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張啟嶽以前是l市響當當的黑老大。他和劉皇叔、海哥、狗癩子幾個人一起,分別盤踞在l市的幾個大區。盡管他們之間有著很多的利益衝突,但是奇怪的是他們幾個人很少發生正麵衝突。張啟嶽所在的東區是高校區,雖然人口眾多,可因為都是學生,娛樂場所的消費能力自然沒有中區和南區的消費能力高。於是張啟嶽強行把l財大的一個經濟學教授綁架到他自己的一個根據地裏,威逼利誘地讓這個教授成了自己的免費創業指導。教授在東區待了這麽多年,自然知道這個高校集中的地區到底什麽最賺錢,他戰戰兢兢地跟張啟嶽說在東區,任何娛樂場所都是賠本的買賣,除非那種小到不能再小,啤酒三塊錢一瓶的小酒吧才能苟延殘喘。但是這個地方學生多,餐飲是最大的一個消費點,每個學生都得吃飯啊!隻要飯菜做得好,還便宜,那學生口口相傳就都來了。張啟嶽一聽這個消息自然非常高興。為了籌措到開大食堂的經費,他開始在l市各個地區強行收取保護費以獲得投資的成本。沒想到自己的小弟辦事不利,居然沒經他同意就跑到黃金海岸線去收保護費。黃金海岸線的經理是劉皇叔身邊的親信,他一邊讓人偷偷地通知了劉皇叔,一邊讓幾個人把去收保護費的人關到了ktv的一個包廂裏一頓猛砸。剛開始劉皇叔並沒有在意,隻是給張啟嶽打了個電話說你的兄弟到我的場子鬧事兒,這算個什麽道理?張啟嶽也沒有當回事兒,爭吵了幾句就讓人去接自己的小弟。沒想到被打了之後的毛頭小子出了ktv當即覺得心裏憋屈,於是搞了三四十號街頭的小混混,趁著第二天淩晨人少的時候,一把火燒了黃金海岸線。


    自己的財源起火,劉皇叔自然第一個就想到了派小弟來自己場子收保護費的張啟嶽。他二話沒說,讓自己手下的幾個人帶了一眾街頭巷尾的烏合之眾,一起砸了張啟嶽的重要收入來源——南國浴場。於是兩家的矛盾紛爭正式開始。


    張啟嶽的餐廳在一個月的時間內就用非法手段籌集到了上百萬的啟動資金,並以最快的速度開張。由於餐廳請到的大廚都是他們從l市東區的各大飯店搶來的,所以飯菜味道自然比學校食堂要可口許多。加上他們所有的材料來源都是以極低的價格強買強賣進來的,價格也要低於學校周圍的小餐廳。於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張啟嶽的校外食堂就火爆起來。一年的時間,他把分店開到了東區的五所高校附近。


    就在張啟嶽財源廣進的時候,他幾乎已經忘了自己還欠著劉皇叔一家ktv的事情。劉皇叔自然也不是初出茅廬的小混混,他一直等到張啟嶽的餐廳最火爆的時候,在一天時間內砸了張啟嶽的五家校外食堂。


    眼瞧著自己的生意在短短的一天時間裏毀於一旦,張啟嶽再也忍不住了。他糾集了一大批小弟和社會閑散人員,在當天晚上就把劉皇叔下麵的兩家ktv圍住,打算燒殺砸一體化。可劉皇叔自然也想到了七爺回來報複,並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於是,l市建國以來最大的一場械鬥在l市南區的一條小街道發生。從械鬥開始,到防暴警察的介入,雙方一共當場死亡12人,傷者無數。


    事情發生後,警方開始在全市範圍內搜捕這起械鬥的始作俑者。張啟嶽畢竟沒有劉皇叔的城府深,在事件發生之前,所有叫人、安排工作等都是張啟嶽親自指揮的。而劉皇叔則在自己家的臥室裏,用一部大範圍對講機和自己的一個絕對親信溝通。警方在調查的時候,僅僅把劉皇叔的親信抓了起來,而他本人卻毫發無損。但是張啟嶽就沒有這麽幸運了,由於看到自己安排工作的人太多,一大群人把他供了出來。


    回到自己的秘密根據地,張啟嶽越想火氣越大。於是幹脆讓自己的手下花錢托關係把被捕後供出自己的幾個手下從看守所取保出來,並把他們全部叫到l市郊區的一個廢棄工廠裏,一梭子彈結束了這幾個人的生命。


    “後來我就開始到處跑了。”張啟嶽喝了一口水,“先是跑到新疆,被抓了起來。趁著管教不注意我跑了之後又在拉薩被抓,又跑了,第三次跑到東北,結果還是被抓了……”


