫到了管教辦公室。


    方隊似乎在刻意地隱瞞刀疤的下落,因為我們到他辦公室之後,他搶先說叫:“你們兩個人來時談點事情,不過趙峰的事情你們就不要問我了,我什麽都不會告訴你們。”我和四哥兩個人麵麵相覷,愣了半天後隻好無奈地點點頭。


    “今天找你們兩個來,是要跟你們說個很重要的事情。這件事現在已經確定了,但是具體的時間還不能告訴你們。”


    四哥點點頭,“方隊您說。”


    “你們可能也聽說了,咱們石鋪山是當年蘇聯專家給設計的,算年齡的話,也有四五十年了。所以上頭從去年開始新建了一個看守所,就是為了咱們石鋪山準備的。”方隊從茶幾底下踢出兩張小木凳,讓我們坐下,接著說:“以前咱們省裏有過監獄搬遷,但是從來沒有過看守所搬遷。”


    “這不是一樣嗎?”四哥插話道。


    “那能一樣嗎?”方隊一擺手,“監獄裏充其量最重刑期就是無期和死緩,沒有死刑犯。但是咱們看守所不一樣,所裏百分之八十的在押人員是未決的,還有百分之二是死囚。所以轉移肯定是有困難。咱們以前監道裏的協管老黃也快出獄了,所以我想著你倆把咱們二隊監道負責起來,多了解一下在押人員的想法。在轉移之前,一定要把咱們二隊的轉移危險係數降到最低。”


    四哥搖了搖頭,“方隊,不是我們不聽你的指揮。這事情你讓我們怎麽降低?轉移的路上犯人跑不跑,那可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屁話!”方隊一瞪眼,“要是到時候出了事兒再去解決就晚了知道嗎?我是要你們防患於未然!”


    “我知道,方隊。”四哥梗著脖子說,“轉移的時候要真有人打算跑,那武警肯定就開槍了。但你也知道,越獄這樣的事情咱們提前也不知道啊!你看前麵杜坤的那個事兒,誰能想到他能和老膩子摻和在一起。”


    “所以我才讓你們多跟在押人員接觸啊!”方隊拍了拍四哥的肩膀,“你倆在咱們二隊的名氣那可是最大了。加上七班又是咱們二隊的重刑號,所以轉移的時候你們的任務最重啊……”


    四哥歎了口氣,點點頭不再說話。我想了想也沒有什麽問題可問的,於是就沉默地坐在那裏不說話。結果這樣的表現讓方隊以為我們有想法,便坐下來問:“你倆是不是有什麽顧慮?咱們搬過去以後和這邊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樣的,而且到時候服刑的犯人可能會和其他在押人員分開關押,這樣你們的自由度就提高了很多的。”


    “那現在班裏這些人分開嗎?”我看著方隊問。


    他一擺手,“不分,到時候到了新的看守所,該什麽樣子還是什麽樣子。原來所有的監倉安排和現在都一樣,除了服刑人員之外,其他都沒有變化。”


    “那我的工作不好做了啊方隊,”我一低頭,“現在有死犯兒都是送重刑號的,要是我們單獨住的話,那以後死犯寫遺書,我在哪兒寫?”


    “到時候這個所裏會統一安排的。在執行前幾天,肯定會讓死囚到類似於現在灰樓這樣的地方去,到時候你就可以方便地給他們寫東西。再說了,多一點自由不好嗎?”


    沒等我說話,四哥便接過話茬說:“肯定不行的方隊。我覺得別的犯人還是按照你現在的計劃,但是我倆還是就在七班待著吧。小虎子的刑期短,換了環境他本來就不適應,再一個以後工作也就不方便了。”


    方隊點點頭,“你們要是有困難,到時候我會替你們考慮到的。但是現在這個工作必須要做。你們回去以後就著手做吧,老黃還有一個星期就出獄,我看今天臧雲龍你就可以接他的工作了。至於張毅虎,你暫時還是負責好你們自己號的事情,另外元旦前還要執行一批的。具體執行的時間和搬家的時間現在我也不知道,不過在石鋪山搬家之前執行最好,省得到時候又出亂子。一旦要是搬家之後再執行,我會告訴你們的。”


    我和四哥站起來,齊聲喊了句:“是!”方隊滿意地一笑,說:“行了張毅虎,你就先回去吧!我跟臧雲龍安排一下工作。”


    四哥再次回到監倉,已經是中午吃飯的時候了。一進門,他便把鞋子一脫,重重地躺在了床上。我趕緊過去倒了杯水遞給他,又幫他把煙盒遞過去,這才問:“咋了哥?”


    四哥晃晃腦袋,“沒咋,就是個累。老黃這個雜毛把監道的物資搞得亂七八糟的,我接了清單,又收拾了一下,就折騰到這會兒了。咋樣,搬遷的事情你跟大家說了嗎?”


    “沒。”我搖搖頭,“本來打算說的,後來一想,還是你回來說這事兒比較好。”


    “沒啥關係!你就直接說就行!”四哥點燃一支煙,“咱們號就這麽幾個人,眼瞧著元旦執行的也沒有,所以肯定平平安安地就搬走了。主要是其他號的,方隊讓我回頭私下跟各個倉的頭鋪嘀咕嘀咕。下午還得出去!我原來還想著能在號裏享享福呢,淨剩下這體力活了。”


    我笑了笑說哥你把這兒當享福的地方了,有些人可把這兒當地獄呐!四哥一擺手,說這你就不懂了。號子裏的事情比外頭簡單地多,在這兒至少不用動那麽多心思。說完,他把手中的煙掐滅,說:“算了不抽了,趕緊給我弄點吃的,我吃完睡一覺。”


    正在給四哥泡麵的時候,忽然監倉門被打開,方隊送早上去開庭的林子回來了。看上去林子心情非常不錯,因為門一開,我們就看到了他臉上掛著的久違的笑容。


    “咋樣了林子?”四哥一骨碌翻起來問。


    “改啦!改啦!!”林子一臉興奮,“判決還沒下來,不過今天我律師說了,這案子最終也是個緩兒了!”


    “死緩?”四哥一愣。


    “有期緩!說不準兒能立即釋放呐!”


    “啊?”所有人都呆住了,誰都沒有想到林子會有這麽好的結果。邢耀祖正靠在床邊抽煙,一聽林子的話,馬上站起來拽住他的手,“我可真沒想到啊林子!咋能這個結果!趕緊跟弟兄們說說咋回事兒?”


    林子點點頭,坐在床沿脫下馬甲說:“我那個上家抓住了,加上之前的一些證據,所以法院的人覺得我這個案子確實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發生的。我的律師現在已經在幫我做無罪辯護了,不過聽說這個案子說到大天也就是有期徒刑三年。我律師說,隻要能三年打住,他就幫我搞緩刑。”


    “三隊案子有頭緒沒?”我趕緊問。


    “我聽說了點,但是不具體也不清楚。”林子點點頭,“你先讓我喝口水,我慢慢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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