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低著頭,“收留我哥那個孫良是我小時候的好朋友,當初我帶我哥去鄉下玩的時候認識的。後來我哥說他有事兒,我就讓他先去孫良家住一段時間。”


    “那你就是知道你哥是什麽事兒了?是你讓他去的?”寇隊急急地問。


    刀疤神色慌張的點點頭,“知道,是我讓他去的,我給孫良打的電話,還給我哥買的車票。”


    寇隊愣住了,過了好久,他才緩緩地說:“趙峰啊趙峰,你小子真是不想要你的腦袋了啊!你一個販毒的罪名已經判了死緩,加一個窩藏,你還活得了嘛?”


    刀疤頓時癱軟了,臉色瞬時間變得蒼白,他身體一傾跪在寇隊麵前,發狂一樣地給寇隊磕頭,“寇隊,求你救救我啊!”


    風場裏的氣氛凝固了。杜坤的三言兩語,讓刀疤即將麵臨重新戴上死刑鐐,讓喜全繼續生死未卜。當然,讓我和四哥沒想到的是:我和他的這次知情不舉在法律上並不構成犯罪,最多隻是違反了監規,可能會被關一周的禁閉而已。


    此時此刻,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刀疤要把這個機會留給自己,而根本不願意讓別人用這件事邀功請賞。事實上,如果他在二審開庭之前就把這個消息檢舉的話,那他很有可能罪加一等,直接被維持死刑判決。而如果他一直把這個消息把握在手裏,等到兩年之後他被改判了無期之後,這個消息很有可能讓他獲得減刑。或者說,如果他二審被維持原判,那麽他檢舉他哥藏匿的地方,也很有可能考慮免他一死——畢竟刀疤哥哥的罪名要遠大於刀疤自己,而且辦案人員現在也正在為找不到這個最大的粉麵稻草人(運輸毒品的中間人)惱火。刀疤的考慮的確細致,但是他疏忽了最大的一個問題,就是太過於相信別人。


    他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我,而且是在監倉裏非常安靜的時候告訴了我。於是,讓喜全聽到了。在很短的時間內,四哥也知道了這個消息。但是四哥為了讓這盆髒水不潑在自己的身上,擺出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上午聽到刀疤自己說出這件事之後裝出萬分驚詫的表情。再往後,喜全開始乞求刀疤給他這個機會,但刀疤又犯了第二次太過於相信別人的錯誤。而這次的錯誤,讓知道了這件事的人變成了平時最安靜,但是危險最大的一個杜坤。


    整個這件事,就如同連環扣一樣,緊緊相連、密不可分。刀疤一步走錯步步錯,最終重新將自己推向了一個新的罪名,而且更可怕的是:刀疤的死緩執行期已經開始,由於他在判決前還有一個窩藏罪未判,假如這件事是他自己說出來的,那他或許還可活下去,但是如果是別人檢舉,那他就在劫難逃了。


    寇隊站了起來狠狠地吸煙,他是一個善良的警官,最不願看到的就是自己監隊裏的犯人被判了死緩,又重新被拉上刑場。良久,他搖搖頭,“沒辦法了,要這事兒是匯報給了我,那我還能給你想想辦法,但是這小子是直接報給了法院,這邊法院一定會通知趙峰的辦案單位的。”說著,他複而蹲在杜坤麵前,“你跟檢察院的人怎麽說的?”


    杜坤已經被刀疤會被改判死的消息給嚇傻了,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幾句話會讓兩個人走向死路。他戰戰兢兢地說:“他們就說檢舉可以立功,可以少判點,我就說了。”


    “你怎麽回答的?說原話!”寇隊狠狠地拍了一下杜坤的腦袋。


    “我說我上廁所的時候聽到他們四個在外麵說事情,就聽見喜全哥說給他個機會,然後四哥和虎子哥也勸刀疤哥,最後刀疤哥說出了一個地址。然後檢察院的問我是不是刀疤給提供的逃跑機會,我說我不知道,但是是他親哥哥,可能是他提供的吧!”


    刀疤終於忍不住了,從地上一躍而起,一腳就把杜坤踢倒在地上,“杜坤我日你媽!老子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放過你們全家!”我和四哥趕緊站起來一把拉住刀疤,寇隊也站起來氣呼呼地說:“趙峰你是不是現在就想被執行?還打人!”刀疤被我和四哥按住動彈不得,眼淚大顆大顆地從眼眶裏湧出,“杜坤,你就是個狗娘養的逼貨啊!我日你媽……”


    寇隊歎了口氣,走到風場門口喊了一聲:“肖鵬飛,你出來一下!”


    “是,寇隊!”肖鵬飛急匆匆地從床鋪上跳下來跑進風場,“什麽事?”寇隊指了指蹲在地上的杜坤,“這個先帶進去。不許打!另外,沒有我的通知誰也不許到風場來!所有人都在監倉裏背監規!”肖鵬飛點點頭,他當然已經聽到了剛才發生在風場裏的一切,提起杜坤就扔進了監倉。


    寇隊坐在了地上,從懷裏又拿出一支煙,借著剛才的煙蒂點燃。然後他看了看刀疤,“趙峰,你就是個傻貨你知道嗎?你哥跑了你知道就行了,你還給他提供地點?這下好了,立功的事情讓杜坤那個兔崽子占了,你就等著法院撤銷你的緩期執行吧!”