    我幫他在杯子裏填滿水,“不止這些吧,你再跟我們講講吧!”他看了看我,苦笑道:“兄弟,這還不夠槍斃的啊?組織黑社會性質的團夥、擾亂社會治安、脫逃、殺人、綁架、縱火,加起來槍斃十幾次都夠了。”


    “那你說的那個劉皇叔怎麽沒事兒?”錢勇好奇地往前探身子。


    “劉皇叔肯定不會出事兒,除非l市出大婁子。不過接下來的事兒我不想說了,你們要是知道得太多的話,對你們都沒啥好處的。”


    “趕緊說吧!”楚誌強又扔給他一支煙,看了看之後,幹脆又把一整包全部遞給他,“反正你也不會跟別人說了,我們幾個人肯定也都爛肚子裏。”


    張啟嶽歎了口氣,“你們真是沒混過的,不怕死啊!算了,你們既然想聽,我就跟你們說個大概。你們幾個都是教育隊的讀書人,肯定聽過傳銷吧?電視上總說傳銷的金字塔結構,其實我們這些人才是真正的金字塔。最下麵的就是街頭的小混混,接下來就是每個區裏不同街道的混混頭目,上麵就是我、劉皇叔、狗癩子和小海。再往上……”


    “再往上還有?”楚誌強搶著說,“我以為你們就是l市裏的四大金剛呢!”


    “肯定有的,到哪兒都有。剩下的我就不想再說了,你們也還是別問了吧?外頭好像有動靜,大概是吃飯時間到了。反正我還有些時間,我們再聊點別的也好。”說著,張啟嶽抽起了煙,任我們怎麽追問都笑而不答。


    一下午的時間很快過去,張啟嶽還是什麽話都沒說。到了晚飯之後他在監倉門口聽了半個多小時,才一臉興奮地說:“看來明天不是日子了,到這個點兒都沒人來找我談話。”我邊收拾東西邊說:“肯定不是明天早上,我們管教說讓我們在灰樓住兩三天呢。”他舒了一口氣,爽朗地笑著說:“兄弟這就是你不仗義了,你咋不跟我早說呢?害得我下午一直準備著明天早上上路。”我說:“沒有的事兒,你趕緊準備一下吧,咱們今天晚上寫點東西。”


    一切收拾妥當之後,我跟楚誌強和錢勇商量,讓他們先早點睡覺,等我和張啟嶽一起寫完東西之後再讓他們起來守後半夜。聽到能早早地睡覺,他們兩個人自然願意,二話不說就鑽到被窩裏躺下,很快,監倉裏就傳來了輕微的鼾聲。


    張啟嶽看了看熟睡的兩人,歎了口氣說:“你們算是有盼頭了,等過個一兩年出去之後想幹啥還能幹啥。我就不一樣啦!這幾天過去,我就得到閻王老子那兒去混了。”我搖搖頭,“你在外麵混那麽好,現在不會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吧?”


    “有,但是不能用。”他苦笑著,“有些事不是我說能辦就能辦的。再說了,我在外麵能混得明白,全靠別人撐著。我到現在這個份兒上再把別人供出去就太不仗義了。”我說現在已經不是仗義不仗義的問題了。我們號有個叫刀疤的,為了自己活命連親哥哥都打算賣了。不過他確實也從法場上下來了,自己哥哥到現在也沒找著。


    張啟嶽點點頭,“這個我聽說過,我跟他的情況不一樣。他賣自己的哥哥是為了讓自己老娘有個人送終,我算啥?我家裏爹娘早就沒了,出賣兄弟的事兒肯定幹不出來。”


    “那你寫信……”


    “遺書是吧?”他拿出一支煙,“其實我根本就沒打算寫,從我做了東區的頭把椅子那天開始,我就早準備好了上路。寫不寫也都那麽回事兒了,跟我聊會兒吧?我進來之前沒事兒就找人聊天,再不聊以後就沒機會了。”


    我笑了笑,“當然,我就是幹這個事兒的。之前陪了很多要上路的人,所以跟我聊天你絕對可以放心。”


    “哦……我是聽說你們二隊有個專門陪死犯兒的。就是你吧?你叫小虎子?”


    “嗯,”我點點頭,“現在好多死犯兒見我就跟見了烏鴉一樣,躲來躲去的,說號裏最怕的事情就是見到我。”


    張啟嶽一下子笑了出來,“這個說得玄乎了,誰都得死,隻是死法不一樣而已。你又不是黑白無常,他們忌諱個啊!”


    我不可置否地聳聳肩,看著他不再說話。半晌,他才低聲說:“聊點啥好呢?”


    “聊聊你的故事吧?在不出賣你兄弟的情況下。”


    他用複雜的目光看了看我,“行,就給你講講吧!反正現在待著也沒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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