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打算好了下山便往雲州郡去。眼瞅著天都要黑了,淳於子還未歸來,宋子昭和楊續便做主在二層收拾了兩間小屋子讓蘇兔和秦思俏住下,楊續依舊去睡他的小閣樓,宋子昭則幹脆就在用飯的地方休息。四人在塔樓內沒找到蠟燭、油燈,隻好早早地躺下了。


    話說這廂宋子昭剛躺下沒多久,就聽見有人上樓來的腳步聲,豎起耳朵仔細一聽,心裏納悶,蘇兔怎麽這時候上來,這是來找他的?找他做什麽?腳步聲離他越來越近,宋子昭心裏竟然有些緊張起來,便輕咳了兩聲“咳咳……”


    蘇兔停下腳步開口道:“起身。”


    “做什麽?”宋子昭在黑暗中睜開燦若星辰的眸子,這時候該不會是想來找他打一架吧!


    “上藥。”


    “啊?”宋子昭從長桌上坐起身,朝蘇兔的方向望去,“是楊續叫我去給他上藥?”說著跳到地上。


    “不。”蘇兔低聲道,語氣裏仿佛正極力隱忍著什麽。


    “那是上什麽藥?”宋子昭覺得蘇兔有些奇怪,加上看不清她的麵容表情,心裏有點怵怵的。


    蘇兔沒有回應,直接上前幾步,抬手就朝宋子昭臉上招呼,宋子昭第一反應當然是躲,一連後退了好幾步,直到後背貼上牆壁,“喂!你幹什麽啊!神神叨叨的!中邪啦!”


    蘇兔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想要拔刀的衝動,沉著地靠上前,“楊續命我為你臉上的傷口上藥。”


    宋子昭一聽這話立馬明白了,臉上浮出一絲算計的表情,“這楊續也太會折騰人了!明知道你不樂意,還這樣重罰於你……哎……”楊續!你這個兄弟我沒白疼!這懲罰,絕妙!


    蘇兔從腰間掏出一小盒金創膏遞到宋子昭眼前。


    “你這是何意?”宋子昭故作訝異。


    “這是金創膏。”


    “我當然知道。”宋子昭架開蘇兔的手,“本公子的臉怎能用這等普通藥膏,最起碼也要金楓玉露膏!”


    “我沒有。”


    “我有啊!”宋子昭從袖口摸出一個描金的小圓盒,隻有半個手掌大小。


    蘇兔愣了一下開口道:“好。”說完就轉身欲往樓下走。


    “站住!”


    “何事?”


    “你怎麽能走呢!你要親手給我抹上才行!”宋子昭不依不饒地說。


    ……


    蘇兔早就料到宋子昭不會這麽輕易放過她,平靜地向他走過去,她有錯在先,怎樣的懲罰都要領受,雖說,她更願意挨上一劍。


    “這就對了嘛!”宋子昭臉上掛滿了得逞的笑容。


    蘇兔拿過宋子昭手中的藥膏,隨意沾了點往宋子昭臉上抹。


    “哎哎哎!你往哪兒抹呢!”宋子昭不悅道:“都抹我鼻子嘴巴裏去了!”


    “正好,內服外用。”


    “你過來你過來!”宋子昭說著就往窗口邊一站,推開窗戶,銀色的月光照進屋內,宋子昭的臉沐浴在朦朧的月光下,“這回能看清了吧!你告訴你,這金楓玉露膏可是陛下賞賜給我爹的,乃是貢品,你可仔細點擦。”


    蘇兔無奈,將膏藥細細上在他臉頰的刀傷處,宋子昭十分受用地半眯著眼看著蘇兔,臉頰上傳來絲絲清涼,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有這待遇,蘇兔居然親手給他上藥,真是風水輪流轉!宋子昭暗爽,卻忘了是誰在他臉上劃上這一刀的。


    蘇兔見藥膏抹得差不多了便收手要走,卻突然被宋子昭一把攥住手腕。


    “哎!你別走啊!”


    “放手!”蘇兔柳眉倒豎,眼中殺氣騰騰。


    宋子昭鬆開手,“你怎能就這麽一走了之!”


    蘇兔餘怒未消,“你還想怎樣!”


    “我這臉上要是掛了彩、留了疤,回去見了殿下,你可要如何交待!”宋子昭冷著臉道,“金楓玉露膏雖好,卻可不是你這樣的用法!”


    蘇兔凝眉瞪著宋子昭。


    “上藥後要輕揉一刻鍾方能起效!”宋子昭說著將臉湊了過去。


    “宋子昭,你何必用主上來壓我!”蘇兔橫了宋子昭一眼,“少得寸進尺!”說完頭也不回地下了樓。


    宋子昭也未糾纏,雙手環抱於胸前靠在牆上,斂起嬉笑之色,眸中一片黯然。


    ——————


    秦思俏躺在榻上輾轉難眠,裝了一肚子的事情,思慮良久還是決定起身去找楊續問清楚。楊續此刻正站在閣樓的窗台邊,一人一月一鳥,“你打算睡這兒啦?嗯?”楊續用手逗弄那隻油嘴滑舌的鸚鵡。


    “睡這兒!睡這兒!”都說鸚鵡學舌,的確不假,而這隻鸚鵡也是怪得很,一直在窗台上站著,怎麽攆走都攆不走。楊續沒法關窗睡覺,隻好逗著它玩兒。


    “我可沒東西給你吃。”楊續摸了摸它的頭。


    鸚鵡很乖順地輕啄了楊續一下,睜著兩個黑眼珠子專注地盯著楊續瞧。楊續俯下身子,“嗯……你這兩個眼睛神氣得很,這麽聰明機靈,挺像一個人啊!”


