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全沒說話,聞言馬上不停地給刀疤磕頭。我和四哥也不說話了,各自拿出一支煙默默的點燃。


    忽然,四哥一骨碌從地上站起來,小聲說:“喜全快起來!我感覺有人偷聽!”


    所有人都一怔,喜全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哥,我去看看!”四哥一把拽住他,“別!驚了他咱們都得完!”說著,他看著我,“大學生,你悄悄進去看一下,看看誰沒睡覺,千萬別聲張。”我點答應一聲,趕緊輕聲走進監倉。


    監倉裏一切正常,上下鋪躺著的人都發出輕微的鼾聲,隻有值班的蒼蠅和小康坐在地上眉飛色舞地聊天。看到我進去,小康衝我一招手,“來,坐會兒大學生。我跟蒼蠅打賭呢,他非說潘金蓮是《水滸》裏的!我把《金瓶梅》都翻爛了,還不知道潘金蓮是《金瓶梅》裏的?”


    我勉強一笑,“《水滸傳》裏也有潘金蓮,武鬆的嫂子。”


    蒼蠅高興了起來,低聲地叫著對小康說:“看見了吧,我跟你說了半天你不信!現在大學生都說話了,你還說啥?拿來吧?”小康歎了一口氣,一邊從兜裏掏出一盒劣質煙遞給蒼蠅,一邊抱怨道:“這倆作者是不是都喜歡潘金蓮?非得一起寫!害得我損失一包煙!”


    我不再理會他倆的爭吵,走到風場對四哥說:“看起來好像都睡覺呢,就蒼蠅和小康兩個人在聊天。”


    “聊的啥?”四哥趕緊問。


    我搖搖頭,“倆人打賭潘金蓮是不是《水滸》裏的人,好像沒說其他的。”


    四哥抽了口煙,“應該不是他倆,小康和蒼蠅一點心眼都沒有,都是實在人,他們不會。”喜全湊上來問:“會不會是林傑啊?這是他的同案,說出來價值就更大了。而且他也快上路了,著急等這麽個機會呢!”四哥沉思了一陣,“不可能是林傑,他可能知道刀疤知道他哥的下落,但是這小子應該不會。”說著,他看看我,“確定都是睡著的嗎?”


    我一點頭,“反正眼睛都是閉著的,我也不太清楚。要不問問小康和蒼蠅他們?”


    “不行,”四哥一擺手,“問這倆小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反倒把偷聽的人給驚動了。要不你中午吃飯的時候跟蒼蠅聊一聊,然後悄悄問問他早上睡覺的時候都誰去廁所了。我剛才就是覺得廁所裏有人才這麽說的。”


    “行,回頭吃飯的時候我就問他。”我點頭答應。


    又嘀咕了幾句,四哥看了看太陽,“時間不早了,你們誰要是累的話就去躺一會兒吧。小虎子看看幾點了?”我一探頭,看了看那個早上被趙立誌緊盯的鬧鍾,“不到十點,還得兩個小時才吃飯呢。”四哥點點頭,“行,我先躺一會兒去。遇上喜全和刀疤這點逼事兒,整得我後腦勺都要裂開了!”說著,就要往監倉裏走,我趕緊跟過去幫他鋪床。


    四哥還沒有躺下,忽然監倉門上的小窗戶嘩啦一聲打開,李管教站在外麵喊:“杜坤,提審!”四哥趕緊一拍我,“趕緊把杜坤叫起來,拿個馬甲給他。”我慌慌張張地從床上爬下來,結果發現他已經起來了。


    我一愣,“你沒睡著啊?”


    他臉色當即變得很不自然,“睡著了,睡著了,我這是剛醒來,虎子哥。”說著,趕緊接過我手中的黃馬甲,趁著管教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迅速溜了出去。我狐疑地看著他慌張的背影,小聲對四哥說:“哥,我怎麽覺得不對勁兒啊?”


    四哥看了看我,嘿嘿地笑起來,“你神經了?趕緊睡一會兒吧!一個新來的偷兒還能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來!”說著,一轉身躺了下去。我歎了一口氣,也回到自己的鋪位上躺了下去。


    經過一番折騰,我已經毫無倦意。想起剛才喜全跪在地上乞求刀疤給他一個活命的機會時,那種悲慘的場景幾乎讓我終身難忘。其實我和四哥都知道,就算刀疤已經改判了死緩,他在服刑後揭發他哥也照樣可以獲得減刑,但他為什麽不說呢?人性的深度,又何止人們想象的那麽淺?


    眼看著中午吃飯的時間快到了,我坐了起來,先把四哥和肖鵬飛叫醒,然後站在監倉中間喊了一聲:“起床了!準備吃飯!”四哥從床上爬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睡了多久?”