    此刻的刀疤已經止住了哭泣,他低著頭,苦笑著說:“寇隊,可能老天爺這次真的不讓我活了。現在警察都已經通知c市公安局了,我估計這會兒孫良和我哥都已經被逮起來了!完了,我本想留著自己減刑的,這下我們哥倆全都完了……”


    寇隊默不作聲,因為他心裏很清楚,刀疤這次肯定難逃此劫。他沒有想到,昨天那個還興高采烈地在自己辦公室摘下鐐銬的男人,這麽快就要重新戴上死刑犯專用的戒具。他歎著氣,從兜裏掏出一支煙遞給刀疤,“你要是早早地把這件事告訴我就好了……”說著,他回頭瞪著我和四哥,“張毅虎,我讓你給死囚做工作,你為什麽不把工作的成績給我匯報?還有你臧雲龍,你就不知道問問張毅虎這些人都跟他說了些什麽嗎?如果這些事情早一天讓我知道,那還能到今天這個地步?”


    好久不說話的喜全終於開口了:“寇隊,您也別怪大學生和四哥,這事兒都怨我。大學生都給我分析了我這案子可以改判,但我還是想要更保險一點,是我害了刀疤啊!”寇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他娘的還好意思張口說這話!你要是不唧唧歪歪的,能讓杜坤那個炮手聽到嗎?這下好了,趙峰的窩藏還是包庇跟你屁關係都沒有,你頂天了就是個知情不報,但是趙峰就毀了啊!”


    四哥看了看寇隊,“寇隊,這事兒真的沒有一點回轉餘地嗎?”寇隊不耐煩地一撇嘴,“有個屁回旋!你怎麽跟人家說?說杜坤的檢舉材料是假的,還是說這件事是趙峰告訴杜坤,讓杜坤舉報的?誰信?再說了,一旦趙峰這個朋友孫良被捕,你能保證他不把趙峰撂出來?人心隔肚皮,你能知道別人在想什麽?!”


    “那就是說,刀疤這次改判是一定的了?”四哥用近乎乞求的目光看著寇隊,他也不想讓這個跟了自己這麽久的、原本已經活下來的人就這樣被執行。


    寇隊搖搖頭,“不知道,我又不是法院,我怎麽能知道他能不能改判?你自己想想,趙峰的死刑緩刑期是兩年,這兩年中如果有前罪未判,或者在緩刑期內重新犯罪,都可能被取消緩刑的!趙峰,讓你家裏人請律師吧!你家裏要是有辦法把這事兒辦成你和杜坤共同舉報,那你就有活下來的希望了。”


    “可是我家請不起律師啊!”刀疤顫抖著聲音,“我家裏沒別人了,老兩口靠著低保過日子,哪裏有錢請律師?算了,算了,我不想讓我爹娘給我花了一大堆錢,最後我還是死了。那我就更對不起他們!”


    “那你就是想被直接拉刑場去了?”寇隊瞪著刀疤問,“活下來多好!你幹嘛非要想著死?你現在也別有太大的壓力了,不管這事兒最後會不會改判,你現在都得好好的!”說著,他轉頭看著我和四哥,“明天起把喜全挪到九班,你們倆關禁閉一個星期!跟自己沒關係你就可以知情不報了?在法律上治不了你,在我看守所裏可有規定治你們!”


    四哥點點頭,“寇隊,關禁閉沒關係。但是求您別把小虎子關進去,他身子弱,一個星期的幹饅頭冷水下去,還不知道成什麽樣兒呢。”


    “少放屁!”寇隊狠狠地罵了四哥一句,“跟我談條件,當初幹啥去了?趙峰的事情你們知道以後為什麽不跟我說?關你們一周算輕的!要不是劉喜全要上訴,你們三個一起給我滾進去!”


    “寇隊,問題是小虎子的捕票都簽了,這幾天檢察院的肯定得來提審啊!”四哥還在爭辯。


    “提審我能不把他放出去嗎?少跟我廢話!”想了想,寇隊又說,“算了,臧雲龍你說得在理,關禁閉別到時候把這個大學生給餓死到裏頭了!算了,你倆都砸上鐐!什麽時候摘下來看表現!另外,讓你們監倉的人幫杜坤收拾好東西,馬上換監!”


    刀疤聽到這句話騰地站了起來,“寇隊,你馬上把我執行了都行,但是求你把這個狗日的放在號裏,就一晚上,明兒早上就給你人!”


    “你要給我個死人是嗎?”寇隊罵了起來,“別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你現在是豁出去了,自己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對吧!門兒都沒有!你要是真把這個弄死了,你們全監號的人都得跟著完!”說著,站起身來就要走,一轉身才發現,剛才聊天的時候不知道誰偷偷地把風場門虛掩了起來。


    “娘的,誰把門給關上了……”寇隊疑惑地看了看。忽然,他像想起什麽一樣跳了起來,“糟了!要出事!”19


    由於我們幾個人在風場裏聊得太過專注,所以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風場的鐵門是什麽時候被人關起了的。寇隊起初隻是簡單地罵了一句,但是一瞬間,他覺得事有蹊蹺,趕緊衝進了監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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