    “一個人!一個人!”


    楊續輕笑出聲,“她也像你這般有趣,但有時候會發點脾氣,不過發脾氣時,也是可愛的。”


    “格格……噶噶……”


    “你猜猜是誰?你猜到了我給你東西吃,嗯?”楊續完全沉浸在逗鳥的樂趣中。


    那隻鸚鵡偏著腦袋,眨巴著眼睛,“秦思俏!秦思俏!”


    楊續睜大了眼,驚訝不已,“哈!你這鳥兒成精了吧!”


    “秦思俏!秦思俏!”鸚鵡撲著翅膀在窗台上來回走動,身子時高時低,嘴裏不斷念叨著。


    楊續覺得十分有趣,咧嘴笑著看那鸚鵡,“你這麽高興做什麽?你也很喜歡她嗎?”


    “秦思俏!秦思俏!”那隻鸚鵡興奮得手舞足蹈,幹脆撲扇翅膀跳到楊續肩上。


    楊續伸手溫柔地點了點鸚鵡的尖嘴,“你才見她一麵而已,就這般歡喜了?她給你什麽好吃的了?”


    “秦思俏!秦思俏!”


    “好啦!好啦!你再吵下去就把他們都吵醒了,乖!”楊續用手背將鸚鵡托到窗台上站好。


    那鸚鵡卻跟著了魔似的,還在一個勁兒叫喚,“秦思俏!秦思俏!”


    “噓……”楊續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邊。那隻鸚鵡終於是安靜了下來,隻是搖頭晃腦地盯著楊續瞧。


    楊續微笑著轉身,準備就寢,卻被當前站著的一人嚇得不輕,“秦思俏!你……怎麽來了?”


    秦思俏怕驚動蘇兔和宋子昭,輕手輕腳地摸進閣樓,站在門口卻看見這麽一幕,她還從未見過楊續這樣的表情語氣,“我都在這兒好一會兒了……”


    “哦……”楊續尷尬不已,她這是全都看見了,全都聽見了麽,“怎麽沒出聲啊,嚇了我一跳,還以為是鬼魂找上門了呢!”


    “抱歉。”秦思俏吐了吐舌頭,“我見你玩得不亦樂乎,沒好打擾你們。”


    楊續追悔莫及地看了看正在梳理羽毛的鸚鵡,這才明白它方才為何一直叫“秦思俏”。


    “我睡不著,就和它逗逗,你怎麽來了?”楊續立於窗前,窗外一輪巨大的明月仿佛近在眼前,楊續立在朦朧的月光中,麵容如夢似幻,看不真切。秦思俏覺得他的聲音都有些飄飄渺渺,整個人似乎馬上就要飛出窗外,飛到天邊去,心裏沒由來地突然一緊,臉色倏地變了,慌張地跑上前抓住楊續的手。


    楊續見她眼中有驚懼之色,忙問道:“怎麽了?鳴冤鼓又響了?”


    秦思俏搖搖頭,雙手抓得更緊了,“我怕……”


    “怕?”楊續不解地看著她,執起秦思俏的手,好涼,“怕什麽?”秦思俏一向膽大,真不知什麽能把她嚇成這樣。


    “你別站在這兒!”秦思俏不由分說地就把楊續往屋裏拉,末了還不放心,粗暴地趕走了鸚鵡,緊緊地關上窗戶。


    “秦思俏!你怎麽了?”楊續擔憂地看著她,“窗口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嗎?”


    秦思俏看了看透過窗欞灑在地上的一小片月光,滿目憂傷地對楊續說:“方才有一瞬間,我覺得你要離我而去了!”


    楊續心中一軟,攬住秦思俏的肩膀,柔聲細語:“怎會呢,我能去哪兒呢!”


    “去月亮上!”


    “嗬……”楊續笑了起來,“這是什麽話,當我是嫦娥不成。別胡思亂想,你是不是做夢了?”


    “沒有!我清醒得很!”秦思俏直視著楊續,哽咽著開口道:“楊續……我離不開你……”眼中淚光點點。


    楊續怎麽也沒算到秦思俏會突然間跟他表白心跡,整個人像被蜜水從頭到腳淋了個透,這突如其來的歡愉叫他再多安慰之言也再難說出口,索性擁她入懷,緊緊抱住……


    “楊續……”好一會兒秦思俏才抬起頭。


    “嗯?”楊續看向秦思俏,眼中流光點點。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你的身體是不是已經沒有好轉的可能了?”秦思俏此前一直不敢問出口,自欺欺人,可今夜心情糟糕透了,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楊續身子一僵,沉吟片刻,緩緩開口道:“秦思俏,如果我不能伴你長長久久,你還會不會留在我身邊?”


    秦思俏強忍淚水,“果真如此的話,我便要時時刻刻和你在一處,一分一秒也不浪費。”


    楊續眼中升騰起一片水霧,抱著秦思俏的手又緊了幾分,“以前,我自知禁術傷身卻從未在意過,天生陰陽眼曾叫我痛苦不堪,我甚至想過盡早了結自己的性命。”


    秦思俏眸光微動,傷心不已地看著楊續。


    楊續將臉頰貼在秦思俏的耳邊,垂眸道:“因此毫無顧慮地強行修煉法術、強行施法,全然不顧這幅身體……把自己逼上絕路。”楊續看向秦思俏,“可同你兩情相悅之後,心裏再無半點厭世自棄之意。”楊續拉起右手衣袖,“你看這條黑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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