    “一個半小時。”我看了看表。


    “腦子還是疼。唉,這點破事兒……新來那個偷兒回來了嗎?”四哥問。


    我搖搖頭,“還沒有,估計是檢察院的提審吧?問清楚案子才可以。”話音未落,監倉門從外麵被李管教拉開,杜坤像一隻耗子一樣溜了進來。


    四哥看看他,冷冷地一笑,“說曹操狗就進來啦?檢察院提審嗎?”杜坤趕緊點點頭,“是,哥,檢察院的,問了問我的案子。可能是要捕了。”


    “進來這兒,不捕的太少了!安心待著吧,你這個還不是單純的盜竊,是屬於破壞電力設施了,夠你小子蹲幾年大牢的!”四哥從床邊摸出煙盒,抽出一支煙慢慢地點燃,“行了,風場等著去吧!一會兒就開飯了。”


    杜坤點點頭,迅速溜進了風場。我一皺眉,看著四哥,“哥,我還是覺得不對勁兒。這小子平時不是這樣,怎麽感覺今天慌裏慌張的?”四哥點點頭,“我也覺得不對。難不成真的是這小子?”


    我一驚,趕緊小聲說:“哥,要不然我問問去?”


    “別問。一旦要真的是他偷聽的,你一問這事兒反倒爛了。”四哥彈了彈煙灰,“我現在擔心的倒不是他聽見了,我是怕他想拿這個邀功請賞去,到時候咱們四個都得完蛋!”他想了想,“一會兒吃飯的時候我親自去問他,你按照我說的去問問蒼蠅。如果真的是他,那不管他撂沒撂都得砸趴下,否則後患無窮啊!”我點點頭,轉身幫四哥和肖鵬飛打洗臉水、遞鞋子。


    很快,午飯鈴響了起來,勞動號的人在監道裏高喊:“開飯!”我趕緊從床下拿出盛飯的桶和盆放在監倉門口。沒過幾分鍾,李管教便打開了倉門,我迅速地把桶遞了出去。就在這個時候,寇隊的聲音從監道口傳來:“把他娘的七班的桶給扔進去!他們還配吃飯?一群狗東西,隻配吃屎!”


    我和四哥同時愣在了那裏,隨即,我剛剛遞出去的桶被原封不動地扔了進來。寇隊的身影緊接著出現在了監倉門口。“杜坤呢?狗東西,給我滾出來!”寇隊怒氣衝天地喊。四哥趕緊說:“寇隊,咋了?杜坤在風場呢!”寇隊聞言回頭狠狠地瞪了我和四哥一眼,“你們兩個狗日的玩意兒,死都不知道是咋死的!”說著,大步流星地朝風場走去。


    杜坤正蹲在地上和另外的一個犯人說話,聽到寇隊的聲音頓時嚇得一哆嗦。他顫巍巍地站起來,“報告寇隊,我在這兒!”


    寇隊一眼就看到了唯唯諾諾的杜坤,二話不說上去就是兩個耳光。杜坤弱不禁風的身體哪裏承受得了這樣的重擊,還沒等反應過來,人就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寇隊依然不肯罷休,衝著躺在地上的杜坤一頓拳打腳踢。四哥趕緊衝上去一把抱住寇隊,“寇隊,有監控!犯人都不讓打犯人呢,何況您還是警察?”


    寇隊整理了一下警服,“對,媽的,我差點忘了我是個警察!”他一回身看著所有人,“張毅虎、臧雲龍、趙峰、劉喜全!你們幾個蹲!其他人給我滾回監倉裏去!”肖鵬飛嚇壞了,趕緊把其他犯人推進監倉,此時躺在地上的杜坤也爬起來要往監倉裏鑽,被寇隊一把拽住領子扔在地上,“你還想跑?全他娘的是你惹出來的事情!”


    看著寇隊的表情,我們已經猜到發生什麽事了,但是誰都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寇隊已經完全被氣瘋了,從兜裏掏出一支煙,反著就放進了嘴裏,結果點了半天都沒點著。他氣呼呼地把已經燒壞的煙扔掉,又拿出來一支點燃,然後看著杜坤,“狗崽子,你進來幾天了?”杜坤趕緊回答:“報告管教,我進來算上今天是第十二天。”


    “十二天?”寇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杜坤,“十二天了,一點規矩都不知道嗎?你知不知道你進來的是什麽號兒?娘的,這麽大的事情越級直接報告檢察院了,你是不是很想立功啊?你先問問你旁邊的這幾個人,他們會不會讓你活著下石鋪山!”


    杜坤嚇壞了,他慌慌張張地擺手,“報告管教,我真的不知道啊,隻是剛才檢察院的人說要是有什麽知道的就可以檢舉立功,爭取少判,我就說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還需要跟您說一下啊!”


    喜全已經徹底絕望了,但他還是抬起頭來,近乎乞求地問寇隊:“寇隊,沒什麽事兒吧?他是不是把誰給撂了?跟我們沒關係吧?”


    “沒關係?”寇隊冷笑一聲,“狗日的把你們幾個都給賣了!天大的事情你們瞞著我?劉喜全你還打算靠這個活命?想都別想了!趙峰!你現在老老實實跟我說,你哥住的地方你怎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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