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那我要是會背,你能不能不打我?”何順忽然的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愣在那裏。


    胡磊看了看他:“你以前進來過?”


    何順搖搖頭:“沒有,這是第一次。”


    “那你怎麽會背?”


    “我聽我朋友是說過到了這裏要背監規和看守所條例,正好他剛從這個看守所出去時間不長,我請他把這兩個東西都給我寫下來,自己就都背會了。”何順低著頭,惶恐的用眼睛的餘光看著胡磊。


    “原來早有準備啊?小虎子!”胡磊盯著何順叫我。我趕緊站起來:“到!”他指指牆上貼著的監規:“考考他!”


    “是!”我看了看牆上的那幾行文字,回頭問何順:“監規第三條是什麽?”


    “如實交代自己的問題,積極檢舉他人違法違規行為。”他反應很快,想都沒想就馬上就回答出來。


    “第八條呢?”


    “不準喧嘩吵鬧,進行封建迷信活動,傳播淫穢故事,賭博,練拳習武,吸煙,紋身刺字。”


    我還要再問下去,胡磊一揮手製止了我。他看著何順,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行啊你,老小子!看來你是早就算到自己會進大牢的嘍?”


    何順苦笑著搖搖頭:“當初實在是窮瘋了,要不然也不會打那堆鋼材的主意。我第一天打算做這事兒的時候就開始請教我那個剛出來的朋友,這種事,還是兩手準備比較穩妥。”


    胡磊哈哈的笑起來:“看來你老小子還算聰明的。不過你要是單單就一個盜竊,或許我今天就這麽放過你了。問題你還有個強奸,髒案子,你說我怎麽放過你?”


    何順趕緊抬頭:“大哥,我知道這事兒不幹淨,要不然今天開始號裏的髒活累活全我包了,反正我也幹了一輩子活兒了,這點活不怕!”


    “放屁!”胡磊罵起來,“你當不說這話我就不讓你幹活了嗎?最近這段時間咱們新收號就進來三個新同學,一個剛才考你的小虎子,人家大哥就在號裏,有人罩著;一個吳二柱,在號裏呆了不到一天就瘋了;再剩下就是你,你說你不幹活誰幹活?我告訴你,現在看守所比以前好多了。這要是兩年前的看守所,你一個強奸進來的,不他娘的把你的小雀兒拽下來安到你額頭上才怪!”說著,他轉頭對我說:“小虎子,從床底下找一份看守所條例,明天早上起床給我倒著背出來!背不會別想著吃飯!”


    何順一聽慌了:“哥,我背,我一定背。但是倒著背確實挺難的,你還是給我吃飯,明天晚飯之前我背會行嗎?”


    潘子上去就是一腳:“操,做買賣哪?討價還價是不?讓你明天早上倒著背會你就倒著背會!想吃飯是吧?現在就給你吃滿漢全席要不要?”說著就要去打他。胡磊一把拽住潘子的衣服:“別打!操,你小子想死是不是?吳二柱的事兒還沒完呢!行,他不是說明天晚飯之前能背會嗎?就明天晚飯之前!”


    潘子虎視眈眈的盯著何順,但最終沒有動手。半天沒說話的李紅軍走到胡磊麵前,看了看何順說:“哥,我怎麽覺得這個是個病胎?”


    胡磊一愣,回頭看了李紅軍半天,緩緩的問:“你咋知道的?”


    李紅軍走到何順麵前,用手抓住他的下巴,讓他的臉對著燈光:“哥你看,咱們平常人臉色雖然黃,但是很正常,你看這個黃的也太厲害了吧!我怎麽看怎麽覺得這人是個肝炎。但是不知道是什麽性的。”


    胡磊白了李紅軍一眼:“操,你要是這麽會看病,能混到坐牢的地步?幹脆當醫生多好!我跟你說,你少他娘在這兒擾亂軍心!”


    李紅軍趕緊擺手:“哥,我真不是擾亂軍心。我小時候跟著我爺爺長大的,我爺爺就是個老中醫,看這個看的特別準!而且你看,我覺得他這胖的很不自然,感覺像是腫的。”說完,他一臉憂慮的盯著胡磊。


    胡磊似乎也覺得李紅軍不像在開玩笑,就問:“那咋辦?”


    李紅軍搖搖頭:“這小子要是真有乙肝什麽的,那麽我們以後吃飯、喝水就都得注意。這病,說不定就傳染上了。所以我的意思是,明天正好周一,幹脆調其他號得了。”


    胡磊一瞪眼:“操,我狐狸是那樣的人嗎?這樣的貨推到別的監室,這不是毀我自己的名聲嗎?不行,我得先跟管教說一聲,然後再做決定。”說著,他轉向何順,盯了他半天問:“你自己檢查過身體嗎?知不知道自己有病?”


