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了定心神走過去,緩緩地坐在邢耀祖的旁邊,這時我才發現,此人的拳頭確實要比別人的拳頭大一個型號,而且可能是因為經常打沙袋的緣故,拳頭的表麵被一層厚厚的死皮保護著。我衝鄭強笑了笑,“兄弟,你也別太緊張了,現在看守所很少有打人的,所以你擺個拳頭也沒什麽必要的。你看我這麽瘦,現在在號裏也沒受過誰的拳頭啊。再說了,你要是覺得我們這裏的人對你有威脅,那你就真的想錯了。你看看你的拳頭,再看看我的身板,打死我不是太輕鬆的事嗎?在這裏大家都是兄弟,何必搞得這麽緊張?”


    他輕蔑地瞪我一眼,“沒想到這看守所裏還有你這麽會說的人。我也不跟你們計較,在這兒我過得舒服大家舒服,我要是不舒服,你別看我戴著鐐子,弄死一兩個還是沒有問題的。誰要不怕死的就過來試試?”


    我衝他一笑,“在這裏誰不怕死?都怕!但是看怎麽死了。七班是咱們二隊的重刑號,都等著開庭宣判的時候能有個好結果呢。”說著,我指了指林子,“你看見這個帶鐐的兄弟了嗎?今天早上他的同案全部槍斃了,他在他的同案裏數額算是最大的了,高濃度海洛因六百克!早上吃了斷頭飯出去以後才知道,他的案子裏有一些疑點,最高法院就沒給他批準複核!兄弟你以前也算是司法機構的了,最高法沒有批準複核,最後能不能死你應該很清楚的吧?”


    鄭強搖搖頭,“這樣的我聽說過,死不了,最後肯定就是個死緩了。”


    我嗯了一聲,接著說:“前幾天我們這兒還有個兄弟,叫刀疤。本來二審都改判了死緩,馬上就要到監獄服刑了。但馬上就要走了,把我們監號裏的一個老油子一腳踢倒,到現在老油子還在醫院躺著呢,這個刀疤兄弟的死緩肯定是要收回了。本來能活下去的機會,又被他給踢走了。兄弟,你現在具體什麽案子我不清楚,但是能不能活下去,那可是法院說了算。你現在如果能在號裏和大家做兄弟,能趕緊想想自己的案子突破口在哪兒,那說不定你就接著活了。十幾年之後再出獄,你幹啥不好?但是你要是真的想著在號裏打倒幾個,你覺得你的案子還能有個好結果嗎?”


    鄭強看上去精神有些鬆懈了,緊握的拳頭也鬆了下來。我歎了口氣接著說:“在號裏今天想欺負這個,明天想欺負那個的,都是腦子裏一根弦的人。你想啊,有那個時間還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案子,爭取有個好結果。誰還一天天淨想沒用的事?”


    鄭強一抬頭,“那你為啥不好好地考慮案子,還在監號裏做牢頭獄霸?”沒等我說話,林鑫搶先一步說:“他可不是做牢頭獄霸,你想想,就他這麽瘦的人,在號裏做老大誰服?他和這幾個睡在下鋪靠牆的人都是給號裏其他人服務的。再說了,入號檢查、安撫人犯的心理、送死囚上路、給家裏寫信可都是隊裏安排給大學生的工作!”


    “你是大學生?這裏怎麽可能還有大學生?”鄭強半信半疑地看著我。


    我苦笑著一擺手,“兄弟,誰犯法都得進來啊!我是大學生又能怎麽樣?犯了法不還得乖乖地到看守所待著?所以你要知道,這裏不是你想象當中的都是壞人。一時糊塗犯罪的大有人在的。你看看,這裏有書店的老板、酒吧保安,還有老實巴交的農民。你說這些人壞嗎?他們會沒事兒淨想著怎麽欺負人嗎?所以你放心,我們肯定不欺負新人!”


    鄭強的精神終於徹底放鬆了,他看看我,“兄弟,那就是我誤會你們了。我以為看守所裏的犯人都以欺負別人為樂子呢!我就是這麽個人,要是大家都好好處著,那我也算是個夠仗義的人。但是誰要是敢動我一下,那我一定加倍還!”


    “這裏沒人欺負你!”坐在床頭的四哥笑了笑,“就看你自己欺負不欺負自己了。別淨想著我在號裏要把誰壓住,老老實實地考慮自己的案子,沒有人找你的不自在。你什麽案子進來的啊?”


    鄭強一擺手,“砸死了幾個,砸暈幾個。不過沒動過好人,淨砸那不要臉的男人了!”


    “不要臉的?”邢耀祖一樂,“你跟我們說說咋不要臉了?”


    他啐了一口吐沫,“給我個煙吧?我跟你們聊聊這事兒,現在一想我心裏就不舒服。”


    鄭強原本是一個普通的武警,後來被特警看中了他的身高和力量,便招入特警隊封閉式訓練。一年下來,鄭強的身體狀況更好了,加上他本來就相貌清秀,每次隊裏休息他去逛街的時候,總是會吸引很多女孩子的目光。


