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預約結束,送走來訪者,跟黎弈辰換班還有十五分鍾的時間,歐陽奕回到辦公室打算休息一會。


    他揉了揉額頭,昨晚苦思冥想給章心湄的治療方案,幾乎沒能睡著。


    歐陽奕拉開抽屜,拿出一疊畫紙,正是章心湄畫的。


    哭泣的紅衣女孩,下一張畫紙其實他不用看也知道是什麽。


    他輕輕揭開,那張畫紙上多了一個藍衣的男孩,手上撐著黑色的傘,也隻有一雙眼睛。


    冷淡的,漠然的,就這麽看著女孩在雪地裏哭泣。


    最後一張紙上,隻有那把黑傘還在原地,男孩和女孩都不在了。


    歐陽奕以為這就是結束,卻發現還有一張畫紙。


    他詫異地翻開來看,依舊是紅衣女孩,但是旁邊的樹卻很奇怪。


    有綠色,有金色,最上麵的枝椏卻是光禿禿的。


    仔細一想,歐陽奕明白這是一年四季。


    這個女孩等在同一棵樹下,三種顏色,是代表三年來一直沒有間斷過嗎?


    他盯著畫紙,感覺到自己心底酸酸澀澀的。


    “歐陽醫生,”小蔡來敲門,一臉慌張:“不好了,章小姐她……”


    沒等她說完,歐陽奕已經越過小蔡直接跑向章心湄的病房。


    病房前人群洶湧,鬧哄哄的,讓他不悅地皺眉。


    章心湄這時候最是敏感,最怕陌生人接近,這麽多人圍著,肯定要嚇壞了。


    他推開人群走了進去,耳邊就聽見一道尖利的聲音,咄咄逼人:“安排單獨病房,還要長期的心理治療,你們醫院根本就是在騙錢,欺負一個小姑娘剛發生意外沒有思考能力的時候訛詐她!”


    “心湄在醫院已經整整一周了,她的狀況沒有絲毫改進,反而病情轉壞,難道不是你們醫生沒有盡力,想著留住病人多一天,就多訛點錢嗎?醫院恨不得心湄住個一年半年的,給你們醫生創收!”


    “這什麽黑心醫生,什麽爛醫院,攔著家屬不讓接走病人!大家都來評評理,醫院這樣做對嗎?”


    黎弈辰擋在病房前,頗為狼狽。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大,吸引了不少其他病房的病人和家屬。


    看到歐陽奕過來,他終於鬆了口氣,小聲解釋:“這是章小姐的姑姑,特意來接她出院。我說章小姐現在不適合出院,她就開始發飆了。”


    黎弈辰從來沒見過這麽蠻不講理,還自說自話的女人,簡直不可理喻。


    一盆汙水二話不說就往醫院和醫生身上倒,根本聽不進去任何的解釋。


    歐陽奕點頭,表示知道了,轉身看向對方:“章女士,醫院禁止高聲喧嘩,請不要影響其他病人。”


    章嘉慧被他的話一堵,心裏不痛快了:“你又是誰?”


    黎弈辰連忙搭腔:“這是章小姐的心理谘詢師,歐陽醫生。”


    “又是醫生,叫你們的院長過來,強留病人,不讓她出院,難道就是你們醫院的作風?”章嘉慧不依不饒,讓黎弈辰憋了一肚子火。


    他還要爭辯,被歐陽奕攔住了:“章小姐已經住院一周,警察第一時間就通知了她的親人,章女士為什麽這時候才過來?”


    章嘉慧冷哼,解釋說:“警察說的不清不楚,我聽說大哥大嫂去世,驚訝得沒聽清楚醫院的名字,輾轉了幾天才找過來的。”


    歐陽奕挑眉:“據我所知,意外的地點已經公布,這附近的片區隻有七間醫院。”


    言下之意,如果章嘉慧說得是真的,沒有聽清楚醫院的名字立刻一間一間去找,也花不了七天的時間才找到這裏。


    圍觀的病人裏有一個忽然開口:“是啊,新聞都報道了,傷者都送到這裏來,要是留心怎麽可能不知道?”


    原本大家都是聽見吵鬧所以過來趁熱鬧的,聽著章嘉慧的話似乎有道理,這才默不作聲。但是歐陽奕的話一出,都不是傻子,一下子就明白了。


    真是至親,如果擔心的話老早就過來了,怎麽會拖到一個星期之後才突然要來找?


    章嘉慧啞口無言,一時答不上來,後麵跟著的中年男人急忙救場:“我們去了國外旅遊,趕回來就要幾天的功夫了。”


    歐陽奕點頭,突然又說:“章先生在生前買了高額的保險,保險公司提前賠付,已經將款項打到醫院來,用作章小姐的醫藥費……”


    “這不可能,保險公司昨天才打電話給我,說還沒開始賠付……”章嘉慧打斷他的話,立刻否認。但是話一出口,頓時知道事情不好了。


    圍觀的病人嗤笑:“還說是擔心外甥女,要接回家去,大義凜然的,哪裏真是擔心她,原來說到底是為了錢。”


    一味抹黑醫院,不就是想把章心湄接回家,好獨享章父那筆龐大的保險理賠金?


