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心湄特意空出整個上午的時間,第二天十點的時候,女生和她媽媽才姍姍來遲。


    她媽媽特別不好意思,小聲說:“路上堵車,約的九點,這都十點來了,真是抱歉。”


    “沒事,怎麽稱呼您?”章心湄不在意地笑笑,問了她一句。


    見章心湄真是不介意,她媽媽才開口說:“姓邢,我女兒叫邢星,叫她星星就好,家裏的長輩都喜歡這麽叫她。”


    邢星是個瘦削的女生,看著個頭隻有一米五幾,寬大的校服外套空蕩蕩掛在身上,臉色也特別蒼白。


    她不耐煩地看了過來,催促說:“我們快開始吧,遲到很久了,就不要耽誤醫生後麵的工作。”


    “對,對,這就開始吧。”其實邢女士也覺得奇怪,之前怎麽叫邢星來心理科都不肯,昨天打了個電話過來,不知道怎麽就被說動了,主動過來做心理谘詢。


    她當然高興,也是滿腹狐疑,好奇眼前的章心湄究竟跟邢星說了什麽。


    小蔡請邢星進谘詢師,邢女士忍不住抓緊時間問:“章醫生對吧?”


    她看著章心湄白大褂上的工作牌,小聲問:“昨天章醫生跟星星說了什麽,她怎麽忽然就答應過來做心理谘詢的?”


    “沒說什麽,隻是跟她說明了利弊。過來有什麽好,又有什麽做不到的地方。星星是個聰明的孩子,權衡之下覺得對她有好處,所以才決定過來的吧。”章心湄也沒回答得含糊,也沒騙邢女士,但是答應邢星不說的,一個字都沒透露。


    要是說得遮遮掩掩的,反而讓邢女士胡思亂想,指不定讓她們母女之間的關係變得更僵,甚至互相猜忌,還不如說得利索點。


    邢女士聽了,這才放心地笑了:“那就有勞章醫生了,我之前在電話裏說過星星的情況,就麻煩你幫忙教育一下這孩子,讓她別那麽擰,以後還要在學校裏讀完高三,參加高考,跟老師的關係鬧僵了,對她沒什麽好處的。”


    她對邢星其實也是慈母之心,隻是方法未必都對。


    章心湄正色說:“心理谘詢隻能做引導,最後做決定的還是星星。她是個聰明的好孩子,肯定知道該怎麽做的。直接告訴她怎麽做,這腦子不動動,以後就知道聽別人的,對星星來說也不好。畢竟除了邢女士,她以後也要遇到很多形形色色的人,都聽話乖巧,不該聽的都聽了,對她也不利。”


    邢女士聽了,歎了口氣:“醫生說得也對,我就是擔心她這性格突然變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學校被人欺負得厲害,造成性格大變了。”


    “我會跟她多談談的,邢女士先去休息室坐一會兒?”章心湄對她點了點頭,小蔡就過來帶邢女士去休息室。


    章心湄則是進了谘詢室,順手關上門,笑著過去坐在沙發上倒了兩杯茶:“平時喜歡喝什麽,汽水還是其他?”


    邢星接過茶杯,搖頭說:“我媽說飲料對身體不好,從小就不讓我喝。汽水我就嚐過一口,還是班上同學買的時候給我喝了一口。”


    章心湄挑眉,看來邢女士對邢星的教養是嚴厲式的:“今天是周末,怎麽穿校服過來了,等會還要去學校嗎?”


    邢星搖頭:“我下午要去補習班,除了校服,我衣櫃裏沒別的衣服,就t-shirt之類的穿在裏麵。媽媽說我一周幾乎都在學校,就沒必要另外買衣服了。而且身體還在長,衣服買來穿不了多久就要丟掉太浪費,等我高考之後再買也不遲。”


    十六七歲的女生正是最愛美的時候,她居然除了校服之外沒別的衣服?


    章心湄真是驚訝了,又看到邢星的發型是齊耳短發,後者也注意到她的目光,摸著耳根的短發說:“我一直都是這個發型,是媽媽自己剪的,說這樣才是學生,不要留長發,什麽燙染都不好,看著就不是好女孩。”


    聽了這話,章心湄輕聲反問:“你媽媽說的,你自己是怎麽想的?”


    邢星低著頭,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我以前覺得媽媽說的挺對,但是在學校的時候,跟同班的女同學有點格格不入,她們也不喜歡跟我玩。平時我都獨來獨往的,不過習慣了就好。隻是看她們校服裏麵穿了新衣服,周末的時候穿著漂亮的連衣裙一起逛街,我就有一點羨慕。”


    章心湄問:“一點是多少?”


    邢星伸手比劃了一厘米,很快又放寬到一根食指那麽長:“這麽多吧?”