    何順搖搖頭:“因為沒錢,所以很久都沒去過醫院了。倒是一直肝髒疼,最近更嚴重一些。”


    胡磊一下子蹦起來,使勁拍著手:“操,你咋不早說!潘子,給我打盆熱水,我得洗洗手。你們碰過他的都洗手!”一邊說,一邊轉向李劍波:“班長,這個情況,你是不是該勞動一下大駕把管教喊過來?”李劍波趕緊點點頭,伸手按下了門口的警報鈴。


    很快,寇隊威嚴的臉龐就出現在了監倉門上的小窗口:“你們這群兔崽子是要瘋啊?是不是又逼瘋一個?”


    胡磊趕緊走過去:“不是,寇隊。我們是覺得新進來的何順有病。”


    “有病?神經病?”寇隊沒好氣的說。


    “不是寇隊,”李紅軍走過去,“我爺爺是中醫,專門給別人看肝病的。我從小就跟著我爺爺長大,所以也知道一些肝炎病人的症狀。這個何順,我覺得有肝病。”


    寇隊一愣,順著窗口看了看坐在地上的何順:“不對啊,辦案機關送進來的時候可什麽都沒說,他自己也說沒有病。”


    李紅軍搖搖頭:“寇隊,我敢拿人格擔保,這小子肯定有病,而且病的不輕。”寇隊白了李紅軍一眼:“少他娘的跟我提人格!這個傳染嗎?”


    “不好說。”李紅軍回頭看看何順,“我就擔心傳染,我們又是新收班,這一旦要是被傳染事情可就大了。”


    寇隊點點頭,沉吟了一陣:“這樣,你讓他先收拾一下東西,今晚暫時先安排到禁閉室讓他自己住著。明天早上讓所裏醫生檢查一下在做決定。”


    “是!”胡磊趕緊答應,送走這個潛在的瘟神是他求之不得的,他趕緊安排潘子收拾好他的被褥。很快,何順被寇隊帶來的兩個雜役帶走。


    監室裏少了何順的存在,大家似乎都鬆了一口氣——盡管所有人都知道肝炎不會輕易就隨著空氣被傳染,但是大家都覺得遠離了一顆定時炸彈是非常讓人感覺到輕鬆的事。


    經過了一番折騰,時間已經很晚了,除了我和張海需要值班外,監倉裏的其他人都躺在了床上。


    “你進來已經五天了吧?”張海接過我給他的一支煙,慌張的藏在衣服裏麵兜裏說。我點點頭:“明天早上就是第六天。”


    “嗯,明天周一,基本上你也該分班了。”


    我看了看張海:“你進來這麽長時間,為什麽不分走啊?”


    張海笑笑:“每個能留在新收號的人都有自己留下的本事,你看潘子和李紅軍,是因為可以幫助胡磊訓練新收;胡磊能留下是因為他確實有能力壓住炸翅的新收;其他人能留下是因為家裏能常常送東西,屬於五班的財務來源。而我,是隊長特別照顧留下的,隊長覺得新疆人離家遠,剛剛熟悉了一個環境就換監號的話,情緒波動會很大,就不容易管。”


    我點點頭:“看來還是很人性化的管理。”


    “嗬嗬,確實是。現在看守所的管理越來越好了,除了一些小所可能還有犯人打犯人的情況之外,像這種關我們的中型看守所已經做的非常好了。除非你炸翅,否則這裏基本上沒有人會打你。大所在條件各方麵要更好一些。不過你不用擔心了,寇隊指明要照顧你,而且四哥在整個二隊也算是說話有分量的。他雖然以前是個正經商人,但是朋友多,大家都給麵子。你能讓四哥照顧你,在二隊就不用怕什麽事。”張海壓低聲音給我寬心。


    我搖搖頭,把身體靠在牆上:“唉,再照顧也比不上在家裏啊!”


    張海笑道:“當然了,看守所再好,也比家要差十萬八千裏。所以人還是不能犯法啊!”


    我和張海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到了後來,我們都不說話了,因為時間已經是晚上兩點半,再過一會兒就得換班,我們都困了。


    這是走廊的鐵門忽然響起來,張海一楞:“嗯?怎麽這會兒來人了。”


    “又是槍斃?”我看看張海。


    “不是,沒到日子呢。我懷疑是新收。”


    正猜疑著,監倉的門被打開,寇隊站在門口小聲喊:“張毅虎,你出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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