    要是章嘉慧把錢拿到手,這個可憐的姑娘不就要被不聞不問,甚至當瘋子一樣被關起來?


    光是想想,圍觀的人就對裏麵的章心湄表示同情。


    章嘉慧沒想到事情陡然間被歐陽奕犀利地指出,也豁出去了,冷笑說:“難道你們想把心湄一直留在這裏,不讓她出院嗎?她才二十出頭,現在傻了,也沒自立的能力,誰來照顧她?”


    說到底,章家也沒別的親屬了,就隻有她。


    能照顧章心湄的,除了她章嘉慧再沒有其他人了。


    醫院說到底還是要把章心湄交給她,早出院和晚出院又有什麽不同?


    看著章嘉慧有恃無恐的樣子,歐陽奕並不在意說:“章小姐已經成年,她不需要監護人。療程結束後,她就能恢複,重新回到社會,就不勞章女士操心了。”


    他對自己相當有信心,章嘉慧聽著病房裏毫無動靜,也不知道章心湄是真傻還是假傻,憤憤不平地擱下話走了:“歐陽醫生嗎?我記住了,你等著瞧!”


    章嘉慧踩著高跟鞋,帶著其他人高傲地離開了。


    黎弈辰籲了口氣,上前對圍觀的人說:“好了,大家都散了吧。”


    歐陽奕卻叫住了一個穿著皮夾上衣的中年男人:“你是病人家屬?”


    “是的,我的妻子在婦產科待產。”他也是聽見熱鬧才跑過來的,沒想到看了一出好戲。


    聞言,歐陽奕笑了:“那麽麻煩你把剛才錄下來的視頻交給媒體,也好給醫院和我們一個清白。”


    男人一愣,連黎弈辰也愕然了:“師兄,這人是記者?”


    歐陽奕點頭:“剛才這位先生就一直低著頭擺弄領口的扣子,其他人都看著這邊,所以特別突兀。如果我沒猜錯,這顆扣子是微型的針孔攝像機?”


    男人不佩服都不行了:“早就聽說歐陽醫生厲害,還以為是誇大其詞,看來是我有眼無珠。”


    他爽快地應下了:“我也看那位章女士不順眼,她應該不會善罷甘休,有一兩個同行為了捕捉大新聞,說不定就會把真相隱瞞。我等會就把視頻放在網上,先下手為強,免得醫院和醫生一片好心都被她抹黑了。”


    原本就是為了章心湄父親大筆的保險金,卻說得冠冕堂皇,顛倒黑白,不知情的還要被章嘉慧給唬住了。


    有他這個保證,黎弈辰提起的心終於落下了。


    這事要是處理不好,很容易給醫院招來麻煩,歐陽奕的人品也會受到質疑。


    病房裏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歐陽奕更加擔心。


    他示意黎弈辰守在病房前,自己推開門很快閃身進去,迅速把房門關上。


    下一刻,一道嬌小的身影從角落裏跳起,撲到歐陽奕的懷裏。


    小臉埋在他的懷裏,久久沒抬起。


    歐陽奕感覺到胸口的襯衫漸漸濕透了,章心湄渾身顫抖著,顯然被嚇得不輕,不由滿心憐惜和憤怒。


    如果他來得早一點,是不是就能阻隔章嘉慧對章心湄的驚嚇,及時安撫住她?


    歐陽奕抬起手,輕輕拍打著章心湄的後背,柔聲安慰:“別怕,我在這裏。”


    她仰起頭,小臉上滿是淚痕,又是害怕又是委屈。


    章心湄本能地恐懼章嘉慧,即使已經不記得了,但是後者的靠近讓她驚恐萬分,心底還有一股說不出的厭惡。


    歐陽奕用指肚拭去她臉上的淚珠,柔聲安慰。


    “放心,她不會再來騷擾你了。”


    他想著如果沒有那位做記者的病人家屬,自己也會調出醫院的監控錄像,提前把章嘉慧的惡行公布出來,免得被她惡人先告狀。


    現在有專業記者的幫忙,他就能省下不少事,起碼短時間內章嘉慧都不敢到醫院來打擾章心湄的。


    聽了歐陽奕的話,章心湄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知道不會再看見壞人,彎了彎嘴角。


    眼角還掛著淚痕,她卻高高興興地笑了。


    “又哭又笑,真像一隻小花貓。”


    對上章心湄臉上明媚的笑容,歐陽奕心下一動,鬼使神差地低頭,在她眉心上落下輕輕的一吻。


    仿佛被自己的舉動嚇到了,他一怔,很快站直身。


    章心湄懵懂地看著歐陽逸,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親自己。但是感覺並不壞,她踮起腳尖,笑眯眯地在歐陽逸的臉頰上啵了一口。


    捂著濕漉漉的臉頰,歐陽逸有點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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