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心湄之前每晚會做噩夢的事,歐陽奕是知道的。


    隻是章心湄不想多說,他也就沒多問。


    後來她去跟主任做了谘詢,感覺似乎要輕鬆了一點,歐陽奕就放心了一些。


    最近章心湄說是在房間裏買了一套音響,打算晚上聽輕音樂之後睡覺,這是主任教她的。


    所以她就很少在歐陽奕這邊睡了,他還覺得不習慣,睡覺的時候少了身邊人的體溫。


    不過隻要對章心湄有好處的事,歐陽奕都樂意忍耐。


    白天看著章心湄也是精神奕奕的,他就沒多留意。


    隻是這兩天章心湄明顯走路心不在焉的,摔跤就有三次,有一次還差點從樓梯上掉下去。


    幸好歐陽奕眼明手快的,把人牢牢抓住,嚇出一身冷汗來。


    要是他沒抓住章心湄,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章心湄臉色也被嚇白了,被歐陽奕牢牢摟在懷裏,她拍了拍身後人的胳膊,轉頭看向他說:“沒事,是我不小心。”


    歐陽奕低頭看著她,皺眉說:“你這兩天出什麽事了,總是心不在焉的?”


    “會嗎?我感覺還好,可能想事情太入迷了。”章心湄笑笑,示意他放開自己。


    歐陽奕並沒有立刻放開她,而是追問:“想什麽,有什麽比想我更入迷的事?”


    “不害羞,”章心湄瞥了他一眼,無奈地道:“最近接了兩個電話谘詢,不是當事人,而是家人打過來的,覺得當事人的改變太大,所以有點擔心。”


    “改變很大?”歐陽奕聽得有點驚訝,帶著她去了休息室,親自倒了兩杯茶,坐在章心湄身邊:“什麽樣的變化,居然讓家裏人都驚動了?”


    “是啊,心理谘詢對大部分來說就跟精神病相提並論的,很少人會直接求助這個。”沒想到這幾天一來就是兩個電話谘詢,確實讓章心湄很驚訝。


    有些人不願意到醫院的心理科,就用電話谘詢來代替。既不用麵對心理醫生,也不用進心理科可能被熟人發現這樣的恐懼。


    又或者當事人不肯來,就有其他人來說說當事人的症狀。


    “說都是特別乖巧的孩子,一個是男生,一個是女生,都是高中生,突然都變得很有攻擊性。”


    “怎麽樣的攻擊性?”聽了章心湄的話,歐陽奕頗為好奇。


    章心湄說:“我也問了,這兩個孩子都是比較內向沉默的,在班裏的人緣一般,還經常被同班同學欺負。不過回家跟家長提過,跟老師也提過,收效甚微,兩人就更加內向寡言了。但是這個月開始,他們就變得特別有攻擊性。被同班同學罵的時候就反罵回去,被揍的時候就拚了命反擊。”


    她說著,不由歎氣:“他們原本就是比較瘦弱的,就算反擊,對上那麽多的人也效果一般,被揍得厲害都住院了。警方都介入了,校方才開始著手解決這事,打人的學生,領頭的被勸退了,其他的都被記了大過。”


    歐陽奕挑眉:“聽著這結果不像是什麽壞事,家長怎麽反而覺得孩子不好了?”


    “孩子以前乖乖巧巧的,自從打人之後,好像就變了一個人,等傷好了之後,在家裏總是跟家長唱反調,說不願意做就不肯做,把家長氣得不行,覺得孩子可能是中邪了。”


    章心湄說到這裏,扯了扯嘴角感覺諷刺得很:“孩子在學校被欺負,家長知道後就讓孩子忍著,反正高三了,快畢業了,要是鬧起來影響高考該怎麽辦?學校老師也是這個想法,總覺得孩子小打小鬧的,也鬧騰不出什麽來,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擔心會影響其他同學,打算高考之後再解決這事。”


    “現在孩子知道反抗了,也不算壞事,家長反而覺得孩子變了,不再像以前那麽聽話。聽話的才是好孩子,不鬧事的才是好孩子,有什麽都先忍著,退一步廣闊天空,這些話家長說得容易,就是苦了這些孩子,該反抗的時候壓根不知道怎麽做,甚至都不敢想,才會被人欺負了這麽久,這時候才爆發出來的。”


    歐陽奕知道她難過,摟著章心湄說:“那些家長打算怎麽辦,送孩子過來做心理谘詢,讓他們變回以前那個聽話乖巧又不喜歡惹事的‘好孩子’?”


    章心湄看了他一眼:“歐陽猜對了。”


    “你不想接,那就不接。”歐陽奕無奈,又說:“是擔心家長求助其他醫院,還可能直接送精神科去?”