    但是讓鄭強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是,為他的長相、身材而傾倒的不僅僅是那些愛看帥哥的女孩子,還有一個社會的特殊群體——男同性戀。按理說這個群體除了性取向問題不同之外,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和常人無異,而且這個群體的男人因為有特殊的想法,所以對待任何人都很細膩,是人群中不折不扣的好人。可每個圈子裏都有好人、壞人之分。有一天,鄭強上街時又被一個男同發現,和別的男同不一樣的是,這個人仗著自己的父親是某某廳的廳長,無惡不作,橫行霸道。做廳長的爸爸雖然勸過他很多次,但是逐漸發現他隻是在性取向上會有一些問題,總是強迫一些男同和他發生關係,也就隻好不去管他。這個廳長的兒子一看到鄭強的長相、身材,當即就被他吸引住了。於是他想盡辦法接近鄭強。開始的時候鄭強隻是把他當做一個萍水相逢的朋友,隻要放假的時候,他都會和廳長的兒子一起去打遊戲、打籃球。但是後來鄭強逐漸發現這個人並不是自己想象的那麽簡單。終於有一天,鄭強打算和他斷絕關係的時候,廳長兒子說:“我是什麽情況你也知道,我也沒別的奢求,你以後就做我的男友,你看行不行?”鄭強當然揮手拒絕。作為從農村出來,思想保守的他來說,他總覺得同性戀可以有,但是自己不喜歡,自己歸根結底還是喜歡女孩子的。幾句話談不通,鄭強便憤然離去。


    後麵的事情就是鄭強沒有想到的了。他們隊裏總會接到所謂的投訴電話,說鄭強在外麵亂搞男女關係,甚至是個同性戀,和好幾個男同有不正常關係。這還罷了,有一天鄭強的領導甚至接到一封匿名信,裏麵放著鄭強和那個廳長兒子在酒吧喝茶的照片。最後,隊裏領導終於忍無可忍,將鄭強開除出特警隊。


    走出特警隊大門的鄭強當然知道自己是被誣陷的,但是他又想不出來到底是誰誣陷他。於是心情鬱悶的他跑到一個酒吧喝得大醉,打算第二天早上就收拾東西回家,在家鄉找一份保安的工作。但是當他喝完酒,走出酒吧門口的時候,忽然發現馬路對麵一間男同誌主題酒吧赫然在目,兩個曖昧的男子親昵地在酒吧門口拉拉扯扯。鄭強一下子就想起了廳長的兒子,心裏暗想:“難不成是他害我?”


    到底是不是廳長兒子陷害,鄭強當然不知道。於是從第二天一早,他就開始到處尋找廳長兒子的蹤跡。但是半個月過去了,廳長兒子似乎從人間憑空蒸發,鄭強無論如何都找不出他在哪裏。而且更可怕的是:由於每天都去酒吧蹲點,此時的鄭強已經花光了他所有的積蓄。


    鄭強沒有辦法了,隻有找他正在上大學的女友借錢。可女友每個月也隻有四五百塊的生活費,一個人生活尚可,加上鄭強這麽一個大飯量的男人,兩人的經濟情況也開始捉襟見肘。此時鄭強開始著急了,思前想後,打算利用網絡去一些男同的聊天室,以約人見麵為理由進行搶劫。


    鄭強選擇男同是有理由的。由於廳長兒子的事,他開始痛恨男同,認為他們都是一路貨色,對這個特殊的群體意見特別大。而且由於他這段時間一直在男同酒吧蹲點,知道這些人如果看中了某個人,都會單獨帶人回家。這樣的話鄭強就有了作案的機會。


    確定之後,鄭強開始拿著僅剩的幾十塊錢找到一家網吧,並很快找到了一個男同聊天室。但是聊了幾句他才發現,由於自己根本不了解這個圈子,加上自己說話時的態度和其他男同完全不一樣,所以根本就沒有人相信他也是這個圈子的人。


    鄭強沒辦法了,匆匆結賬下機後,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冥思苦想。忽然,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友娜娜。他想,既然男同說話有時候和女孩子一樣,那麽何不直接將計就計,讓娜娜幫自己從網上約人呢?可如果直接告訴娜娜自己的目的,她一定不會和自己同流合汙。於是他找到娜娜說:“最近認識了幾個朋友,都是男同性戀。我想跟他們開個玩笑,把他們約出來坐坐,順便跟他們借點錢。”娜娜本來不同意他的想法,但是想到現在兩個人都沒有錢了,也隻有跟別人借這一條出路,隻好同意了鄭強的建議。


    當天晚上八點多,鄭強和娜娜又一次出現在了網吧。這次他們並沒有馬上進入聊天室說話,而是找了一個論壇,學會了一些男同之間所說的暗語,這才讓娜娜開始聊天找人。很快,第一個目標就被娜娜約到了南城的一個酒吧。


    鄭強看到得手,就對娜娜說:“你先回去吧,我跟他借錢,你要是在場的話我麵子上掛不住,他可能還得說我連自己都養不起,還找個女朋友呢!”娜娜點點頭轉身離開。鄭強則馬上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南城而去。


    在酒吧兩人見麵後,那個男人一眼就看上了人高馬大、一表人才的鄭強,他們一起喝了幾瓶啤酒,這個男人就說:“今晚別回家了,路又遠,咱們就去我家住吧?我和我哥一起住,今天晚上他上夜班。”一句話正中鄭強的下懷,他當即就想:等去了他家我就把他打昏過去,找點錢轉身就跑,他也不好意思報警。於是他答應了下來,跟著那男人回了他家。


    到家後,男人從裏麵反鎖上門,問:“還要喝點什麽嗎?家裏什麽酒都有。”鄭強點點頭,“行,就喝點啤酒吧。咱們在酒吧喝的啤酒,再喝別的我怕我就醉了。”男人點點頭,轉身去冰箱拿啤酒。就在這個時候,鄭強快步走到他的身後,用鐵一樣的拳頭重重地朝他的腦袋砸了下去。


    僅僅三五下,那男人就躺在地上不動了。鄭強摸了摸他的脖子,發現還有脈搏,就慌慌張張地在屋裏亂翻。終於,他找到了兩千多塊錢的現金,又把男人身上的金鏈子和手機拿了下來,轉身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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