    說完,她又苦笑:“夏天的時候還能穿短袖校服,等秋天的時候才苦惱,外麵套著校服,裏麵都穿自己的衣服。體育課滿頭大汗想脫掉外套,可是別人裏麵的衣服都很漂亮,我的都是媽媽穿舊的,要不就是媽媽隨便買的,一點都不好看,就不敢脫掉,總是熱得要命。”


    “沒跟媽媽提起過這件事嗎?比如其他同學的穿著,還有你格格不入不能跟同學好好相處?”


    聽了章心湄的話,邢星抿著唇點頭:“我說過的,但是麻麻讓我不要跟同學攀比。”


    說到這裏,她也有點委屈:“怎麽就攀比了,我聽到同學私下嘲笑我穿得跟中年大媽一樣……”


    章心湄送上一張紙巾,邢星才發現自己哭了,她胡亂用紙巾擦了擦眼角,有點不好意思說:“我很少哭的,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


    章心湄聽了,笑笑說:“沒關係,覺得委屈就說出來,心裏才能舒服一點。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堅強的女生,要不然高中三年快過了,你肯定也是忍不下去了吧?”


    邢星點頭:“是啊,我忍了快三年,每次都聽媽媽的話忍一忍,退一步,心裏寬廣一點,不跟那些同學一般見識。我總是對自己重複這些話,可是同學依舊不愛跟我來往,喜歡在背後嘲笑我。我一再退讓,他們也會找機會欺負我。抽屜裏的書會不見了,有時候被人用水杯潑得桌上濕淋淋的,作業本都糊掉了,交不上要重寫一遍。”


    “還有椅子上放圖釘,上次有女生把錢包放我書包裏,跟老師告狀說我偷東西。要不是教室裏有監控,我可能就要被送去派出所了。”


    章心湄皺眉,這樣的事已經不算欺負,而是校園霸淩了:“有跟老師提起這些事嗎?”


    “提過的,隻是老師讓我安心學習,這些事她會處理,要我跟同學好好相處。”邢星說到這裏,氣得臉頰通紅:“我怎麽就不想跟他們好好相處?明明是他們總沒事找事,到最後反而是我不好相處的錯了?”


    “我想著老師不管,事情還是一直這樣,最近上廁所的時候被人在外麵用拖把扣上門出不去,還被人潑了一桶水進來,我渾身都濕透了。天氣熱,廁所特別臭,上課後沒人進來,我敲門好久都沒人幫忙。”


    “我哭了一會兒用力撞門,經過的一個老師發現才把我救出來。她看出拖把將門扣上的,知道是有人故意的,還是什麽都沒說,隻是帶我去辦公室,借了一套衣服給我換上,還幫忙打電話叫了媽媽過來。”


    “可是媽媽進來就說我不懂事,麻煩了其他老師,還缺課了。現在高三了,是最重要的時候,一節課都不該缺的。”


    邢星抬起頭來,眼底的憤怒像是一簇小火苗,幾乎要把人燒盡:“我渾身濕透出來的時候經過教室去辦公室,兩個班級的同學偷偷摸摸看我,嘲笑我。衣服濕了,還是穿的白襯衫,裏麵的內衣都能看得見,我弓著身跟在那個老師後麵,還是感覺到很多人盯著我身前看,那時候我真的想要一死了之。”


    “但是媽媽帶我坐公交回家的時候,我聽見旁邊有女生說起一個女主播,是個能夠幫人解決所有煩惱的,我悄悄跟女生要了女主播的名字和聯係方式,有一天晚上就逃了補習班去網吧,用早餐剩下的零花錢上網找到這個女主播。”


    章心湄前麵還認真聽著,到這個時候不得不問:“可以告訴我,這個女主播叫什麽名字嗎?”


    邢星遲疑了一下還是告訴了她:“叫nana,她是個很好的主播,聽我發牢騷之外,還告訴我,如果一直不反抗,按些人隻會變本加厲。”


    章心湄聽見nana的名字不算陌生:“所以你反抗了?”


    “嗯,我反抗了。”邢星點頭,臉上的神色變得輕快了很多:“以前總想著媽媽的話不敢吭聲,但是反抗之後的感覺變得很好。那些人再也不敢隨便欺負我,看見我就變了臉色,甚至繞道走。我很喜歡這樣的感覺,他們不來惹我,我也就不管他們,井水不犯河水,這樣挺好的。反正高三沒剩下多久了,很快就不用再跟這些同學見麵的。”


    她捏了捏拳頭,臉上有著暢快地笑意:“我把那個將我鎖在廁所的女生打哭了,還讓她發誓以後再不敢針對我。雖然我也渾身是傷,但是一次性解決還是很好的。”


    邢星迷戀這樣的感覺,好像她重新掌握了自己,不再是以前那個懦弱沉默隻能被欺負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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