    “是有這個可能,家長的語氣特別焦慮,覺得孩子變成十惡不赦,很難再控製好了,這才急著想讓人改造孩子,把人恢複到原來一樣。”章心湄歎氣,這事挺棘手的,如果接下來,孩子沒恢複,這些家長肯定不依不饒的。


    但是就這麽不管,她也良心不安。


    “這事你該早點告訴我的,不用一個人煩惱,連路都走不好了。看來我以後要盯緊點,走路的時候也要一起,不然你磕著摔著哪裏,我都要心疼的。”


    歐陽奕笑笑說:“你實在放心不下,那就把這事接了。不管家長如何,孩子遭遇這樣的事,心裏也不好受。家長估計也沒心思關心他們,這件事由我們來做不是更好?”


    章心湄這才釋懷了:“歐陽說得對,回頭家長再打電話來,我就接下來吧。”


    隻是家長再沒打電話來過,章心湄等得心急如焚,恨不能打過去問問,又怕太主動讓家長懷疑心理科的權威性。


    等了幾天,在她等不下去的時候,電話終於來了,卻不是家長,而是學生的。


    “我聽說我媽前幾天給你們醫院心理科打電話了,是打算把我送過去做治療?我反而覺得我媽才需要做治療,她不關心被欺負的我,反而覺得我不如以前聽話了,簡直有病。”那邊的女孩說著,語氣裏帶著滿滿的諷刺:“我給我媽先預約一下,回頭就帶她過去讓你們看看。”


    接電話的章心湄聽話,附和說:“我也是這麽認為的,所以你打算預約什麽時候?”


    那邊的女孩原本因為媽媽要送自己去心理科的事大吵大鬧了一通,說什麽都不肯去。趁著她媽不在的時候,就打電話準備諷刺醫院心理科的醫生,讓他們也不敢收下自己。


    但是她聽見了什麽,這個醫生居然附和,說她媽確實有問題?


    女生的語氣沒剛才那麽尖銳了,帶著一點遲疑:“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真的覺得我媽有問題?”


    “當然,適當的控製欲是可以的,但是太過了,那就是問題了。”章心湄沒說得太複雜,隨意地說:“心理科也沒你想像中那麽可怕,就是一起聊聊天,但是說的話不會有別的人知道,我這邊也是有保密協議的。就是我們說的,你爸媽也是不會知道的。”


    不知道那句話讓女生有些意動,含糊地說:“聽起來還不錯,不過你其實是打算幫我媽做說客,讓我過去,才會這麽說的吧。”


    其實未必讚同她說的,隻是附和自己,然後讓自己放鬆警惕,才願意去心理科的。


    章心湄沒有正麵回答她的話,而是說:“你媽打電話過來,我聽到的就是孩子摔倒了,她沒問孩子哪裏疼,而是教訓孩子走路不長眼,要是不小心撞到人怎麽辦之類的。”


    那邊的女生沉默了一會,稍稍急促的呼吸聲能猜出對方的不平靜來,卻遲遲沒掛斷電話,最後聲音裏帶著沙啞:“好,我會跟媽媽說,明天去見你。我過去的話,可以見你嗎?你叫什麽名字,我就要預約你。”


    “好,”章心湄記下時間,讓女生提前十五分鍾到:“我們兩個都守時,才不會影響接下來需要做谘詢的人。”


    女生答應了,這才掛斷了電話。


    小蔡猶豫地問:“章醫生,女生自己打電話過來預約,要是家長改變主意了,明天不讓她過來該怎麽辦?”


    章心湄一聽,搖頭說:“女生不願意來,家長沒辦法。她願意來,家長不會阻攔的。”


    家長巴不得立刻把女生送過來改造,聽說她願意主動過來,當然是求之不得。


    小蔡又擔心了:“要是谘詢後,這女生沒有達到家長的期待,家長會不會鬧起來?”


    章心湄對她眨眨眼說:“你知道孩子跟大人之間最大的區別是什麽嗎?”


    小蔡一愣,想了想才回答:“心智成熟的程度嗎?”


    “是真假的比例,小孩子不懂得掩飾,喜歡說真話,表達出自己最真實的感受。可能是正麵的,也可能是負麵的,卻都是真實的。大人知道忠言逆耳,真話不好聽,知道把真話修飾一下才說出口,又或者真假滲半,甚至是用上善意的謊言。”


    章心湄的話讓小蔡若有所思:“所以章醫生是打算教會這個女生怎麽說善意的謊言,懂得掩飾自己最真實的感覺,不至於讓家長反感而老盯著她?”


    章心湄搖頭說:“女生年紀不大,未必能懂這些,不過也要讓她知道,不是什麽真話都能隨便說出口,也不能太放縱自己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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