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曾經告訴我,在看守所,一般晚上點名之後就不會再把犯人叫出監室了,除非有緊急情況需要處理。所以當寇隊讓我出去一下的時候,監倉裏幾個被吵醒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詫異的看著我。那一刻我甚至覺得他們在想:這小子什麽案情這麽嚴重,需要半夜三更的槍斃?


    我膽戰心驚的被寇隊帶到了管教辦公室,一路上胡思亂想,心神不安。到了管教辦公室我才發現,這裏還有三個身著警服的人。寇隊一指中間那個年長的警官:“這是劉所長。”我趕緊一鞠躬:“劉所長好!”


    劉所長看了看我,指了指旁邊的小凳子示意我坐下,然後溫和的問:“我聽你們寇隊說你是大學生?”


    “是,l市財大的。”


    “學計算機的?”


    “是,軟件開發。”


    “嗯……”他滿意的點點頭,從桌上的煙盒裏掏出一根煙遞給我:“好專業啊!你有這麽好的吃飯手藝,何苦為了幾個月的工資就跑到這個地方來!”我低頭不語,心裏不斷的犯嘀咕:到底這是怎麽了,不但半夜三堂會審,而且連所長都知道了我的案情。


    劉所長繼續說:“不過既然已經犯了錯誤,就得好好的改正!逮捕了嗎?”


    我搖搖頭:“沒有,現在還是刑事拘留。”


    “哦,那還有機會。”劉所拿出打火機給我點上煙,“我聽你們寇隊說了你的案情,找個好律師應該能輕判,而且你這案子應該可以取保候審的。”


    我看了看劉所:“所長,我不是l市人,所以取保候審比較難辦。”


    “還是可以辦的。”劉所堅定的點點頭,“之前我們就有這樣的案例,有外地犯人辦理了取保候審,羈押了19天就放了。請律師了嗎?”


    “我已經讓辦案單位告訴家裏人請了,具體我也不知道。”


    “哦,”劉所點點頭,“回頭你把你家裏電話告訴我,我給你家打個電話問問。”


    我看了看劉所,覺得氣氛越來越不對。因為除了劉所一個人麵色和藹的跟我說話之外,其他的兩位警官和寇隊都一臉的嚴肅。我開始緊張起來:“劉所,也不知道這大晚上的您叫我過來什麽事,您能告訴我嗎?”


    劉所哈哈的笑起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肯定不是壞事!”說著,他轉向寇隊:“老寇,你把事情跟張毅虎說一下。”


    寇隊點點頭,一臉嚴肅的看著我:“這事是我和劉所還有其他幾位管教一起商量的結果,你首先得保證嚴格保守秘密,跟任何人都不能透露一點點信息。別人要是問你晚上去哪兒了,你就說辦案單位夜間突審,知道了嗎?”


    我趕緊點點頭,從寇隊的表情和整個管教辦公室嚴肅的氣氛,我知道肯定是出了什麽大事。很快寇隊帶著我走到管教室的裏間,指了指其中的一台電腦:“我們的一台監控電腦出問題了,下午有一個剛分過來的毛頭小子用u盤存了點東西,誰他娘的想到他的盤裏居然有病毒。現在這台電腦完全不能用了,殺毒軟件也不起作用。現在有三個班的監控隻能切換到其他電腦上,但監控窗口不夠,所有有些地方的監控是真空的。你看你有沒有辦法盡快讓這台電腦恢複正常?”


    我長舒了一口氣,原本心裏的緊張一下消失的無影無蹤,看了看寇隊手指的那台電腦,我回頭問:“寇隊,我能詳細查一下嗎?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弄好,得看看病毒到底有沒有破壞係統文件。”寇隊點點頭:“仔細查查。”


    打開電腦,很快歡迎界麵就顯示在電腦屏幕上,看著熟悉的歡迎界麵,我忽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如果不是自己犯下的錯誤,我不可能這麽多天看不到這熟悉的畫麵;如果不是自己一時衝動,我也不可能再這樣的情況下檢查這台用於監控的電腦。我感覺到眼前一陣模糊,趕緊伸手一擦,原來是淚水蒙住了眼睛。


    “你看看,一開機後就開始使勁往外彈窗口,彈到最後就死機了。”寇隊指著電腦屏幕。我看了看瘋狂彈出的ie窗口,趕緊強製重啟。接著又進入安全模式檢查,發現病毒並沒有破壞係統文件,於是修改注冊表、刪除啟動項和服務項,又用光盤修複了殺毒軟件。二十分鍾後,我告訴寇隊和劉所:“應該沒有問題了。”


    寇隊半信半疑的看看我,讓身邊一個年輕的管教重新打開電腦,並且啟動了監控係統。果然,九個監控窗口的圖像順利的顯示在了電腦屏幕上。


    “可以啊,小夥子!”劉所高興了,重重的拍著我的肩膀,“沒想到我們二隊還有這樣的人才!你可是給我又省錢又省事了!”說著轉向寇隊,哈哈大笑著:“我說你個老寇怎麽非要把這個大學生弄到你隊裏來,你可是偷偷摸摸的藏了個寶貝啊!”


    寇隊一臉的得意,笑著說:“這小子還有其他的潛力我還沒發掘出來!看來我回頭得跟這兔崽子好好聊聊了。”


    劉所點點頭:“嗯,對這樣的人才我們就得合理利用。小夥子,你要是有什麽困難就盡管跟你們管教提,隻要法律範圍內允許的,我們盡量滿足你!”


    我趕緊鞠躬:“謝謝劉所和各位管教關心,我現在挺好的,沒什麽別的要求。”


    “嗯,行了老寇,趕緊讓他回去休息吧!”


    回到監倉,胡磊和李紅軍正坐在那裏抽煙,看到我回來了趕緊問:“什麽事兒?”我笑了笑對他們說:“我那個老板還有點別的事情,大半夜的辦案單位找我問話來了。”胡磊將信將疑的看這我,但是他也知道寇隊半夜三更親自叫我過去肯定事情重大,不該知道的還是不知道為好,於是聊了幾句就讓我上床睡覺。


    第二天一早就該分班了,胡磊信守諾言,讓潘子找出我家人送來的一條煙、五瓶飲料和一箱方便麵,連被子放到一起等待管教分配。還沒等收拾好寇隊便來找我:“張毅虎,你出來一下。”我趕緊抱著東西往外走,沒想到寇隊說:“先等一會兒再拿東西,有點事找你。”我疑惑的看了看寇隊,隻好放下行李跟著寇隊到了他的辦公室。


    “昨晚上你可給我長臉了!”一到辦公室,寇隊便遞給我一支煙說。我趕緊搖頭:“隻是做了點力所能及的,寇隊別這麽說。”他哈哈地笑:“你個兔崽子少給我拽文!叫你過來是和你聊一聊關於分班的事。”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他接著說:“聽說你和臧雲龍的關係非常不錯?”他是指四哥。


    “嗯,是的。我上大學的時候他就在我們公寓附近開個書店,我經常去他那邊買書。後來就很熟悉了,成了好朋友。”


    寇隊點點頭:“你也是知道的,臧雲龍現在是在七班重刑號,你想到七班去也不算是什麽特別過分的請求,我可以答應你。但是既然我幫你和臧雲龍在一起,你也得幫我。”我看了看寇隊,迷茫的說:“寇隊,你說什麽事?”


    “是這樣,”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煙,“七班之所以讓臧雲龍管著,是因為他案情不重,而且在在押的這些人當中有一定的威信。現在我們二隊雖然有兩個重刑號,但是已決的死刑犯基本上都是分配到七班的。平均算下來,從七班每年至少得送十個人上路。”他邊說,邊用腳把茶幾下麵的小凳子給我踢出來示意我坐下。


    我拉過凳子坐下,抬頭看著寇隊問:“那寇隊您的意思是不讓我去七班?”


    寇隊一擺手:“不,恰恰相反。看守所都有個規矩:死刑犯在二審下來後,都會讓輕刑犯陪著。一方麵是為了防止死刑犯做出過激的行為,另外一方麵是在精神上安慰他。但是現在七班的輕刑犯除了能幫我看著這些死刑犯之外,沒有一個人能做安撫的工作。有時候有的不識字的犯人第二天要上路了,頭一天連個幫忙寫遺書的人都沒有。所以,我打算讓你去七班做這個工作,而不是單純的隻為了你和臧雲龍關在一起。”


    我一下子愣住了。從小到大,我周圍接觸的人都是大人眼中的好孩子,領導眼中的好員工。而現在,我卻要和即將被執行的死刑犯呆在一起!雖然之前我已經見過四傻上路時的“陣勢”,但是如果要我天天和這樣的人呆在一起,那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得先嚇的尿褲子。


    “寇隊,我才剛剛來這裏,一點規矩都不知道。而且我在外麵的時候連別人丟東西都勸不好,您怎麽能放心我去勸馬上要上路的人?”


    寇隊一擺手:“什麽事兒不得從第一次開始做?我想過了,你是二隊最適合不過的人。如果你家人能幫你辦取保候審了,你離開二隊了,那我沒有辦法。但是你要在二隊一天,就沒有人比你的條件更好!你想啊,你和臧雲龍關係好,你又是二隊最有文化的人。臧雲龍可以防止出事,你可以開導他們,還可以幫他們寫一寫遺書什麽的。”


    “可是寇隊……”


    “沒有可是!我給你半天的時間考慮,中午吃完飯你就收拾行李到七班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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